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走的很慢,十步一回頭,見到的都是男子玩味的笑,直到視線逐漸模糊。
她站在屋前,看着裝飾簡單,卻寄託了一對相愛之人美好願望的木屋,不禁閃了神,她不知道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她只知道她要報仇,要想報仇她只能依靠那個男人,即使毀天滅地她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認清了現實,穆雪深吸一口氣,提起裙角,敲響了屋門。
不知多年以後,當她踏着萬人屍體榮登後位之時,她是否後悔過今日的選擇,只是那都是後話了。
“請問有人在嗎?”
輕釦了幾聲卻遲遲沒有回答。穆雪疑惑,難道他不在?可按墨然的話來說,今日是芷盈的祭日,那人應該在裡面纔是,還是……
揣測無用,穆雪自行推開了屋門,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充斥着她的感官,她下意識地捂住鼻子走了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只有斑斑碎碎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她小心翼翼地挪步,四處張望。
砰!有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穆雪藉着微弱的光芒望去,只見一男子斜靠在角落,手中的酒罈滾落在地,他雙眸緊閉,眉頭微皺,神色顯得落寞悲傷,似乎像是睡着了。
“公子。”穆雪蹲了身,用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墨尋微微動了動並沒有醒來,嘴裡一直不斷的重複芷盈二字。
失去了才後悔,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吧。
穆雪伸手拂去他散落在眼簾的碎髮,試圖用肩扛起已爛醉的高大男子,一路搖搖晃晃好不容易將他安頓在牀。原本幾步路的距離此刻足足用了半刻鐘。
穆雪拂手揮去額頭上的汗珠,倚靠在牀邊,細細打量起熟睡的男子。眉宇間倒和墨然有幾分神似,只是一個溫柔可親,一個冷傲孤寂,一個風度翩翩,一個野心勃勃,雖爲兄弟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
“墨尋…”
往事如雲煙過,可醉了,夢,越發的深刻。
“朕給你三天的時間,處理好你跟她的事情,三天過後,朕不允許你們再相見!”炎帝怒不可遏,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愛上了這樣一個女子,他的怒氣便消不下來。
“父皇,兒臣與她是真心相愛的,求您成全我們吧!”他不明白,愛一個人有錯嗎,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不做這個皇子。
“絕無可能!”
炎帝的一句話深深掐斷了他的情,他的愛。
尋盈谷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在花叢中翩翩起舞,一旁的少年吹着笛子,含情脈脈的看着心愛的女子。
輕盈的舞姿配着悠長的笛聲,在幽靜的山谷中迴盪。
這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美好畫面。
一曲完畢,少女連蹦帶跳的趴在了男子的肩上,“尋哥哥,你看我跳的好不好?”
男子滿含笑意,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才能忘記憂愁,獲得真正的快樂。
他是炎國的二皇子,墨尋;她是一商鋪小販的女兒,芷盈。
他們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兩人,可是,他們相愛了。
三天,何其的短暫。望着女子的笑顏,他的心隱隱作痛,卻無法開口。
察覺到墨尋的異樣,芷盈沉了笑,“怎麼了尋哥哥?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墨尋看着她,許久許久,似乎想把她的音容笑貌牢牢的刻在腦中。
“盈兒,我們成親吧!”
短短几個字,芷盈呆愣了半天,確認男子所說後,她由驚轉喜,高興的跳了起來,大聲喊道:
“尋哥哥要娶我了!尋哥哥要娶我了!”
嘹亮的聲音迴盪着整個山谷,那是幸福的吶喊。
三天後,女子安靜的坐在屋中,鮮紅的嫁衣襯得她的肌膚白裡透紅。
看着屋內的一桌一椅,這裡所有的裝飾佈置都是她與他的心血,這是他們愛的小築。
想到馬上就能嫁給心愛的人,芷盈笑靨如花,兩頰的緋紅如霞光盪漾,靜靜的等待着他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燃燒的紅燭已化爲一汪紅油,桌上的飯菜已冰冷如霜。
他爲何還不出現?芷盈開始坐立不安,驚了,急了。
最終,淚水溼潤了嫁衣,隨着夜色沒入了黑暗中。
“你爲什麼不出現?”
“你不是說過要娶我的嗎?”
“你爲何出爾反爾?”
“我恨你!墨尋我恨你!”
“不要!芷盈,不要!”
