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雲便連忙喚楊興去叫虞允文來府衙,。
沒過多久,虞允文便連忙風塵僕僕地走進了宣撫司大廳,他向岳飛躬身行禮道:“信陽臨時知府、背嵬軍參事虞允文拜見元帥!”
岳飛打量了一下虞允文,只見他面色白淨,年約三十餘歲,身材修長,留着三綹清須,手中還拿着一把摺扇,雖然是初次參加這種宣撫司最高級別的會議,但卻毫無驚慌失措的神色。
岳飛微微一笑,讓親兵給虞允文搬了一把椅子,然後招呼他坐下後道:“虞先生,聽雲兒說,你先前便對秦檜意圖對我岳家軍不利的舉動有所預料?”
虞允文一聽之下,便明白過來,是岳雲想讓他在自己老爹面前表現一下。他心中頓生感激,其實他把秦檜當成岳家的敵人,也是受岳雲長期薰陶的結果。岳雲在楚州邀他入幕之時,就強調了秦檜要對岳飛及岳家軍不利。所以後來大凡思考問題,都是以秦檜作爲假想敵人來推斷的。
他這時點了點頭,答道:“回元帥,允文自信陽之亂後,便覺得秦檜應不會就此善罷干休,必然另有詭計,只是一時無法判斷他會如何陷害元帥,。而這次赴遼使節團遇襲之事,正好證實了允文的想法。”
“哦?你的意思是襲擊者是秦檜派來的?”岳飛面色未變,但語氣卻已有些驚愕。
虞允文輕嘆道:“是的!秦檜想必早已派人潛入我岳家軍中,陳武所招之人大多來自江南一帶,而江南正是秦檜勢力最強的地方。且秦檜一直主張和金議和,但若我大宋與遼國聯盟,則對金國極有可能採取進攻。這正爲秦檜所一直忌憚的。而襲擊赴遼使節團,一來可以絕了與遼國聯盟的機會,二來可以嫁禍於元帥。讓朝廷有藉口趁機削了元帥的兵權,待元帥及韓世忠、張俊等領兵大將皆被奪去兵權後,秦檜再向金國割地賠款,將無人可以阻止他了。”
虞允文這番分析一說出來,讓岳飛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目光掃視了一下大廳內的衆人。個個都是一臉悲憤的模樣,正聆聽着他和虞允文的談話。
岳飛頓時語氣凝重地問道:“虞先生。依你之見。眼下我們當如何應對此危機呢?”他將剛剛得知的那隻龐大欽差隊伍情況向虞允文簡要說明了一下。
這時,侍從給虞允文端了一碗茶。虞允文接過茶碗,飲了一口後道:“眼下情勢已十分危急和緊迫。允文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元帥選擇,這三策皆有希望讓元帥渡過危機,不過後果卻是相差甚遠!”
“哦?有上中下三策?”岳飛一聽,精神大振,廳內衆人更是在想,我們連一策都想不出來,沒想到他居然能想出三策。也難怪大公子如此器重於他。於是全屏氣凝神聽聞虞允文有何高見。
“上策是元帥現在就召告天下,稱秦檜是金國所派奸細,官家已被其下毒挾持。而證據就是失心丸服下後,將會喪失生育能力,且神智不清。受下毒者擺佈,一般名醫都知道這種毒藥的後遺症。而官家目前的症狀正好符合這種情況。相信天下之人就算不全信,也至少會半信半疑,。”
衆人聽後都微微點頭。趙構不能生育基本上是公開的秘密了,而去歲在佔盡優勢的情形下,強令幾路宋軍放棄收復的領土撤退,讓衆多前線將兵皆憤怒和不解,如果他是受人控制擺佈的,倒是可以解釋得過去。
虞允文接着又道:“然後元帥就仿效曹操討伐董卓那樣,邀請韓世忠、張俊、劉琦、吳璘等幾位將軍一起向臨安進兵,打起‘清君側,鋤奸臣’的旗號。由於幾位將軍也正受到撤消宣撫司,割讓土地於金國的傳言困繞,相信他們極有可能保持中立,除張俊有可能在與我們交界處製造一些事端,其他幾位將軍至少不會出兵攻打我們。”
“而臨安的禁軍人數不過三萬,且大多是沒上過戰場的老爺兵,我們可輕鬆將其一舉擊敗。待攻克臨安後,可將秦檜逮捕法辦,然後元帥邀請張浚或者趙鼎等主戰派大臣出掌相位。如果官家能救治得過來,可仍由官家爲帝,如官家救治不過來,可立趙昚或其他人爲帝。這樣,無論是我大宋單獨北伐,或者聯遼攻金,皆可順利實施了!”
虞允文這條上策說完,大廳內不少人就高聲叫好。讓岳飛的呼吸也不禁有些急促了。
不過他卻仍然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中策呢?”
