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宜城北城門三十公里外的山坳裡,兩側坡地上各有數十個黑白營帳交錯而建。
帳外空無一人,安靜的可怕。
一側山坡的頂上,身穿黑色皮甲的穆克站在樹冠上仰望星空,突然看到一道赤紅的光芒在天際劃過。
他淡淡道:“時間到了。”
白衫瞥了一眼就連站在樹冠上也保持筆直身形的穆克,咕咚灌下一口酒,銳利的目光重新變得慵懶,淡淡道:“反正你是先鋒營統領,行軍打仗的事情你說了算。”
白衫再不發一言,酒壺裡的酒卻一口接着一口,彷彿怎麼喝也喝不完。
看着白衫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穆克不以爲意。
他緩緩擡起頭,目射四方,大喊道:“全體集合,準備開拔!”
安靜的營地霎時喧鬧了幾分。
黑色營帳中都是些精壯的漢子,身披軟甲,手持雙手大劍,雙臂猶如銅柱,看起來力量十分驚人。
這些人紀律嚴明,即使集合也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反倒是白色營帳中走出來的人吵吵嚷嚷,讓他眉頭不由輕皺。
這些身着古衫的年輕人顯得頗爲傲氣,即使聽到集合的軍令,依然不情不願,拖拖拉拉。
以至於所有黑營武士都集合完畢,他們纔剛剛開始整理行裝。
“都動作快點!”,他從樹冠上飄然而下,目光厭惡的冷冷掃過。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赤裸裸,這些古衫年輕人心中頓時感到不爽。
其中一人更是越衆而出,不陰不陽道:“穆統領,我們絕劍門可是少帥請來助陣的,給的是少帥的面子。雖說聽您調遣,卻不是您身邊的狗,隨您呼來喝去!”
此人出口時全憑一腔熱血,待站出來頓時有些後悔。
這裡畢竟是軍營,雖然他們都是宗門弟子,卻也得服從命令。
可是話一出口再想收回已經是不可能。
索性將心中的想法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剛開始還不卑不亢,義正言辭,但等到最後一句時已經聲如蚊蠅。
穆克就這樣隨意站着,自有一股難以言表的氣勢漸漸升起。
他冷笑一聲,輕蔑的望着此人,“怎麼不敢說了?絕劍門的人都像你這樣嗎?”
他嘿然一笑,“慫貨!”
人羣中頓時一陣騷動,絕劍門衆弟子一臉憤怒卻無人敢出頭。
之前越衆而出的弟子此刻無比氣憤卻也惶惶不安。
他想要回到宗門隊伍中,卻怕這樣反而扎眼,被對方拿捏。
這名宗門弟子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穆克的眼睛。
他輕蔑的掃了一眼,冷哼一聲,“絕劍門的大好資源竟然養出你們這幫廢物!真是可惜了糧食!”
衆人臉色憤懣,有那衝動的弟子已經手握劍柄,卻眼眉跳動,無論如何沒有拔出的勇氣。
據說這位穆統領數十年前就已經是凝魂境後期。如今修爲怕是距離通魂也只有一步之遙。
雖然在絕劍門,戰榜前十的弟子都能達到這種修爲。但若論戰力,常年在戰場廝殺的魂修自然不是他們這些宗門弟子可比的。
穆克臉上笑意更濃,似乎天生帶着一些嘲諷的意味。
就在這時,人羣之中突然閃動一道劍光,如夜空中的閃電般讓人心驚!
劍光殺意盎然,直奔穆克面門,竟是毫不留情。
這一劍速度驚人,饒是穆克反應靈敏,此刻也有些被動。不得不飄然向後退開,這才伸出兩根手指,猛然夾住了劍鋒。
絕劍門衆弟子臉色大變,眼中充滿了震驚。
雖說對於眼前的所謂先鋒營統領,他們大多都有些敵意。但那不過是被輕視之後的本能反應,充其量也就是發發牢騷,絕不會動殺心。
絕劍門弟子杜新明此刻臉色煞白,整個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澤熙王朝以宗門立朝,除了邊境並不常設軍隊。但一旦有戰事,王朝任何宗門都可能會被派遣上戰場。
像穆克這種和宗門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從邊境軍隊中成長起來的魂修,一向被宗門弟子看不起。
所以,在這樣的人手下聽命,讓他們感到恥辱。
但這一次少帥的計劃罕見的獲得議會全數通過,足以表明這個計劃是符合議會利益的。
在這個時候,若是傳出宗門弟子刺殺少帥任命的先鋒營統領,恐怕整個宗門都要受到牽連。
若是讓敵對宗門藉機發難,扣上一頂阻礙議會大計的帽子,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梅凡,混蛋!還不住手!”,杜新明感到無比頭疼。
“怎麼就忘了這個笨蛋也在啊!”
