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公子糾他們就離開了,我沒有相送。沒有想象中的難過,或許這一段情在這長久的分離中已經流失殆盡,或許我的潛意識裡終究覺得這段感情是沒有結果的。想通了之後,依舊能夠淡定自若。只是離去之前,昭然來到我的院落,緊緊地抱着我:“靜女,我好痛。”
我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昭然的背:“好生照顧自己罷。”
“靜女,我不願回去。”她還是抱着我不放手。
“若你不願,就留下罷。”
昭然卻慢慢地放開了我,我們都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不願就能不願的,還有能不能不願,是的,很多事情我們都不能,即使她是高貴的公主,很多事情也不能。
昭然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子偃正準備進來。只是這一次,兩個人都沒有停頓,他們就這樣擦肩而過,形同陌路。
擡頭,只能看見昭然的背影,朝陽撒在她的身上,卻顯得那麼蒼涼。收回自己的視線,然後看着子偃:“何事?”
子偃把手上的兩個木盒遞給我,我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天山雪蓮:“單公子讓在下交予王后。”
點了點頭,接過了木盒,把木盒放在一側,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你與昭然?”
狐偃愣了一下,隨即眼神黯淡:“終是無緣。”
“恩,退下罷。尤卜來信言,已經買下了那些將軍,只是有一個申姓將軍重病不治身亡。”
聽到我的話,子偃立刻眼睛發紅,我能看到他眼睛裡的紅血絲,那是男人暴怒的體現。
“王后,讓屬下殺了鄭王罷!”子偃突然單膝跪下,能聽到他捏緊拳頭的聲音。
聽到子偃的話,突然覺得茫然,我竟然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要做什麼,看了一眼子偃:“你先下去罷,此事容後再議。”
看到了子偃眼裡的失落,他衝我行了一禮之後就離開了。看了一眼几上的木盒,我抱着兩個木盒走向了韓兆的院子。快到他的院落時,突然看見他從門裡慌慌張張地衝了出來,看見我的時候,微愣了一下。我把盒子往他面前遞了遞,他看了我一眼,毫不猶豫地接過了盒子,步履衝忙地往前走,我停在原地沒有動。他突然回頭:“隨我一起去罷。”
韓兆如此慌忙,我心中猜想,肯定是介之出事了,便開口:“介之公子是否不好?”
韓兆只是掃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見此,我也沒有說話,加快了腳步跟着他。
穿過竹林,遠遠地就看見了那個水榭,有瀑布的聲音。韓兆停了一下,放輕了步子往前,我也學着他,放輕了步子。
我依舊留在了外室,因爲淑人站在內室門口,只放了韓兆進去,就又立刻堵在門口,她在用身體告訴我,不歡迎我入內,我識趣地沒有進去。
等了很久,韓兆突然跑出來,怒視着我,把手上的盒子摔在我的面前:“你做了何事?”
看見散落一地的冰塊,和那棵開得燦爛的天山雪蓮,我眼神疑惑地看着韓兆:“出了何事?”