“中策?”虞允文聽聞之後,輕搖摺扇道:“中策就是借這次朝廷將韓世忠、張俊和元帥三人調往臨安任樞密院使及副使爲契機,配合眼下在江淮地區散播的謠言,聯絡韓世忠、張俊、吳璘等幾位宣撫使,共同上書朝廷,要求公開詔告天下,不對金割地賠款稱臣。而對於已經在路上的欽差大臣一行,則派兵僞裝盜匪,進行襲擊,讓其折返。”
“不過,這條計策卻有幾個問題。”虞允文接着說道:“韓世忠還好說,想必會和元帥一條心,但吳璘可就不一定了,至於張俊,他會不會反來進攻咱們,都很難說。畢竟這時我們並沒有公佈秦檜的罪行,大義在秦檜所代表的朝廷那邊,在此之後,我們湖北京西路宣撫司也就成爲了事實上的藩鎮,。必將成爲秦檜的眼中釘,雖然他暫時拿我們沒辦法,但必將調兵遣將,對我進行圍堵封鎖,待時機成熟之後,則會對我發起大舉進攻。屆時,他挾全國兵力而來,準備充分,又有削藩平亂的大義名份。我們要想抵擋,十分困難。”
虞允文說完之後,大廳陷入了一片沉靜之中。又過了片刻,岳飛方再問道:“那下策呢?”
“下策?”虞允文苦笑道:“下策就是元帥上書朝廷,稱保護使節團不力,請辭所有職務,交出宣撫司及行營後護軍的權力,等待朝廷派人來整編。因我大宋有非謀反之罪,不能擅殺大臣的祖制,只要元帥和軍中主要將領、宣撫司官員提出到嶺南或瓊州一帶終老。想必秦檜亦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對元帥趕盡殺絕。不過這樣一來,元帥想再北伐中原,光復河山的願望,只怕就得落空了。”
“元帥!下策決不可行!這不僅是坐以待斃,完全就是向秦檜那奸賊屈膝投降啊!”牛皋率先反對道。
“是啊!如果咱們被髮配嶺南,秦檜再遣殺手在路上截殺,咱們身邊又無兵保護,豈不束手待斃?”黃縱也義憤填膺地說道。
張憲這時也小心翼翼地說道:“元帥,末將亦覺得可以按虞先生說的上策行事!一舉殺進臨安,清君側,鋤奸臣,方可保住我大宋江山!”
“請嶽元帥起兵吧!”這時,大廳內的衆武將一起說道。他們全都是和岳飛出生入死的屬下,對岳飛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而且對岳家軍的戰鬥力又極有信心,故而都願意採取上策。
而廳堂內的文官卻大多神色猶豫,這一起兵如果勝了還好說。秦檜一黨倒了之後,將會留下大量空位,自己作爲岳飛一系的文臣,想必可以身居高位,接替這些官職。只是如若敗了,那可是形同謀反啊,要被滿門抄折的。
岳飛這時將目光望向李若虛,嘆了一口氣後問道:“若虛,你怎麼看如今的局勢?允文說的上中下三策,是否可行?”
李若虛見岳飛的眼眸中露出無奈之色,心知元帥也是拿不定主意了,。
他沉思了片刻後方道:“下策決不可行,這等於束手就擒,想殺想剮就在秦檜一念之間了。我們決不能把希望寄託在秦檜會放我們一馬的想法上。”
“而上策卻又太急了。我軍在年前的小商河之戰中,損失慘重,現雖招了不少新兵,但總軍力不過八萬餘人,其中還有近半是才入伍的新兵,戰鬥力不可與日前同語。如果冒然起兵,很容易招來四面圍攻。現吳璘軍主力在大散關,離我宣撫司重鎮襄陽僅五百餘里,雖然他不一定會對我們發起進攻,卻也總是個威脅。而金軍的前鋒現也推進到了蔡州——唐州一線,雖然兵力不多,只有兩三萬人。但在我軍主力揮師東進進,難保不會南下侵攻。”
李若虛這時提醒道:“別忘了秦檜可是與金國有勾結的,他在抵禦不住時,肯定會向金國求援!”
岳飛聽後也緩緩點了點頭。
接着李若虛又說道:“我宣撫司信陽、光州一帶和張俊的防區接壤,張俊和秦檜素有勾結,如果說吳璘還只是有可能對我發動進攻,張俊幾乎是肯定會對我軍發起進攻,他的兵力亦有八萬餘人,如從光州進攻,在無抵抗的情況下,十天之內必抵鄂州。”
“所以,如果我們不留足夠兵力防守,倉促起兵進攻,很可能前方還沒打到臨安,而鄂州反被先攻破了,但如果留守兵力過多,前方的進攻力量就又薄弱了,很可能戰況陷於僵局。如果這時,秦檜再請出官家,發出赦免詔書,稱只除首惡,附從者不究。諸位將軍可否敢擔保,你們屬下的士兵還能一如既往地站在元帥這邊?”李若虛說到這裡,目光掃視了一下廳內的衆將。
衆將這時方不寒而噤,亦覺自己開始想得太過樂觀了。
“若虛,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怎麼做呢?”岳飛目光閃爍了一下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