梅凡平靜的看着穆克,片刻才鬆開手中的劍,向後退回到宗門隊伍中。
杜新明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陪着笑臉道:“統領大人,梅凡這小子就是一根筋,年輕氣盛,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梅凡?”
穆克收回右手,環抱於胸前,不僅沒有發怒,反而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個倔強的少年。
這小子的修爲不過固魂境中期,放在眼前這些絕劍門弟子中也是極爲平庸。
但眼前這數百宗門弟子,也唯有這小子能有膽氣和血性,敢在他的先鋒營裡拔刀刺殺。
“知道違抗軍令,刺殺軍前統領是何罪責嗎?”
穆克笑了笑,目光掃過數百年輕弟子,冷冷道:“絕劍門到底是來戰場聽令的,還是來破壞議會計劃的?”。
杜新明心裡咯噔一下,整個後背全都溼透。
最糟糕的情況果然要出現了嗎?
他臉色蒼白,目光在梅凡的身上掃過,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陰狠。
“統領大人,您……您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小子腦袋有問題,我們絕劍門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量你們也不敢!”
穆克冷哼一聲,目光落在梅凡身上,說道:“你!現在去卒營報道。這場戰鬥結束,若是你還活着,我便既往不咎!”
“卒營?!”
衆人大驚失色。
即便是那些從黑色營帳中走出來的披甲戰士目光中也隱隱有些異色。
卒營,是戰場上的炮灰營。每一次戰鬥都衝在最前沿。
他們沒有護甲,就連手裡的武器也粗陋不堪。
他們的存在只是爲了堵住敵人的鋒芒,哪裡的敵人越強,他們便會出現在哪裡。
一場戰鬥下來,無論結果如何,傷亡最慘重的必定是卒營!
大多數情況下卒營都是全部戰死,運氣好的話能活下來幾個。
卒營的損耗非常大,以至於這種炮灰根本不會存在於澤熙王朝的軍隊建制裡。
穆克將梅凡編入卒營,這無異於讓他去死!
可是,對於杜新明來說,這反而是一件好事。
這一次王朝戰爭來的十分突然。事先根本沒有任何徵兆。
但僅憑褚秋霖這個頗有爭議的少帥能夠獲得王朝議會全體支持,便沒有人敢阻礙他的戰事。
絕劍門奉命前來,卻在陣前刺殺己方軍將。
這件事雖然只是梅凡的個人行爲,但對絕劍門來說卻是個巨大的威脅!
一旦傳入後方,那些平日裡和絕劍門有敵意的勢力可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杜新明心思玲瓏。統領大人既然已經把梅凡編入炮灰營,想來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梅凡死了,統領大人的氣也消了。
對於絕劍門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穆剋意味深長的看了杜新明一眼,目光橫掃全場,冷冷道:“全軍開拔!”
軍容整齊的戰士和一羣心有不滿的宗門年輕弟子此刻都保持着沉默,一言不發的行軍。
雖然兩者心情大不相同,但看起來還是有股出征的氣勢。
白衫很瞭解穆克,他心中輕嘆一聲,問道:“你真的決定留他在身邊?”
穆克一點也不奇怪白衫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只是詫異的看着,“有什麼不對嗎?這小子一看就是塊好玉。細細雕琢一番將來必定有所成就,說不定還能超過我。”
“玉是好玉,只是這雕琢之功怕是要勞命傷神啊!”
他輕拍着穆克的肩膀,目光在梅凡的身上停留片刻,便轉身飄然而去。
他此行還有別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