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被陸暢惦記的何明月正五花大綁站在一個男人面前。
“說吧,你是誰派來的?”男人大聲喝道。
何明月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一臉委屈:“大老爺,沒有人派小女過來,小女就是恰好路過。”
男人冷哼一聲:“路過?你當我看不出來你是中原人嗎?有哪個中原女子會跑到大漠裡來。”
何明月嘆了口氣:“不瞞大老爺,小女的確是中原人氏,小女家裡鄉下有田,城中有鋪,雖不是大富大貴,可也是小康之家。”
“那你爲何會來大漠?”男人質問。
何明月露出一抹苦笑:“小女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來到這裡。小女是被後孃和她的姦夫一起給賣了,在路上小女幾次想要逃跑,都被抓了回來,小女有武功,打傷了他們的人,他們恨死了小女,便將小女賣給一支走商的駝隊做奴隸,小女是跟着那支駝隊進的大漠,後來遇上風沙,趁着那些人自顧不暇,小女僥倖逃脫,只是太渴太餓,這才誤入大老爺的營帳。”
男人看着何明月那因爲缺水而乾裂的嘴脣,以及那被烈日和風沙摧殘得略顯粗糙的臉蛋,對她說的這番話又信了幾分。
在大漠裡,中原女子身價很高,尤其是江南佳麗,十匹駱駝也只能換一個,眼前的女子雖然看上去狼狽,但是洗一洗打扮打扮,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來人,和她過過招。”
男人一聲令下,何明月身上的繩子被割開,沒等她舒緩一下被綁得有些麻木的四肢,一名滿臉鬍子的大漢便朝她一拳打了過來。
何明月閃身避開,大漢出拳如風,都被何明月避開,她抓住大漢的一個破綻,出拳反擊,兩人打了不到二十個回合,何明月終是不敵,被大漢打倒在地,掙扎幾下,終是沒能爬起來。
大漢得意洋洋,對男人說道:“營主,這小娘皮功夫不錯,弄到牀上肯定夠勁。”
男人點點頭,說道:“皇后娘娘身邊正好缺人,把她也一起送過去吧。”
大漢怔了怔,想說什麼,面對男人凌厲的眼神,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次日,何明月便和另外二十多個女子一起,被扔到駱駝上,向大漠深處走去。
夜晚紮營時,何明月和那些女子被安置在一起。
她們現在是自由的,沒有被捆綁,也可以在營地周圍走動。
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黃沙,別說是逃走了,她們就連小解都不敢離得太遠。
她們每個人都得到一袋乾糧和一袋清水,她們早已飢腸轆轆,狼吞虎嚥地填飽肚子,這纔有力氣湊在一起小聲說話。
“你們知道咱們要被送到哪裡嗎?”何明月問道。
女子們紛紛搖頭,只有其中一個看上去年齡最小的女孩子說道:“我聽到他們說,說什麼蛇。”
另一個女子嚇了一跳:“我的天吶,該不會是要把咱們送去喂蛇吧,我聽說沙漠裡有很多響尾蛇。”
很少有女子不怕蛇的,想到要把她們送去喂蛇,女子們全都嚇得簌簌發抖,有的已經小聲抽噎起來。
何明月早就觀察過她們的相貌了,這些女子和她一樣,全都是漢人,即使不是來自中原,也是西北一帶的漢人。
“我是被後孃賣到這裡來的,你們呢?”
何明月的職業生涯中,後孃就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而事實上,何明月是何家村的第三代,父母俱在,她從小就是家裡最受寵的孩子,何苒組建苒軍,她是第一批被選拔出來的尖子,爲此,她爹高興地把家裡的兩頭豬全都殺了,請全村人喝酒吃肉。
然而,後孃的梗永不過時,她起頭,立刻就有人跟上。
先前那個聽到有蛇的小姑娘說道:“我也是被後孃賣過來的,我還聽到後孃對牙子說,把我賣得越遠越好。”
何明月摸摸她的小腦袋,問道:“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我叫明明,今年十歲了,我是金城人,姐姐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小姑娘說道。
何明月怔了怔,明明?
