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南鎮北,彌泉山上陰雲密佈。眼看着秋日裡難得的一場大雨馬上就要來了。
山腰的礦洞裡潮溼的都要滴出水來。七八個小孩子擠在一起。單薄的衣服根本抵禦不了溼冷,小手小腳都赤裸在外,凍得瑟瑟發抖。
牧天看着洞外照射進來的昏暗光線,拱了拱身體,讓自己蜷縮的更緊一些。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像是皮靴重重踩在泥漿裡。
“都磨蹭什麼?還想不想吃飯了?都給老子出去幹活!”
凶神惡煞的監工穿着寬大的黑色雨衣,走了進來。
他冷冷掃了小孩們一眼,皮鞭狠狠抽在一個孩子身上,打的他慘叫連連。
衆人趕緊向外跑。
牧天跑出洞外,揚起小臉,正看到漫山遍野的礦奴揹着籮筐,在監工的謾罵和鞭撻中漸漸遠去。
彌泉山出產黃級下品血石。
雖然品階在帝國元礦等級序列中只是排最末一等。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哪怕只是一顆都是足以讓人心跳不止的財富。
不過,對於擁有數座元礦礦山的蒼南鎮來說,彌泉山的地位已經越來越尷尬。
血石的開採方式和其他元礦不同。只有綿綿細雨將整個彌泉山澆透,那些原本普通的石頭纔會在雨水下顯現出血一般的顏色。
這種血石中蘊含一縷奇異的血氣,能夠提升元器的威力。
雖然血石價格不錯,但開採時間很短,而且只能人工進行,效率極低。
大雨將至,這個時候是採血石的最佳時機。
幾個成年礦奴手腳利索的抓起一個小孩子放進背上的籮筐中,然後向山上爬去。
他們的目的地是彌泉山血石最多的地方——一線天!
還沒走幾步,傾盆大雨就從天降下。
山路變的異常難行,渾身被雨水澆透了的礦奴們一步一個腳印,卻依然不停的滑倒。若是爬起來的慢了些,後背上就會狠狠吃上一鞭子。打的礦奴們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刺鞭是所有礦奴都懼怕的武器。
那上面尖銳的倒刺只要落在皮膚上,便會狠狠撕下一塊皮肉。即使是最強壯的礦奴也受不了幾鞭。
牧天死死抓住籮筐兩側,身體隨着採礦人爬動的動作不斷起伏。
他只有六歲,但與其他小孩子相比,顯得鎮定很多。
“陶叔,今天咱們能吃上飯嗎?”,他睜着可愛的大眼睛問。
“放心,這樣的天氣收穫應該不錯。就憑咱們的水平,吃頓飽飯還是沒問題的。若是運氣好,還能見點葷腥。”,籮筐下的採礦人看起來四十多歲,兩鬢卻已經微白。他喘着氣,一步步艱難的向上爬,嘴裡低聲說道。
“誰讓你們說話的,快走!”
啪的一聲,老陶的背上捱了狠狠一鞭,頓時被鮮血染紅。他疼的發抖,卻死死抓住旁邊突出的岩石,沒有倒下去。
山路上偶爾會出現一些細碎的血石,都被礦奴們一粒不落的撿起來扔進了籮筐裡。
在背後那些強壯監工的刺鞭下,沒有任何人膽敢放棄哪怕一粒最小的血石。
快接近山頂,籮筐中放着小孩子的數十支隊伍都在這裡停了下來。
這是彌泉山上一處奇觀。
原本平緩的山勢在這裡陡然收縮,兩側山脊從此向上彎成刀鋒般的弧線,周圍皆是懸崖峭壁。
弧線的內側原本應該是一個窪地,此刻卻堆積着很多形態各異的石頭。這些都是從上游被水衝下來的。即便在這樣的大雨天,依然能夠遠遠的看見。
窪地之上是一面從山頂飛流直下的瀑布。瀑布從窪地前方落下,轟然垂入萬丈深淵。
窪地和兩側山體之間只有一條非常窄的小路,看起來極爲危險。
礦上的人都叫這裡一線天。
這條路實在太窄了,以至於只有十歲以下的孩子才能勉強從上面通過。
成年礦奴揹着裝有孩子的籮筐排成兩條隊伍,一個一個向入口走去。
很快便輪到牧天和老陶。
老陶挺了挺有些彎曲的身體,雙手抓住肩帶,想將背上的籮筐卸下來。
突然,他腳下一滑,身體一個趔趄,背上的牧天差點掉了出來。
“小心點!真是廢物!”
