張縣尊在縣衙佈置了一番之後,時間已經到了下午,縣尊老爺換下了身上的官服,穿上了一身書生衣衫,然後坐上了自己的馬車,來到了甘泉書院。
此時,陸夫子已經回到江都好幾天了。
縣尊老爺親自到了,自然很快就見到了陸安世,在陸安世面前,張簡持弟子禮,他給陸夫子看了一遍沈毅從建康寄來的書信,然後面色嚴肅:“師叔,範俢雖然在朝廷裡底子不深,但是畢竟在刑部幹了幾十年,他如果想要掀起甚麼案子來,不是什麼難事…”
“嚴明禮一事,當時我等處理的確實欠妥,埋下了一些隱患。”
說到這裡,他微微嘆氣:“更要緊的是,這件事關乎到書院的名聲…”
陸夫子正在看沈毅的書信,看了一遍之後,他把書信放在了一邊,微微皺眉:“子恆既然有這種猜想,爲什麼不給我寫信?”
“大抵是小侄忝任縣官,做事方便一些。”
張簡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師叔,嚴明禮這件事,縣衙那邊知情人,小侄都已經跟他們通過氣了,書院這裡如果有什麼知情的人,師叔最好也跟他們打一聲招呼。”
“那範俢在刑部多年,查案子是他的本行。”
張縣尊低聲道:“不得不謹慎。”
陸夫子深呼吸了一口氣,嘆道:“怪只怪我這個山長不稱職,書院纔出了嚴明禮這樣的學生,到現在,爲了圓嚴明禮這個謊,不得不說更多謊了。”
三個人當中,爲首的一個漢子,笑呵呵的說道:“只是數目比較大,具體的價格也要跟東家好好談談。”
張簡微笑道:“既然主政江都,再江都小侄說話還是有些用的,從現在開始,小侄去查江都範家,查到的東西哪怕用不着…”
許復“唔”了一聲,問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要買多少?”
許大官人沒了辦法,只能跟吳掌櫃說了一句,跟着這三個人離開了黃石齋。
這人笑呵呵的拍着馬屁。
許大官人微微皺眉,然後搖頭道:“諸位,許某人不善飲酒,便不去了,有什麼事情,咱們在這裡談就是。”
“不曾想竟然這樣年輕。”
許復看了這人一眼,想起了沈毅教導他做生意的路數,當即也擠出了一個笑容:“如果諸位真能買幾百方硯臺,價格自然是好商量的。”
吳掌櫃用餘光暼向許復的時候,這三個人便同時扭頭看向許復,然後不再搭理吳掌櫃,而是默默走到許復面前,笑着說道:“是許復許大官人罷?”
許復皺眉:“做不做得主,總要先聽過諸位的價格再說罷?”
“人以戈矛傷我,我們自然不能全無動作。”
張縣尊面色嚴肅:“不能認。”
建康,東市街筆筒巷。
這個漢子微笑道:“不才姓鄭,家裡行四,許員外叫我一聲鄭四就是了。”
黃石齋老鋪裡,來了幾個三十歲出頭的中年人。
許復這會兒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剛進建康的無知少年了,一年多時間下來,再加上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已經足夠讓他遇事冷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於是擡頭看向這幾個漢子,問道:“諸位是要買硯臺?”
“談不上大官人。”
許復想了一下,點頭道:“鄭爺買了黃石齋的東西,到北邊用黃石齋的名義往外賣,自然不成問題。”
陸夫子皺着眉頭想了想,然後看向張簡:“易安你的看法呢?”
“朝廷還在跟北邊打仗罷,商路這就通了?”
這漢子微笑道:“咱們的陛下,馬上就要迎娶齊人的公主娘娘了,雙方自然打不下去,聽說已經休了兵,趙大將軍也在回京覆命的路上了。”
他沉聲道:“假如有人要拿這件事做文章,無論如何咱們都不能承認這件事,要咬死嚴明禮沒有舞弊。”
許大官人咳嗽了一聲,微笑道:“諸位可能是聽信了什麼謠言,這黃石齋至始至終,都是許某一個人的鋪子,沒有什麼別的東家。”
他對着許復微笑道:“許員外,咱們買得多,應該能便宜罷?”
陸夫子默默嘆了口氣:“易安準備怎麼做?”
鄭四點頭,笑着作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開口道:“許員外,我等兄弟在外面訂了一桌酒席,請員外過去吃一頓,咱們邊吃邊談?”
他微微低頭道:“弟子的官聲壞了不要緊,只恐怕書院百年清譽,要爲人詬病,跟那嚴明禮同科的子恆,說不定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三個漢子裡,其中一個人看向許復,淡淡的笑道:“我等打聽過了,許多人都說黃石齋不止許員外你一個東家,既然不止一個東家,不如許員外把另外的東家找來,咱們一起吃個飯,大家都在場,就能直接把事情定下來了,不必這麼麻煩。”
“估摸着再有十天半個月,商路也就通了。”
許復伸手擺好一方硯臺,擡頭看着這個漢子。
“這個是自然。”
三個漢子默默上前,將許復圍在了中間。
他一直覺得這些“遊商”不對勁,現在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只不過在燕都售賣的時候,需要打着貴寶號的名頭才成,不然不好賣。”
“否則…”
“留作準備也是好的。”
“在這裡談多沒意思?”
“許員外,咱們大規模採買,價格可不會太高,你一個人做得主麼?”
聽到這句話,許復心裡咯噔一下。
“要買的。”
吳掌櫃先是用餘光瞥了一眼在鋪子裡做事的許復,然後露出了一個職業化的笑容:“我家東家不在,幾位找我們家東家何事?我替諸位轉告東家。”
他微笑道:“黃石齋聞名建康,我等是在外地跑商的商販,想從黃石齋進一批貨,拉到…咳,拉到北邊去賣。”
鄭四等人臉上的熱情笑意慢慢消失不見。
“我等常年在北邊,說話直來直往,許員外不要見怪。”
四個人走在路上,鄭四看了許復一眼,依舊是帶着笑容。
他緩緩說道:“只是諸位既然是遊商,那麼買硯臺的錢便只能一次性付清了,不然小店可找不到你們。”
張簡沉聲道:“這件事,是他們範家先做錯了事情,當初範俢也帶着他那個侄子來向師叔低頭了,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應該過去,如果他們真的要舊事重提,那就是既不要臉面又手段下作。”
“小侄是江都縣官。”
說話間,四個人已經離開了筆筒巷。
報了名字之後,這個鄭四又說道:“咱們要運到燕都去賣,怎麼也得帶個幾百方硯臺過去,聽說黃石齋的硯臺現在已經到了一兩百兩銀子一方了?”
“許員外應該許久沒有去茶樓飯館了,不知道這朝廷裡的消息。”
這幾個中年人都是一身勁裝,全然不像是讀書人模樣,他們笑呵呵的走進了黃石齋,先是四下觀望了幾眼,然後走到了吳掌櫃面前,微笑着問道:“掌櫃的,你們東家在嗎?”
鄭四爽朗一笑:“我們遊商做生意,向來是錢貨兩屹,概不賒賬,買許員外多少東西,就會給許員外多少錢。”
這人笑容可掬。
…………
“師叔這話不對。”
這幾個人,眼睛都很尖。
鄭四看向許復,面無表情:“知道許官人奸滑,不會承認,不過沒關係。”
他呵呵一笑:“我們這些人,最擅長讓那些不承認的人開口承認了。”
說着,鄭四淡淡的揮了揮手。
“把他帶回去,慢慢問…”
三個大漢圍了上來,許覆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就被這三個人擄走,消失在了東市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