“我叫月月,真巧,我有個姐姐也叫明明,我是豫地人,不過我爹在西安做生意,我也跟着來了西安。”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親人:“真的嗎?姐姐有個姐姐也叫明明?我的名字是我娘給取的,她說她過得太苦了,她想讓我過得亮堂堂的,所以她就給我取名叫明明”
說到這裡,小姑娘眼裡的光亮沒有了,她低下頭:“.可我卻被賣到這裡來了”
何明月伸出手臂把明明攬進懷裡:“別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總有一天,咱們都能過上亮堂堂的日子。”
旁邊一個女子冷哼一聲:“你說得好聽,咱們還能不能活到明天晚上還不一定呢,誰知道咱們當中,誰是第一個喂蛇的。”
聽她這麼說,女子們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何明月看她一眼,見那女子二十三四歲,五官柔媚,眼角眉梢帶着幾分風塵之氣,一看就是在風月場裡出來的。
何明月懶得理她,淡淡說道:“反正我不會被送去喂蛇,至於你,那就不好說了。”
那女子惡狠狠地瞪着她:“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何明月:“耳朵不好使就割下來,炒吧炒吧也是一盤菜。”
那女子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擼袖子就來撕扯何明月的頭髮,坐在她旁邊的另一個女子連忙拽住她:“喜鵲,算了算了,別和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一般見識。”
何明月:說好的大家都是來當奴隸的,怎麼還分是不是村姑呢?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男人們的注意,一名大漢衝着這邊吼道:“臭娘們,吵什麼吵,再吵老子就把你們宰了喂鷹!”
何明月認出這名大漢,就是昨天和她過招的那人,在路上時,她聽別人叫他吳四爺。
那個叫喜鵲的女子瞪了何明月一眼,低聲罵道:“這次就放過你,下次再敢惹老孃,看老孃不扒了你的皮。”
何明月拍拍胸口,可嚇死老孃了。
女子們重又安靜下來,營地裡只能聽到男人們的說笑聲。
明明湊到何明月耳邊,小聲說道:“月月姐,喜鵲不是被人牙子賣到這裡來的,她說她和畫眉以前都是侍候大王的。”
何明月明白了,原來這兩個都是被黑魔王玩膩了,打發到長蛇營的。
沒錯,明明叫到的蛇,並不是把她們去喂蛇,而是長蛇營,她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長蛇營。
何少林打聽到黑魔王要送一批女子到長蛇營,長蛇營的營主便是武東明的次子武駒。
武駒把蕭皇后搶回去做了壓寨夫人,黑魔王不但沒有處罰他,相反,還送去金銀珠寶以及大漠裡珍貴的菜蔬和水果,而蕭皇后討厭胡女和韃子女人,於是武駒便請求黑魔王採辦漢女送到長蛇營伺候蕭皇后。
何少林的團隊中沒有女子,況且,何明月覺得,沒有人會比她更合適。
因此,何明月“順利”被抓了進來,她沒有掩飾自己有武功的事實,她手上的繭子根本瞞不過行家的眼睛,能獨自一人在大漠裡活下來的女子,若是沒有武功才更讓人懷疑。
昨天的那個男人是神鷹營營主樑非凡,此人是黑魔王邢大山的親信,以前邢大山還是張掖總兵時,樑非凡便是他的副將,二人親如兄弟,一起造反,一起做馬匪,直到現在,神鷹營仍然是黑魔王邢大山的親衛營,黑魔王邢大山在哪裡,樑非凡和他的神鷹營便在哪裡。
何明月在樑非凡面前主動說出自己有武功,樑非凡讓吳四與她過招,何明月以二十招內輸給吳四,在樑非凡眼裡,她雖然會武功,可是武功平平,恰恰正是做武婢的合適人選。
何明月有些遺憾,她還是沒能見到黑魔王。
不過,此次行動的目的是武駒,見不見到黑魔王無所謂。
沙漠的星空無比浩瀚,漫天星斗宛如恆河沙數,何明月仰面朝天躺在溫熱的沙子上,耳邊傳來明明均勻的呼吸聲。
真是個孩子啊,在什麼地方都能睡着。
