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張府,大門緊閉,扣了半天,纔有人出來感覺裡面亂了營了一般,亂糟糟的,隱隱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夥計納悶地問:“怎麼回事,怎麼這半天才來開門?”
開門的僕人面露難色,一副不好開口的樣子,夥計就是一愣,不再言語,忙把我讓到堂屋裡落座休息,自己跑到後院去傳話。
沒一會功夫,張連生就跑來了。出忽意料,喜當爹的人沒有想象中樂得合不攏嘴,眉目間處處透着一絲愁苦,但見了我卻還是很高興的。
“張叔,是有什麼不對嗎?”
張連生的眼圈便紅了,落了淚:“別提了,老闆,喜得千金,本是喜事,還打算着一早派人去山上給您報個喜呢。誰知道這孩子從落地就開始哭,已經哭了幾個時辰了,從一早上到現在,城裡的郎中都請遍了,也沒看個明白。剛剛走的那位郎中,這孩子怕是有什麼先天不足,恐怕要活不長了。您,我這半天之間從大喜到大悲,任誰受得了這份折磨啊!”
我暗道,竟有這等事情,怕是有什麼蹊蹺吧?
“張叔,您若信得過,就讓人把孩子抱來讓我看看吧。”
張連生一跺腳,醒悟道:“啊呀,瞧我可不是急昏了頭嗎?您就是神醫呀,我浪費時間找那些庸醫做什麼?”着,便急讓夥計傳話,讓人把孩子抱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乳孃便連跑帶顛的把孩子抱到了我跟前。
我定睛一看,卻是愣住了,原來這孩子的眼角眉梢竟是微微上翹的,好一雙鳳眼,年紀,便顧盼生輝,自帶風流。
那孩子本是哭泣着的,此時不知怎的,對上了我的眼睛,哭聲竟一下子止住了,與我對視着,烏溜溜的黑眼珠一瞬不瞬。
我有些激動,伸出一根手指,立刻被那嬰兒緊緊地握住了,而她的眼睛卻依然緊盯着我,不肯移開。
我俯身在她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前塵往事,不必再記;他日有緣,定能再見。”
那孩子聽了真就慢慢鬆了手,定定地看着我,笑了。周圍的人見了都驚詫不已,都道我是活神仙。
“老闆,我看這孩子和您有緣,您就給孩子取個名吧!”
張連生一臉期盼地請求道。
我想了想,:“這孩子白嫩可愛,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我看她宛如落入人間的美玉,不如就叫她瑤塵吧!”
“瑤塵,好啊,好名字!”張連生樂得連拍了兩下手。
“張叔,我今天其實是來辭行的,我要外出雲遊一段日子。”
“喔?”張連生吃了一驚,很是意外,“怎麼這麼突然?不走不行嗎?在神龍寺多好啊,大家還這麼仰仗您,您若是不在,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沒個依靠。”
“張叔,瞧您的,我又不是不回來。”我用指頭逗了下襁褓裡的嬰兒,扭頭對他:“張叔,我家那個老宅我留着也沒什麼用,總沒人住都荒了,但好歹也算是祖產,還值些個錢,回頭麻煩您找人給收拾出來,就當是我送給瑤塵的禮物吧。”
張連生連連擺手,道:“哎喲,老闆,這哪成啊,這禮
物可太貴重了,我受不起啊!”
“放心,您受不起,您這女兒一定受得起。”
張連生有些懵登,口吃道:“這是爲何啊?”
我不好破,只能搪塞道:“天機不可泄漏。”
張連生連張了兩下嘴,到底忍住了,沒再追問,我這才鬆了口氣,告辭而去。
瞬移至後山飛瀑下,找處陰涼地兒放出淨空父子。
“瑤塵她轉世了,你什麼打算,還準備跟着我嗎?”
淨空沒出聲,但眼神明顯猶疑了。我拍拍他的肩,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留下吧,護着她周全。”
淨空剛要什麼,被我擡手製止了,搶先:“念慈和你一起。他活着的時候沒見到媽媽,這一定是他心裡最遺憾的事。現在,你們一家總算可以團圓了。你和念慈就在我家那老宅子棲息吧,他日我若回來,便去那裡尋你們。”
念慈撲上我的身,摟了我的脖子,道:“大哥哥,我要跟着你。”
我捏了他的鼻子,嘆息道:“傻孩子,大哥哥只是去辦一些自己的事,又不是不回來。”我又在他耳邊聲:“你老爸迷糊,他一個人留下我不放心,你替我經管着他些。”完,衝他眨了下眼。
念慈想了想,:“大哥哥,你可要話算數啊,一定要回來!”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童真無比,讓我不忍心騙他,只好實話實:“放心,大哥哥心裡裝着你這個東西呢,回是肯定會回來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如果時間長了沒回來,你也不要懷疑,那一定是大哥哥有事耽擱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念慈默不作聲,緊盯着我的雙眼,似乎在判斷我是否在拿話哄他。好一會兒才重重地點了下頭,大人似的:“好,大哥哥,我信你。”着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念慈等着大哥哥回來。”
我用手撫了撫他的頭,真是個好孩子。
將他父子二人收入卷軸,送到老宅。
這回是真的要走了,念慈瞬間忘了剛剛過的話,死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撒手,竟象生離死別一般。好不容易哄着放了手,傢伙吧嗒吧嗒掉着眼淚,癟着嘴:“大哥哥不許騙人。”一句話把我弄得心裡也是酸酸的。
我拍了拍他的臉蛋,哄着:“要相信哥哥,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懷疑,好嗎?”
他無聲地點了頭,我的心這纔算放了下來。
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話的聲音,是張連生派來打掃的夥計。
不能再做耽擱了,我衝淨空父子點了下頭,便瞬移而去。
我回到後山飛瀑處,最後看了一眼這熟悉的地方,縱身躍進飛瀑。
我完全可以直接瞬移到燭龍的家,但是我的腳又無比眷戀地想在這一世的土地上多做一些停留,我在矛盾和糾結中沿着這熟悉的甬道一路疾行。
隨着目的地的越來越近,不知爲何,我的心底竟莫名涌上了一陣狂喜,激動難以抑制。
如果在這靜寂的甬道里還有什麼生靈的話,那麼此時,他一定能夠聽到我的心臟砰砰砰擂鼓般跳動的聲音,一定能夠感受到我急迫而激動的心情。
從縫隙處鑽出,不遠處那巨大的深淵呈現在眼前。
我放慢了腳步,一步步地挪過去,看着有如牛奶般濃厚的白霧,我最後環顧了一眼這個洞窟,深吸口氣,大喊了一聲“燭龍,我來了”,便把眼一閉,張開雙臂,任由身體大頭朝下栽了下去。
我知道,等待我的,要麼是完結,要麼將是一個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