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麼辦?”
塗七雖然心繫妻兒安危,可是他身爲管家,首要任務是保護夫人與少爺的周全。
他聽人來報說有人敲門,立刻就過來向芳菲稟報。
芳菲也顧不得疲倦,擰起了眉頭問塗七:“你看那拍門的人是什麼來歷?”
塗七說:“只聽他們喊着‘救人’、‘救命’什麼的……也不知是不是匪徒詐術,羅管事他們不敢擅自開門。”
這是當然的。一般說來,這年代入夜之後基本都不會有人出門,除非是像塗七剛纔要去找穩婆接生這種情況纔會摸黑出去。
現在可是四更天,天色黑沉沉的,什麼人會突然找上門來啊?
但是,萬一真的是來求救的……
芳菲不是聖母,但見死不救這種事,她也做不出來。她想了想,對塗七說:“你問問他們是什麼來歷再說。”
塗七馬上領命而去。
門外的人也是急了,一直在拍着門,連聲喊着:“請開開門吧,我們是從封城來的正經人家,不是惡徒”
是不是惡徒,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塗七很謹慎地隔着們問外頭:“請問尊駕是封城什麼人家?”
外面的人聽見有迴音,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說:“我家老爺姓海”
封城,姓海?
塗七愣了一下。
“海”這個姓並不多見,尤其在西南這邊更是少有。而塗七隨着陸寒夫妻從江南出發到鹿城來,一路上只遇到過一戶姓海的人家,那就是新任封城知府的海大人一家
不會這麼巧吧?
他聽外頭那人聲音似乎有些耳熟,這時一聯想,還真像是在容水驛站時見過幾面的,海家的一個叫海長生的管事……
他不由得揚聲問:“外頭的可是長生管事?”
那人驚喜莫名,高呼道:“我就是海長生尊駕是哪位?”
他這下聲音喊得很大,塗七聽得清清楚楚,確實是他見過的那位海長生。
但他也不敢做主開門,也不能擅自暴露自家情況,只得繼續問道:“長生管事,請把情況跟我說說,我去向主人稟報。”
那海長生靜了一會兒,遲疑着說:“裡頭的……莫非是塗管家?”下一刻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忙又歡喜的叫道:“塗管家,請告訴您家主人,我們是護送夫人、少爺和小姐出來的……路上遇到強盜,現在夫人昏過去了,想借貴莊落腳”
塗七大吃一驚,不敢有片刻停留,立馬就去回了芳菲。
芳菲聽到居然是海知府的夫人子女在外頭耽擱,忙下令讓人開門把他們接進來。
海家的車隊只有三輛馬車,和幾個騎着馬的護院管事。看得出是倉皇跑出來的——如果是像芳菲這樣淡定轉移到鄉下的,五六輛馬車是尋常事,芳菲這還只是自己帶着個孩子而已。聽說車隊裡除了海夫人,還有她的兒子女兒……那可以說是沒帶什麼下人和行李了。
這種非常時期,也沒法特別講究禮數了。芳菲只得讓自家男僕們都回避了,便請海小姐和海公子下車。
海小姐原來是見過芳菲的,兩人還曾姐妹相稱。這年僅十五歲的海小姐跟着弱母幼弟逃亡了一天,又剛剛遇上了強盜,正在嚇得魂不附體的時候見到芳菲這位故人,忍不住一下車就投進芳菲懷裡失聲痛哭。
“姐姐……嗚……姐姐我好怕啊……”
芳菲拍着她的背脊,柔聲安慰她:“沒事了,別怕……”
雖然還不太清楚她們遇到的情況,不過十有八九也和這次頤王謀反有關。海小姐平時在深閨生長,哪裡見過這樣的事?會哭出來是再正常不過了。海公子比他姐姐要小几歲,倒是沒哭出來,只是站在一邊緊緊拉着姐姐的手不說話。
海小姐也是一時情急,趕緊收了眼淚,請芳菲把她母親救醒過來。
芳菲親自上了雲氏夫人的馬車,見雲夫人被兩個心腹侍女抱着昏迷不醒。她伸手探了探海夫人的鼻息,知道應該沒有生命危險,立刻吩咐那兩個侍女:“把夫人抱下來”
光靠那兩個小姑娘,肯定是不夠的。幸好芳菲這邊還有幾個丫鬟,幾個人一起把雲夫人抱着送進了後院正屋裡。
那本來是芳菲的牀,現在臨時騰出來給雲夫人躺下了。一來芳菲與雲夫人是舊相識,二來雲夫人既是長輩又比芳菲的誥命高出兩級,無論從什麼方面來說都當得芳菲這一讓。
芳菲見雲夫人被放平在牀上,回頭問碧荷:“去看看給春雨熬的人蔘湯還有沒有剩?再問問,春雨醒過來沒?”