身後的監工臉色一沉,心都差點抖了出來。
一線天雖然危險,但出現血石的概率卻要比漫山遍野的亂找高出數十倍。而且這裡出現的血石通常也不會太小。
他並不在乎這兩個礦奴的生死,但自己那份抽成不能有失。
老陶一臉惶恐,不停的向監工鞠躬賠罪。
可是或許因爲心中害怕和焦急,雙腳不聽使喚,竟再次滑了一下。
所幸他反應很快,並沒有摔倒在地。
監工臉色鐵青,手中刺鞭毫不留情抽向老陶,罵道:“廢物!給我注意着點!要是出了差錯,看我怎麼收拾你!”
就在這時,緊緊抓住籮筐的牧天悄然鬆開手。
老陶一臉痛苦,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趕緊調整身體,可是腳下卻突然又一滑。
牧天從籮筐裡掉了出來。
原本要抽在老陶背上的刺鞭恰在這個時候揮舞過來,啪的一聲抽在了牧天的身上。
他一聲慘叫,竟向旁邊深不見底的懸崖滑落!
他嚇的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小嘴奶聲奶氣的高叫着救命,雙手不斷在身前亂揮,彷彿要抓住一切。
大雨遮擋了衆人的視線,卻擋不住這極具穿透力的聲音。
周圍的監工都望了過來,眼裡卻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麻木的看着。
慌亂中,骨瘦如柴的牧天抓住了刺鞭。
倒刺深深刺入了他細嫩的小手,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可是,他疼的大叫,眼淚不停的流,卻怎麼也不肯鬆手。
監工根本沒有預料到刺鞭會被牧天抓住。
手上立刻就傳來一股拉扯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身形一個不穩,在泥濘的山路上滑倒,卻倒黴的直接栽進了旁邊的萬丈深淵!
淒厲的慘叫聲在懸崖邊久久迴盪。
老陶看準機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掉落的刺鞭。
周圍幾個礦奴連忙上前幫忙,這纔將死死抓住刺鞭的牧天救了上來。
衆監工們目瞪口呆,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遠處的管事臉色鐵青,大聲吼道:“都小心着點!死在這裡可沒人替你收屍!”
彌泉山上礦奴不下千人,死幾個根本沒人在意。可監工卻不是,每一個都是登記在冊的蒼南鎮人。不像礦奴,就是死了連個哭墳的人都沒有。
監工死了,對鎮主來說算不上什麼大事,可撫卹金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媽的!這已經是半年來死的第五個監工了。真是邪了門了!”,管事低聲罵罵咧咧,臉色很難看。
周圍其他的監工們只是望了一眼山崖,就催促着自己隊伍的礦奴快點幹活。
“都別看了!繼續!”
身後突然傳來另一個監工冰冷的聲音,一線天附近的人如夢方醒。
“你!磨蹭什麼呢?”
這名監工揮舞着刺鞭將地面上混合着雨水的泥漿打的四處亂濺,指着老陶和牧天,厲聲呵斥。
“大人,他傷的很重,恐怕過不去了。”,老陶有些心酸的看着牧天血肉模糊的小手。
“少廢話!別給老子耍花樣!”
之前的監工已經死了,老陶和牧天這一隊自然就已經無主。
這名監工這個時候過來,自然是想將他們今日的收成算在自己名下。
在場監工有這樣想法的不在少數,只是距離都有些遠,所以才便宜了他。
血水在牧天跪倒的地方緩緩聚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強撐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倔強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