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一慌,但看是個孩童,馬上又鎮定下來。
“貧道確實有事2,先行告退。”說着就來撥拉我,要過去。
我死死地把住門,“天都要黑了,放您一個人趕夜路也不是對救命恩人的理數不是?”
小媳婦正坐在牀邊給男人喂水,一聽我這樣說,也覺得禮數不周,忙接過話去。“啊,對對對,小和尚說的是,您就留下吃了飯再走吧,我這就給您做飯去。”
老太太也在一旁幫腔:“是啊,道長,我這媳婦手腳可麻利了,您就先去隔壁等着,一會兒不好。”
許是盛情難卻,許是也確實餓得慌,許是覺得我不足爲懼,那道士便沒再說什麼,算是應了。
我讓開道,笑盈盈地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那道士狠狠地瞪了我兩眼,一甩袍袖,從我身邊昂然而過。
一直在身後默不作聲的淨安扯了下我的衣袖,不安道:“淨心,爲了蹭頓飯這樣做不好吧?”
“誰說我是爲了蹭飯啊?”我白了他一眼,留他一個人在那兒蒙圈。
我隨着老道進了屋,大模大樣地坐在桌邊,小口的喝着水,不動聲色。
旁邊那位不知從哪跑來混事兒的道士卻如坐鍼氈,才坐了一會兒,就跟有火燎了他屁股似的,一個勁地念叨:“手腳麻利怎麼還做了這半天?我這還有事呢……”說着又站起身不停地向外張望。
說話的功夫,小媳婦端着飯菜進來了,陪笑道:“各位師父,不好意思啊,讓你們久等了。”
飯菜放在了桌上,散發着香味,勾得肚子都叫了起來。六隻眼睛盯着大白饅頭,好開心,正要拿起來吃,隔壁傳來一聲驚呼,接着就是嚎啕的哭聲。
我對淨空大叫一聲:“攔住這道長,別讓他跑了!”便躥到了隔壁。
進屋一看,原來是那男人吐了一口血,已經沒氣了,老太太悲慟欲絕。
我忙上前翻了下他的眼皮,還好,瞳孔並沒放大。又抓起他的小臂搭在腕上,果然還有輕微的跳動。
老太太在一旁邊哭邊拍着地的唸叨:“哎呀我的兒呀,我怎麼這麼命苦啊,這老頭子剛過世沒半年,你也跟着走了,這可讓我怎麼活啊……”淒厲的哭聲撕心裂肺,聽着就讓人揪心。
隨後而來的小媳婦在門口就癱在了地上,哭得死去活來。一扭頭看見被淨空押着的道長,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站起來撲了過去,搖搖欲墜的抓着道長的衣領哭嚎着質問:“道長,你不是說明早就能好了嗎?這人怎麼說沒就沒了?你這個騙子!”
據我分析,那道長就是個江湖騙子,想是看出這人命不久矣,便欺負兩個女流之輩,騙點銀錢,得手後好一走了之。沒想到被我這一糾纏,延誤了。
此刻見事已敗露,仗着身強體壯,一把子力氣,反倒死豬不怕開水燙,硬挺不說還有理了。只見他雙手握住女人的手腕將人扭到一邊,振振有詞道:“這怎麼能怪我呢?是你自己把你男人的病給耽誤了!你若是早來請我,不就早好了嗎?”
嘿,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還真會推卸責任,倒打一耙。趕情不是自己無能,全是別人的錯。這良心難道都被狗吃了?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付嘴臉,若是讓他得逞,天理何在?
我冷呵一聲:“先別急着撇清關係,人還沒死呢!”
全屋子的人一下安靜了,眼睛全盯在我身上。
“喏,還有脈呢,不信,自己來摸摸。”
“真的?”老太太忙伸手去摸,怎奈手指哆哆嗦嗦抖得厲害,半天也摸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乾脆放棄,對一臉急切的兒媳婦說:“還是你來吧。”
小媳婦忙答應着去把脈。摸了半天,神色放鬆下來,喜道:“娘,真的有誒。”說着轉頭一把拉住我,“小師父,你一看就不是凡人,剛剛是我怠慢了,還求你大人有大量,救我男人一命吧。”
“女施主多慮了。俗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種事我還是樂於做的。你快去找根縫衣針,用火燒一下拿給我。”
“哎,我就去。”小媳婦答應着,一會兒就麻利地把針取了來。我用針照着病人的人中就紮了下去,擠出一滴黑血。男人一口氣緩了上來,“哎~”的一聲呻吟睜開了眼。
“快去給端碗淡鹽糖水來餵給他。”
這時,我儼然成了衆人的主心骨,大家都唯我馬首是瞻。我有條不紊地指揮着屋裡的人幹這幹那,倒也井井有條。
淨空看着我煞有介事的吩咐人做事,滿臉寫的都是不可置信。我暗笑,你想不到的事還多着呢。
男人被喂完水,臉上有了一絲血色,大家都鬆了口氣,以爲這回可以吃飯了。誰知那男人卻突然二目圓睜,直挺挺地從牀上蹦了起來,指着婆媳倆破口大罵。
我看他動作僵硬、眼神詭異,暗道不好。本來是看見有道士做法,矇事的隨口一說中邪了,沒想到還真被不幸言中了!
忙招呼淨安快去把人按住。那個道士愣在當下,看得傻了眼。我照着屁股踹了他一腳,“愣着幹嘛?還不快去幫忙?!”他這才如夢初醒,跑過去,和淨安合力纔將那個已被折磨得形同枯槁的人反剪了雙手製服住。
那已瘦得跟骷髏差不多的人此時竟然力大無比,被兩個大男人跪壓在身下還不老實,一個勁的掙扎,齜着牙、咧着嘴,發出類似動物的嘶吼聲。眼見着身上的兩人要撐不住了,我忙上前,伸手在那人項後枕骨下兩筋中間的風府穴處重重地按了一下。男人瞬間暈厥,“噗”的趴在牀上,一動不動了。
淨安擦着順臉淌着的汗,好奇道:“淨心,你可真厲害,什麼時候有的這本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哦,沒什麼,小時候跟爹學的。”我隨口敷衍了一句。
這時候,那小媳婦走上前來,噗通就跪下了。
“小師父,是我狗眼無珠,沒看出您是有真本事的。求求您,快救救我男人吧。”
我忙伸手將人扶起,“女施主,你這是哪裡的話,救苦救難,普度衆生,本就是我們出家人的責任。人我自會救的,你又何必如此,快快請起。”
那婦人聞言哭哭啼啼地站了起來。
我看她情緒稍穩,便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先別急,我且問你,你們家是怎麼富起來的?”
“這……”小媳婦語澀了。
“依我看,你家富起來應該也就三四年的光景,這荒山野嶺的,難不成是遭遇了什麼橫財嗎?”
小媳婦忙擺着手說:“絕沒有的事,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莊稼戶,哪來的什麼橫財?”
我沉吟了一下,冷下臉來道:“治病就得找根兒,你不肯告訴我,那你就等着收屍吧。”
小媳婦探尋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混濁的眼珠子左右飄乎不定,竟默不作聲起來。
我看着那老婦人,心生疑惑,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難道還有什麼比自己兒子的命重要?想到這裡,面色就變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