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郎說的話沒錯,沒過多久,夷玄公子就召見我了。還是在公子府,我一身白衣素袍地站在他面前,看見他機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顯然他對我的裝扮並不滿意,一身金絲滾邊的黑袍襯得他整個人格外俊朗,渾身散發着望着的氣息,讓人不敢窺視真顏。
“見過王上。”我來到他的面前盈盈一福。
“起罷,賜榻。”他一聲令下,立刻有婢女拿了一個榻放在夷玄公子右邊靠後一點,我乖巧地坐在他的旁邊,然後很自覺地幫他斟酒。
“拿來。”他話剛說完,就有一個下人呈上了一個錦盒。
他拿了錦盒推到我的面前,然後看着我:“給你。”
我疑惑地看着他,然後慢慢的打開錦盒,我認得這個令牌,是西北軍的軍權,上次賽馬的時候我替夷玄公子贏來的軍權。
我把錦盒推到夷玄公子的面前:“王上何意?”
他皺了下眉頭:“還未登基。”
我心中瞭然,原來是怕別人講閒話,譏諷地看着他:“此乃何意?”
“這軍權是你贏的,理應予你。”這話他說的分外地磊落,眼神十分誠懇。
我低眉斂目,看着錦盒裡的令牌:“臣妾愚鈍,請夫主明示。”是的,我害怕,害怕這又是一個陷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的眼神平靜而幽深,讓人無法猜測他的想法,這樣一個男人,不悲不喜,從來不輕易暴露自己的情緒,就像一個謎一樣的存在,他緩緩的開口:“軍權在手,你可自保。”
聽到這句話,我慢慢的張開嘴角,扯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夫主你在說笑罷。”是的,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夷玄公子千方百計得到的王位,得到的兵權,此時,他竟然把西北軍的軍權交給我,這可是吳國一半的兵權,如此簡單的交給我,實在是讓人費解,我不認爲他真的是爲了讓我自保,因爲他沒有讓我自保的理由。
我的笑聲沒有讓他動容,他只是看着我,看着我,漸漸地,我就失去了笑的興趣,斂了表情,安靜地坐在他旁邊。
他沒有說話,只是自斟自飲,我準備幫他斟酒,卻被他擋開了。
“這兵權我不能要,也要不起。”我看着他,認真地說。
他放下酒樽,看着我:“爲何?”
“我怕糖果的另一端是萬劫不復。”我眼神冷漠地看着他,是的,我從來知曉人不能貪心,不是你的就不要,前世的報應讓我堅信這一點,否則也不會來到這個鬼地方。
聽完我的話,他沒有發表意見。我準備起身離開,他的聲音卻響起來了:“留在府上,你的院落一直收拾妥當。”
準備邁出的步子生生地停住了,嘆了口氣,應了諾,就直接出去了。被利用了這麼多次了,夷玄公子的心思我也猜的差不多,現在周天子忌憚他,他交予一半軍權給我,這樣周天子或許會認爲夷玄公子沉迷女色,畢竟夷玄公子在世人的面前對我表現的一直情深意重。或許周天子的懈怠會成爲夷玄公子的機會,那麼我的結果或許真的就是萬劫不復了。實在不懂爲什麼一個令牌就能控制軍權,我不信,我這麼一個細作拿着令牌,那些士兵會聽我的話,夷玄公子這一招很厲害,我拿到的令牌也許只是一塊廢鐵,但是卻能夠打消周天子的疑慮。只是,我不會再任人擺佈。
我的院落依舊保持完好,一切就像我從來沒有離開一樣。春天到了,滿園的春色遮不住,已經有淡淡的桃花盛開了,想起了去年,與夷玄公子在桃花裡相遇,只是今日同是桃花,心境卻截然不同。
“夫人,先休息一下罷。”子瑤替我鋪好了牀,我更衣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了。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得攻於心計,滿手鮮血,怕自己在這個世界沉沉浮浮,找不到歸宿,怕自己心無所依,可是路卻由不得我改變,只能硬着頭皮一直走下去。
睜開眼睛的時候,子瑤來到牀邊:“夫人,晚膳否?”
“恩。”一聽到吃飯,肚子還真是覺得餓了。
子瑤替我更衣起牀,收拾妥當之後就有婢女送來了晚膳,我吃了不少,晚膳之後整個人精神抖擻,就帶着子瑤在花園裡閒逛。
“公子馬上要登基了,各國送了很多美姬,着實很漂亮呢?”花園裡有婢女在議論。
“是呢,比夫人絕對不差。”
“恩,那麼多美姬,可是公子到現在都沒有子嗣,登基之後,後宮充盈,公子怕不久有小公子了。”
“你一小姑子,說這些還不害臊。”
“這何需害臊?”