“這雪蓮上有毒!”韓兆指着地上的天山雪蓮憤憤地說。
我低頭,看見天山雪蓮漸漸地枯萎,然後變成了烏黑的顏色。看着這一切,突然覺得百口莫辯,張了張嘴,終於說出一句:“不是我。”
淑人突然衝到我的面前:“你這個惡婦,我要殺了你。”她突然拿出匕首攻擊我,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韓兆一瞬間來到我的面前,抓住淑人的手臂:“休要胡鬧,快去請白先生,送王后回去罷。”
說完,韓兆轉過身,看都不看我,我沒有辦法,只能隨着淑人回去。一路上,她十分安靜,只有我們兩個人,她竟然沒有藥殺我。
自此一個月,我都被禁錮在自己的院落,哪也不能去。不知道介之是死是活,只能等。那日回來之後我就問了子偃,天山雪蓮是單起親手遞給他的,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那麼只能是單起下的毒,我相信子偃,
只要是我的人,我不會懷疑。單起想介之死,那麼公子糾定然也希望介之死,介之到底是誰?他們叫他世子,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我都要被自己嚇到了,平靜了下情緒,端起酒樽一飲而盡,希望不是如我所想。
近日陰雨綿綿,又不能出去,整天窩在臥室裡睡覺,夢裡亂七八糟。突然一陣寒風,打了個激靈,睜開了眼睛。子瑤正在關窗,回頭看見我醒了:“風把窗戶吹開了。”
我點了點頭,想坐起來,覺得身子有點軟。子瑤連忙過來扶我。
我衝她笑了笑:“睡久了,骨頭都軟了。”
“恩,王后應多起來走走。”
“外面還在下雨?”我看了看緊閉的窗戶。
“恩,一直就沒停過。”子瑤面色憂鬱,顯然這雨下得大家都心煩。
“那我們出去走走罷。”我準備下牀。
子瑤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也好,不過要多穿些衣服,外面很涼。”
她給我穿了稍厚一點的衣服,臨出門還不放心,又給我加了一件披風。一出門,不禁打了個寒噤,這雨下得還真是冷。
子瑤替我撐着傘,我們就在這院子裡轉了轉。空氣中夾雜着雨水,我深呼吸了幾口,覺得自己精神不錯。花園裡的花被雨水滋潤得格外的嬌豔,讓人看着就歡喜。
這個時候雨卻越下越大。
“王后,我們回去罷。”子瑤皺着眉頭。
我點了點頭,隨着子瑤院落返回。天灰濛濛的,我卻看見大廳的門口站在一個人,那人一身白衣,長身而立,隔着層層的雨霧,顯得格外迷濛。
因爲光線的原因,我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側頭問子瑤:“何人?”
子瑤是練武的,視力也是極佳:“介之公子。”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快速地跳動着,我很歡欣,是的,他沒死,我沒有害死他。雖然雪蓮不是我下的毒,可是畢竟是我送過去的,心中十分愧疚。
加快了步子走了過去,看見了他冷清的面容,他也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風,臉色並不好。快速地走到他的面前:“外面冷,公子快入內罷。”
進入了大廳,整個人都變得溫暖了。子瑤替我脫掉了披風,介之並沒有帶淑人,子瑤又過去替他脫下披風,然後悄悄退下,整個大廳就剩下我與他,我們兩個人相對無語。
過了很久,我終於開口,比耐心我絕對比不過他:“病好些否?”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點了點頭。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他:“你是誰?”
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執起酒樽,小飲了一口:“介之。”
我吐出了一口氣:“周天子是你君父?”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捏着酒樽,看不出他的情緒。很久之後,他開始一樽一樽的飲酒,全身低氣壓。
我突然有點害怕,跑到他的面前,按住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觸電一般地抖了一下,然後他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可真是冷啊,我只能感覺到自己的熱量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你不要走,可好?”我竟然從他的聲音裡聽到了祈求。
我睜大眼睛,訝異地看着他,只能看見他的眸子,冰冷且無助。
我沒有說話,只是把手從他的手裡慢慢地抽出來:“我乃吳王后。”
“嘭!”酒樽突然就被他摔倒在地上,嚇了我一大跳,他的脾氣還真是壞啊。
他猛然地站起身,我想去扶他,卻被他用力一推,跌倒在了地上。只能看見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門,他沒有穿披風,會不會冷?