墨尋猛地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原來是夢,深刻,悔恨。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屋內閃爍的燭火驅散了原本的昏暗。
他用手一下下地敲擊着欲裂的腦袋,他又喝醉了嗎?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醉的不省人事,借酒來發泄內心的哀思,但一覺醒來,他又會重新做回他的王爺,無人傾訴,無法抱頭痛哭,這是身在帝王之家何等的悲哀。
墨尋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卻見不遠處有一抹熟悉的背影,是她?她回來了?墨尋一把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衝上前去,從背後一把將女子摟入懷中,沙啞的聲音寄託着無限的哀思,“芷盈。”
穆雪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驚的甩開了手中的杯子,水濺了一地。她的臉紅了紅,除了蘇寧遠還沒有男子這樣抱過她,知道不能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繼續停留,穆雪扭了扭身子,轉過身委屈道:“公子,你認錯人了。”
看着這張絕美的臉,墨尋清醒過來,原來不是她,喜悅被失望取代。他自嘲一笑,她早已離開了他不會再回來,他卻還在自欺欺人。
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中流淌,墨尋輕咳一聲,尷尬道:“不好意思姑娘,在下無意冒犯,還以爲是她又回到我身邊了。”
“她?是誰啊?是公子的心上人嗎?”穆雪裝作不明白的樣子,閃爍着明晃晃的大眼睛好奇地問。
“嗯,她是我的夫人,姑娘身上穿的衣服曾經也是她的最愛,還是我親自陪她去挑選的,她不喜歡那些貴夫人華麗的裝扮。”
說起心愛的女子,墨尋的語氣充滿了愛意,“她從不盤發,就像姑娘這樣把發垂到肩背上,她說她喜歡秀髮在空中飛舞的感覺,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女一般。”
原來是這樣,穆雪終於明白爲何墨然會爲她特意準備了衣服,在馬車上刻意除去她束髮的簪子,目的就是讓她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墨尋身邊,給他芷盈的錯覺,原來這些早就是計劃好的。可是,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究竟意欲何爲?
雖明白自己已是墨然的“奴隸”,但知道自己被算計利用,穆雪還是不好受,沉了眼眸,拳頭緊緊握起,墨然,你可真是處心積慮。
墨尋見穆雪垂下了雙眸,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關切的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的走神,穆雪忙收回思緒,掩去冷眸,俏皮一笑:“哦,沒什麼,那公子的夫人如今身在何處?”
聽到夫人二字,墨尋暗了神,“她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
“沒關係,都過去了,往事不提也罷。”墨尋不想再回憶起傷心往事,話鋒一轉,“姑娘你爲何會出現在這?”
“哦,我本想着出來散散心,可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見這有間木屋就進來看看,沒想到卻見公子醉倒在地,因爲不放心公子一人,所以我本想着等公子醒了再離開…”穆雪真誠的雙眼閃着微光,讓人無法懷疑和抗拒。
“原來是這樣,真是麻煩姑娘照顧了。”墨尋點頭示禮,在擡起頭的瞬間兩人四目相對,異樣的氣氛流淌在他們之間,他看着身前的女子,絕美的容顏,堅韌的眼神,甜美的微笑,這一刻他覺得她們是那麼的相似…
片刻沉默之後,穆雪見窗外的天色越變越暗,想來自己的任務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她決定離開。
“呀,天都這麼晚了,若再不回去爹爹該着急了。”她顯的十分着急,侷促不安。
“姑娘莫急,我送姑娘回去,正好藉此感謝姑娘照顧之恩。”
穆雪含笑,果真是風度翩翩的安王爺,給人一種親和力,若換成那人,別說一句感謝的話,怕是直接扔下她自己走了。
快馬在路上馳騁,很快他們就來到了門庭若市的北城街口。
“公子將我送到這便好,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下了馬,穆雪微微點頭鞠躬略表謝意,一舉一動不失大家風範。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讓墨尋知道她就是墨然的夫人,至少此刻不能。
“姑娘路上小心,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有緣千里來相會,小女子相信和公子定會再相見的。”
穆雪的笑婉轉優雅,如水波繚繞,彷彿能撫平人的三千煩惱,櫻桃般的小嘴微微輕啓,渾身散發着嫵媚的氣息。
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墨尋沒有笑,但他清澈的眼睛卻是醉人的微笑。
行走在街頭的穆雪朝着幽靜的小巷走去,突然,她看到了一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閃進了一藥鋪。
這不是辰王妃徐玥的貼身丫鬟玉兒嗎?她怎麼到藥鋪去了?穆雪小心翼翼地上前想一探究竟。
片刻,玉兒就走了出來,手中多了兩副藥,她四處張望,神情緊張,待確認安全後,她快速扎進了人羣。
待玉兒走後,穆雪走進了藥鋪,一老掌櫃熱情地接待着,“姑娘想抓點什麼藥?”
“哦,我是想問一下剛纔那姑娘都抓了些什麼藥?”
“這個…客人的隱私實在不便透露。”老掌櫃面露難色。
穆雪拿出一錠銀子塞進老掌櫃的手裡,“拜託了。”
收了銀子老掌櫃立馬變了臉,忙改口說道:“那丫頭出手闊綽,之前每隔半月都會到我這來抓這些藥,每次兩副,可最近這半月每隔五天就會來一次。”
“那她抓的都是什麼藥?”
“一副求子藥,另一副麼…是涼藥。”
穆雪大驚,涼藥?她聽蓮心提起過,那是另女子無法生育的絕育之藥,裡面還含有麝香。她買這個做什麼?
沒等穆雪說話,老掌櫃自顧自道:“不僅如此,這涼藥裡啊還加了一味藥。”說到這,老掌櫃的臉色也變的凝重起來,湊到穆雪耳邊輕聲告知:“是砒霜。”
什麼?穆雪睜大雙眼難以置信,這不僅僅是絕育,更是要人性命啊!
“姑娘莫慌,這砒霜的劑量非常小,每次都只放一點點,一般人是察覺不出來的,但若長時間服用就……”
“會怎樣?”
“不死即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