想到明明,何明月便想起了另一個明明。
明明早在她來大漠之前便出京了,她不知道明明去了哪裡,那個時候,何大當家正往西北派兵,錦衣衛也在時刻關注西北,因此,何明月便以爲明明去了西北,可是後來,她也來了西北,與她聯繫的暗線當中,有紅袖,還有另一個她以前不認識的男人,可卻沒有明明。
也不知道明明去了哪裡。
不知爲何,何明月隱隱覺得,她可能再也見不到明明瞭。
何明月太清楚,“再也見不到”這五個字意味着什麼,從她加入錦衣衛的那一天開始,她便做好了準備。
她看向睡在身邊的小明明,還是當孩子好啊,無憂無慮,哪怕命懸一線,也能睡得這麼香甜。
次日,這支駝隊繼續向沙漠深處行進,傍晚時分,他們終於看到了一片綠洲,這裡便是長蛇營的駐地。
綠洲不大,一眼望到頭,說是綠洲,還不如說是長蛇營的後花園,當然,這裡沒有花,只有一條小河以及兩岸的綠樹,但是這對於她們這些吃了一路沙子的人來說,這裡宛若天堂。
在等待交接的時候,女子們紛紛跑到小河邊洗臉洗手,喜鵲和畫眉甚至脫去身上髒兮兮的外袍,只穿裡衣,便在河邊洗起了頭髮,單薄的衣裳緊緊裹在身上,豐滿的身材一覽無餘,周圍的士兵們全都向這邊看過來,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小明明下意識地把何明月擋在身後:“姐姐你彎下腰,別讓他們看到你。”
何明月沒有猶豫,非常聽話地彎下身子,把自己藏在明明身後。
那些士兵們的目光在明明身上一掃而過,單薄瘦弱的小丫頭,哪裡比得上騷首弄姿的畫眉和喜鵲。
正在這時,吳四和一個女子從營帳裡走出來,那女子雪膚深目,眼珠和頭髮卻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同時有漢人和胡人血統的女子,絲路一帶常見這樣的混血。
吳四一臉討好:“阿花小姐,這次來的女人都在這裡了,你看看可有滿意的。”
何明月強忍着纔沒有笑出來,這女子竟然叫阿花,這是哪個取名高手取出的名字啊。
阿花的目光從這些女子身上一一掃過,看到喜鵲和畫眉時,她的臉上滿是不屑,最後她把目光落在小明明身上,皺起眉頭:“怎麼還有這麼小的?”
吳四忙道:“這陣子很少能看到漢女,好不容易纔湊到這麼多人,這個小的雖然年紀小,可是啥活都能幹,當個小丫鬟也不錯,嘿嘿,你說是吧。”
阿花冷哼一聲:“原來都是胡亂湊的人啊,難怪呢,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往夫人這裡送。”
她說到“亂七八糟”時,看了一眼畫眉和喜鵲,顯然就是說的她們。
吳四訕訕,蕭皇后要三十人,可是他們湊來湊去也才湊到二十人,無奈之下,只好把那兩個騷貨也一起帶過來了。
這時,何明月剛好直起腰來,吳四看到她,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對阿花說道:“對了對了,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這一次樑營主特意挑了一個會武功的,姑娘放心,我試過了,武功還不錯,身強體壯的,有什麼力氣活兒只管派給她。”
說着,吳四一指何明月:“說的就是你,還傻站着幹啥,過來給阿花姑娘看看。”
阿花果然來了興趣,見何明月身材高挑,體態健美,她滿意地點點頭,問道:“她可靠嗎?”
吳四咧嘴大笑:“阿花姑娘放心吧,這裡是大漠,她一個漢女,哪怕有武功也插翅難飛,這想不可靠也不行啊,你說是吧?”
阿花哼了一聲,指着何明月和另外七八個女子:“你們幾個跟我來。”
吳四忙問:“其他這些呢?”
阿花沒好氣地說道:“我只要這幾個,其他人你們看着辦吧。”
話音一落,四周的士兵們便眉開眼笑,什麼叫看着辦,當然是做營伎了。
他們長蛇營離得太遠,那些被抓來的女子,還沒到這裡就被其他營地瓜分了。
正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我要帶一個人,如果不行,那我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