被海家的人這麼一折騰,芳菲都沒顧得上去過問春雨和那新生兒的情形。
碧荷連忙出去問了。
接待這麼一家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芳菲連忙叫人打掃屋子安頓海小姐和海公子,還有跟着他們來的下人。聽塗七來報說跟着車隊的護院和管事們都是受了傷的,現在正在給他們包紮——幸好芳菲來鄉下前帶足了藥材,不然他們也只有忍着了……
碧荷捧着人蔘湯回來了,也帶回了一個好消息——春雨醒過來了,正在喝雞湯。
芳菲總算露出了一個笑容。春雨熬過來了……能吃得進去東西,那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把這蔘湯給你家夫人灌下去。”
芳菲讓碧荷把蔘湯遞給雲夫人的貼身丫鬟嬌蕊。嬌蕊接過去,和另一個丫鬟嬌螢合作,很艱難的把那碗蔘湯給灌了進去——給昏迷的人灌水喝,還不能讓水灑出來溼了衣服,那還真是誰灌誰知道。
看雲夫人那樣子,她要是再不醒,芳菲就打算親自出手用金釵尖子扎人中了。嬌蕊剛纔告訴芳菲她們是掐過人中的,夫人沒醒,可能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行……
不過等一晚參湯灌完,緩了一會兒之後,雲夫人終於悠悠醒轉,滿屋子的人都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海小姐更是淚盈於眶,抓着雲夫人的手就喊:“母親”
“這是哪兒……”
雲夫人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掛着軟綢帳子的繡牀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思維還停頓在幾個時辰事前遇到賊人時的那一刻,忙驚惶的反手拉着海小姐問:“珍珍,那些賊人呢?”
“母親,賊人跑了,我們沒事了”海小姐忙寬慰母親。
這時雲夫人才看見了站在牀前的芳菲。
瞭解到自己一家誤打誤撞找到陸家田莊上來以後,雲夫人才稍稍放鬆下來。
不管怎麼說,暫時是安全了……
看到雲夫人脫離了危險,芳菲也沒來得及和她多敘舊,只是叮囑她好好休息,有什麼話過後慢慢說也不遲。
等安頓好了海家人,芳菲也撐不住了,被碧荷扶着回到另外收拾出來的一間偏房裡,隨意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
對於陸家和海家的人來說,這都是一個令人難忘的無眠之夜啊。
在入睡前,芳菲最後的想法是……不知道陸寒怎麼樣了……雲夫人逃出來,證明封城應該被攻破了吧,那鹿城呢……
鹿城的情況的確很危險。
牟城是一座靠山的山城,左邊挨着海知府所在的封城,右邊則是範知府和陸寒等官員留守的鹿城。陸家這田莊,就夾在封城和鹿城中間。
陸寒起先判斷頤王的叛軍會先來攻打鹿城,因爲鹿城守軍比較少。誰知頤王雖然暴戾兇殘,在打仗上確實還有一手,居然佯作攻打鹿城,半路拐道去了封城
封城受到突然襲擊,滿城官民羣起抵抗。海知府立刻讓幾個護院管事送妻子兒女從北門出城——他們離開封城的時間比芳菲離開鹿城要稍微晚一點。
雲夫人倉皇帶着兒女家人出逃,天黑以後又正好遇上一夥趁着戰亂打劫行人的強徒。幸好她身邊的那幾個護院武藝不差,奮力打跑了匪徒。可雲夫人卻恰好在拉車的馬兒受驚亂跑時,腦袋一下子撞到了車壁上昏了過去。
這深更半夜的,他們也不知道往哪兒跑,只得一邊跑一邊找有燈火的人家。
正好芳菲這邊的大院,因爲春雨連夜產子,所以整個院子的人都沒睡,燈光火亮的,海家的人就跑來拍門。
沒想到,卻正是遇到了故人……
此時已經是下午過半了。休息了幾個時辰的芳菲來正屋探望雲夫人,才從海小姐嘴裡聽到了事情的經過。
海小姐眼角紅紅,低聲說:“現在,也不知道封城那邊情況如何了……”
她實在擔心留在封城守城的父親。她明白父親不可能私自出逃,只能留下來與封城同存亡。
想起離開前父親慈愛的看了自己一眼,一言不發便轉身離去,海小姐的心就不住抽痛……
“妹妹先別多想,你母親弟弟都靠你照顧呢。”芳菲儘管也爲丈夫感到擔憂,可是也只能如此安慰海小姐。
海小姐明白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鄭重地點了點頭。
芳菲又去看了春雨的新生兒。因爲春雨到現在還很虛弱,並沒有奶水,芳菲索性讓孩子也先吃梅孃的奶。
那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正躺在牀上睡着覺。他旁邊是剛剛三個月大的小柳兒。柳兒趴在牀上,眼睛咕嚕嚕的看着這個小dd,一邊咕咕笑着一邊流口水……
看到兩個可愛的孩子,芳菲渾身的疲勞頓時一掃而空。
(柳兒有小夥伴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