兩個婢女開始打打鬧鬧,我停住了腳步,望向前殿。那裡依舊歌舞昇平,格外熱鬧,轉過身往回走,子瑤在旁邊靜靜地跟着我,沒有聲音。其實,子瑤很少弄出聲響來,以前以爲她是做事格外小心,現在才知道她是一個高手,高手當然不能讓人隨便就發現了。
“對了,蕭彧和蕭曦呢?”我轉過頭看向子瑤。
“上次桃夭準備劫持夫人的事情就是蕭曦告知我與子澗的,如今蕭彧和蕭曦正被點絳門追殺,爲了不暴露夫人,他們離開了公子府。”子瑤說這些的話眼神裡有柔情,我的心也已**。蕭曦,總是沉默,其實我甚至沒有仔細看過他的容貌,可是爲了我,他們兩個卻能夠做得如此徹底,如此肝膽塗地。
“你尋他們回來罷,外面太危險了。”我看了一眼子瑤,就繼續往前走,子瑤一定可以和他們聯繫,所以我直接叫子瑤尋他們回來。
“諾!”
第二日婢女絡繹不絕地進入了我的院落,大家端着托盤,各種衣服首飾應有盡有。金絲滾邊的鳳袍和夷玄公子的黑袍相得益彰,鳳袍和王袍就像情侶裝一樣。子瑤替我更衣,試裝。三日後就是登基大典,這些衣物首飾都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一襲黑色的鳳袍上身,全身都是涅槃後的金絲鳳凰,頭上是鳳冠。鏡子裡的我高貴雍容,渾身散發着不可褻瀆的氣息。果然,人是要靠衣裝的。
掃了一眼所有的婢女,從她們呆滯的眼神裡看到了驚豔和敬仰,眉目一掃,所有的婢女都跪下了:“王后萬福。”
冷笑一聲,原來這就是權力的感覺,世人皆匍匐在你的腳下,唯有你可以傲視所有,指點江山,難怪那麼多人對權力趨之若鶩,擡頭挺胸,微微擡起下巴:“起罷。”
“謝王后。”婢女們趕快起身,然後退到兩側。
“夫人,很美!”子瑤來到虛扶着我,這個袍子雖然漂亮,但是也非常的麻煩,裙角非常長,我估計這袍子起碼有三米,身後拖了很長,如果走路稍微不小心就會摔倒。
試裝很成功,子瑤替我更衣,我換了自己的袍子,那些婢女帶着衣飾都離開了。待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子瑤來到我的面前:“夫人,蕭彧和蕭曦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點了點頭,回來了就好:“恩,以後讓他們近身隨侍。”
“可是,他們是男子,除非。。。”子瑤說的吞吞吐吐,是的,除非他們淨身才能跟着我,一個王是不允許自己王后身邊的隨侍是男子的。
“無妨,此事我會解決。”
“諾!”子瑤沒有再說什麼了。
“他們現下何處?”
“隔壁的柴房。”
我站起身:“隨我去看一看。”
“夫人。”子瑤卻突然擋在我的面前。
“何事?”皺眉看着子瑤,子瑤從來不敢如此大膽的。
“夫人,他們受傷很重。”子瑤咬着嘴脣,終於說了出來。
“受傷?爲何不請醫者?”受傷了還在柴房呆着,很容易細菌感染。
“現下不方便。”
“休要多言,你且帶路。”我面露不快,子瑤只能帶我去柴房。
看到的是怎樣的一幕,這兩個人滿身傷痕,那穿着的黑衣已經變得很深很深了,我知道,那都是血染出來的,不忍心看,側頭看着子瑤:“你去尋醫者過來。”
“諾!”子瑤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了。我靜靜地看着蕭彧和蕭曦,他們兩個估計已經昏睡過去了,臉頰是不正常的潮紅,估計是發燒了,皺着眉頭,繼續等待醫者的到來。
沒過多久,子瑤回來了,我看向她的身後卻發現沒人,正欲發火,卻看見子瑤的眼眶泛紅,顯然已經哭過了。
我放軟聲音:“出了何事?”
“思言說高氏在陪公子沒空,可是沒有高氏的首肯,各個院落不能自請醫者。”子瑤說着說着,聲音變得哽咽了。
“思言是誰?”
“高氏的貼身婢女。”
我看了一眼子瑤,明瞭了事情的大概,不就是宮鬥嗎?高氏,是不是讓你得意太久了:“這樣的情況是不是有很多?”
子瑤低頭沒有說話,我心中已瞭然:“高氏現下何處?”