第二日我還沒有起牀,淑人就過來喊我,說介之病了。我慌忙地套了衣服就隨着她來到水榭,淑人讓人進了內室,她自己卻沒有進來。
臥室的窗戶都關着,四周的沙幔把牀圍得嚴嚴實實。我慢慢地走到他的牀邊,正準備撩開沙幔,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靜女,勿要離開我。”
心臟突然覺得很疼,慢慢地撩開沙幔,他正閉着眼睛,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剛剛肯定是他的囈語,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看見牀邊有一盆清水,帕子搭在盆沿上。
我挽起袖子,清了清帕子,然後搭在他的額頭上,替他降溫,一遍又一遍,快到晌午的時候,他的燒終於退了。
他渾身都溼透了,準備喚淑人進來替他換衣服,剛要起身,介之就抓住我的手,很緊,不放。我只能輕聲喚淑人,喚了很多聲,淑人都沒有應。
他皺着眉頭動了動身,顯然不舒服。我咬了咬牙,換個衣服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在現代,還不是經常能夠看到不穿衣服的男人。自我安慰了一下,我就慢慢地替他脫了上衣,剛準備轉身去拿乾淨的衣服,被
一個力量一扯,我就倒在了牀上。擡頭一看,我正倒在介之的懷裡,他睜着雙眼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眼神清明,看來他的病好了。
我掙扎了一下身體,他卻收緊了手臂,我只能一動不動,回望他:“公子,請自重!”
還想說什麼,他的脣就壓了下來,吻很輕,他口腔裡有雪蓮的香味,這個味道讓我沉浸。不知不覺我竟然在迴應他,他的動作很輕,可是他進去的時候,我還是體會到那種撕裂的疼痛,緊緊地抓着他的肩膀,指甲陷入他的肉裡,我突然清明,看着他:“你的心疾?”
“無妨。”吻又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讓我化成了一灘水。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這樣的淫蕩,只是身體似乎完全不聽自己的,只想和他靠得更近,再近一點。
躺在他的懷裡,他親吻我的額頭,撫摸着我的背脊:“靜女,休要離我而去。”
我沒有回答他,因爲我知道,很多事情自己都無能爲力。他突然惱怒了,低頭在我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我吃痛,準備推他,後來想了想,收回了自己的手,讓他咬。
“王后!”淑人突然進來了,我嚇得直往介之的懷裡鑽,卻聽見他的輕笑聲,立刻擡頭看去,他笑起來很好看,就像冬日裡的臘梅,讓人驚喜,我竟然看呆了。
“出去!”他收起了笑容,聲音威嚴。
外面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才聽到離去的腳步聲。我想,淑人一定知道了,因爲牀下有我的鞋和我們的衣服,嘆了一口氣,準備起牀,介之卻突然用力一拉,我又倒入他的懷中,肩膀撞到了他的心臟,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我立刻往後退了一點,撫摸着他的心臟:“撞痛了罷,有事否?”
他看着我,竟然露出了笑容:“無妨。”
“咕嘟嘟”我的肚子突然叫了,羞死地看了他一眼,用被子捂着自己的頭。
他笑了笑,拉開被子:“用膳罷。”
我準備穿衣服,他卻從我的手裡拿過衣物,一件一件地替我穿上,就像對一個芭比娃娃一樣的認真細緻。穿好了衣服,我穿好鞋,轉身看他,他卻坐在牀上一動不動。我走過去,隨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牀上有一片血漬,像一朵豔麗的玫瑰花。然後,他擡頭看我,慢慢地拉過我的身,把我深深地擁入懷中。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任他靜靜地抱着我。良久,他才放開我,然後小心翼翼地疊起那塊牀單放好。
他牽着我的手出臥室的時候,淑人低着頭不敢看我們。介之帶着我徑直出去了,我們慢慢地走在路上都沒有說話,側頭看他,他嘴角含笑,不時地看我一眼,眉目溫柔。
前方突然有人,我竟然本能地甩開了他的手。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然後又拉起我的手,緊緊地,他的臉又恢復了冰冷。一路上的人看着我們牽着的雙手,都面露驚訝。我與他來到大廳,他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寒冷。看着這樣他,我突然覺得十分愧疚,站住不動,拉了拉他。他回頭看我,面無表情。我掙脫了他,雙手環着他的腰,臉貼着他的胸膛:“不會了,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我聽見他的心跳加快了,在我的耳邊就像快樂的音樂,突然覺得不妙,馬上擡頭看着他:“怎地了?沒事罷。”
他低頭看着我,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無妨!”
兩個人坐在空蕩的大廳,相擁而坐,享受着彼此喂的膳食,突然就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