“在前廳。”
“我們去前廳。”我當下邁步往前走。
子瑤卻拉着我的衣袖:“公子也在前廳。”
我蹙眉:“你不是有武功嗎?思言如此,你可以好好教訓。”
“我怕給夫人帶來麻煩。”
子瑤的話讓我心中酸水氾濫,輕輕甩開他的手,當先走在前面,子瑤沒有辦法,只能緊緊跟着我。
我站在前廳的門口,裡面一片絢爛,歌舞昇平,好不熱鬧。夷玄公子坐在首座欣賞舞蹈,高氏和李氏分別坐在他左右兩邊,下面還坐了很多姬妾,這真真是姬妾成羣。跳舞的女子果真各個貌美如花,估計這就是各國送來的姬妾吧,一曲舞盡,我拍着手進了大廳。
“夫主好興致啊!”我扭着小腰,邁着優雅的步子來到夷玄公子面前微微欠身。
顯然,我的到來讓大家都非常驚訝,夷玄公子滿眼也是不可思議。
夷玄公子馬上收斂了表情,眼神又恢復得沒有任何波動:“夫人有何事?”
“夫主不賜榻?”我掃了一眼夷玄公子左右的李氏和高氏,兩個人都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賜榻。”夷玄公子的聲音帶着慵懶之意。
立刻有婢女拿着榻來到夷玄公子旁邊,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夷玄公子左右兩邊是李氏和高氏,的確,不知道我的位置擺放在哪。
場面瞬間變得尷尬,空氣中流動着冷空氣,李氏終於受不了了,趕快起身退到了後面。那婢女就把榻放在了夷玄公子的左邊,我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坐下,依舊站在夷玄公子的面前。眼神掃了一下高氏,高氏顯然侍寵傲物,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往夷玄公子的懷裡靠了靠,這是勝利的姿勢。
我冷眼看着她,然後手指輕輕點着她:“子瑤,拖下來掌嘴。”
全場寂靜,連夷玄公子也頓時黑了臉。子瑤顯然也被我嚇到了,竟然呆在了當下,我只能大喝:“子瑤,掌嘴。”
“諾!”子瑤領命拉出高氏丟在我的面前,看了我一眼,發現我面無表情,就開始對高氏掌嘴。夷玄公子也呆在當下,他幾乎沒有看清楚,高氏就被子瑤抓小雞一樣拉了下來,現在正被一巴掌一巴掌的掌嘴。
“夫主,救我。”高氏想爬向夷玄公子,卻被子瑤拉住了,繼續掌嘴,她的聲音已經漸漸地轉爲嗚咽的聲音,夷玄公子一直沒有做聲,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顯然這樣的我讓他非常驚訝,可是他的神色卻依舊平靜。
高氏的臉頰已經有血滲出,我揚了揚手:“罷了。”
子瑤鬆開高氏,站到我身邊,高氏立刻整個人鬆軟在地上,我掃了一眼全場:“誰是思言?”眼神冰冷,讓所有的姬妾都後退了一步。
這時一個五官刻薄的女子站在了人羣外,格外引人注目,我走到她面前,已經感覺到她全身發抖:“你可是思言?”
她一個不穩,跪在了地上:“然,然。”
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子瑤:“掌嘴,讓她今後無法言語,真正的思言。”是的,我討厭這樣刻薄的女子,要讓她永遠不能說話,還真是符合她這個名字。
“諾!”整個大殿又傳來了巴掌的聲音,我覺得無趣,來到夷玄公子旁邊施施然地坐下,有婢女送來酒樽,我就開始自斟自飲,然後欣賞着子瑤的巴掌。其實我一直不知道如何懲罰人,只會最單調的處罰,可是這樣的處罰卻讓人更加的苦不堪言,就像我當初對付羽姬的時候,只會抓着她的腦袋直接撞車壁,一下一下,直到我不想撞了。想起羽姬,掃了一下這些姬妾,看見羽姬的眼神正射向我,不過看到我的眼神之後立刻低下了腦袋,我滿意地笑了笑,低頭喝酒。
思言的臉已經被子瑤打得面目全非了,子瑤也收手了,來到我的面前盈盈一福,我點了點頭,她就退到了一側,微笑地看了一眼夷玄公子,夷玄公子對着下面揚了揚手:“好了,你們且退下罷。”
成羣的姬妾立刻魚貫而出,我側頭看着子瑤:“去尋醫者罷。”
“諾!”子瑤領命離開了。
“夫人可滿意?”夷玄公子替我斟酒。
我點了點了,沒有說話,也沒有喝酒。
“今日這是爲何?”夷玄公子自己飲酒,然後看着我。
“殺雞儆猴,你的姬妾們似乎不懂我的規矩。”我冷哼一聲。
夷玄公子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他的眼神幽深,可是此刻我卻不想再去猜測他的意思。
“如若王后之位非我莫屬的話,以後夫主後院的事就全交予妾身罷。”如果註定要當這個王后,就掌握好自己的權利,這樣纔不會被欺負。
“好。”夷玄公子想都沒想,立刻就答應了。
我站起身,來到夷玄公子面前,盈盈一福:“謝公子,妾身先行告退。”不待夷玄公子表態,我就甩袖離開,風華絕代,是的,如果不想被人欺負,就要站在權利的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