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安候聽了這話,登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當即轉過去瞧牀上的丁氏,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相當複雜。
古月華靜靜的站在一旁,沒有打攪他。
良久之後,錦安候才嘆息一口氣,對着一旁的徐姨娘道:“爲夫人更衣吧!再拖下去,恐怕就難辦了。”說着,他轉身忽然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古月華沒有追上去,而是轉頭瞧了徐姨娘一眼。
“二小姐,你還有什麼吩咐?”不等古月華開口,徐姨娘便開口問了一句。
古月華搖搖頭,道:“我沒什麼事,等下那些僕婦進來爲母親更衣的時候,我想在一旁看着。”
徐姨娘聽了這話,登時吃了一驚,忙道:“二小姐,這樣的情況,您其實可以迴避的,沒人會講你一個字……”
“徐姨娘,你沒聽剛剛我與父親說的話麼?母親的死,有些蹊蹺,我想順便查一查,看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古月華沉聲打斷了徐姨娘。
聽了這話,徐姨娘嘆息一口氣,道:“好吧,那二小姐就在一旁看着,只是別污了你的眼睛就成,妾身要是不同意,倒是會爲自己惹上一身嫌疑。”
“姨娘放心,我從來也不曾懷疑過姨娘。”古月華淡淡道,說着,目光便轉向了牀上。
丁氏嘴脣的顏色似乎又淡了一些。
“那就多謝二小姐了。”徐姨娘聽了這話,臉上當即出現一絲感激之色來,忙從門口叫進來幾個婆子,開始爲丁氏更衣。說也奇怪,丁氏大概是昨天半夜裡去的,可是此時丫鬟們爲她更衣之時,她的身子仍然沒有僵硬,這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更衣的過程裡,古月華一直都在一旁看着,不放過一絲一毫,但是,一直到最後,丁氏的屍身穿戴整齊,人也被擡進一大早急急從外頭買回來的棺槨裡,她也未曾發現有任何的不對。
沒有絲毫不對勁,這纔是最大的問題!
那個在幕後策劃這件事情的人,果然是一手遮天的人物!難怪她會什麼問題也沒發現!
想到這裡,古月華登時冷笑一聲,若不是今日高公公來的太過及時,她還不會將這件事情聯繫到皇帝身上,可是現在,她有百分之九十肯定,這件事情,就是皇帝策劃的!
至於目的,那就太顯而易見了,丁氏一死,首當其衝的,就是她的婚事了,下個月的婚期,勢必要往後推遲!這一推就不知道推到猴年馬月去了。
果然好算計!
“二小姐,您沒事吧?”就在這時,徐姨娘關切的聲音傳來,一下子便將古月華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她轉頭瞧了徐姨娘一眼,沉聲道:“我沒事,姨娘,母親驟然去世,府裡的事情都要勞煩你來操持打理了,真是對不住。”
“二小姐,這是哪裡話?如今夫人過世,正是用到妾身的時候,妾身必定會將這府裡的一切打理的妥妥當當,讓侯爺與二小姐沒有後顧之憂纔是!”徐姨娘輕輕一笑,擡眸瞧了古月華一眼,笑道:“妾身瞧你身子似乎不太舒服,想來是傷心過度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古月華並不想離開,可是呆在這裡她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纔好,反倒不如回去好好的思索一下,想着,她便點點頭,道:“那,姨娘,這裡一切就交給你了。”
“二小姐路上小心。”徐姨娘關切道。
“我知道。”古月華微微一笑,轉身便走了出去。
一踏出那個門檻,眼前的所有一切,登時讓她吃了一驚,只見院子裡所有下人都已經換上了白色的孝服,就連院子裡的樹上,也纏繞上了白綾,到處都是一片白色蒼茫的景象。
徐姨娘的動作可真夠快的!
古月華暗暗讚了一句,帶着琉璃出了驚鴻院,回到芷蘅院裡去,她也要換上一身孝衣了。
一路之上,到處可見身穿孝服的家丁下人,在忙着重新佈置侯府,就連屋檐下的大紅燈籠,也被蒙上了白紗,透着一股濃濃的悲愴。古月華看到這一幕,心中登時有幾分傷感。無論是真母女也好,假母女也罷,她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初,曾那麼溫柔的對待她的那個婦人丁氏,離開了這個人世間。
直到這一刻,古月華才覺得,從前的種種,似乎都不重要了,隨着丁氏離開的那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了。她已經沒有理由再去恨這個婦人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古月華最後回過頭來朝着驚鴻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而芷蘅院裡,琉璃等人顯然也已經得到了丁氏去世的消息,也在忙着佈置屋子院子,見到古月華回來,琉璃連忙放下手中包了一半的燈籠,從梯子上溜下來奔到了古月華面前:“小姐!”
古月華看到她也是一身白,當下便點頭道:“你去替我也準備一身孝服,我馬上要換。”
“小姐,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您來穿了。”琉璃連忙答道:“徐姨娘派人送消息過來的時候
,奴婢第一個,先準備的就是小姐的孝衣。”
“很好。”古月華點點頭,擡腳便面無表情的走進了屋子裡。
琉璃很少瞧過古月華如此鬱悶的表情,此時瞧見她這幅模樣,她心裡面也難受極了:“小姐,你要是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我要是想哭,就去靈堂上哭,在這裡哭豈不是浪費?”古月華勉強笑着道了一句,沒在堂屋停留,直接進了內室。
琉璃想跟進去,但琥珀遞了個眼色過去,她便留在了外頭,最後,只有琥珀一個人進屋子去了。
就在古月華與琥珀商議着趕快將此時稟報給趙靖西知曉之時,侯府門前卻來了不速之客。
“什麼?聖駕已經到了前門?怎麼會這樣?”當錦安候聽到侍衛稟報這件事情的時候,大大的吃了一驚,但也顧不得許多,忙派了人去通知古月華,他整了整衣裳,便出門去迎接去了。
而古月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表情卻比錦安候鎮定多了,她甚至是冷笑着道:“還真是迫不及待!這是想立刻就宣佈我與靖王的婚期往後挪上一年兩年麼?就算是這樣,我去庵堂裡做姑子去,都不會讓他得逞!”
“小姐,說不定還真的有這個可能。”琥珀聽了這話,面色很是沉重。
古月華一擡下巴,冷哼一聲道:“那就走着瞧!真以爲自己做了皇帝,就可以隻手遮天了麼?這世上到底有皇權買不到的東西!”說着,她低頭瞧了瞧自己那一身的雪白孝服,去到鏡子前將自己頭上戴的朱釵簪花全都摘了下來,只戴一根雪白的玉簪便帶着琥珀往驚鴻院去了。
遠遠的,古月華便看到驚鴻院門前已經被一身雪亮鎧甲的御林軍給包圍了。而侯府的下人全都遠遠的退到了一旁。很顯然,聖駕是進院子裡去了。
古月華眸光暗了暗,腳步不停的朝着那邊走了過去。等走到門口之時,她還未曾開口說話,爲首的御林軍首領便垂首道:“古二小姐,你請進院去吧!皇上吩咐過了,只要是您,無須通報。”
“那真是謝謝了。”古月華擡起嘴角淡淡的笑了一下,大步走進了院子,琥珀就跟在她的身邊,那些人沒有阻攔她。
一進院子,屋子裡的說話聲便隱隱的傳了出來:“……朕已經答允了太子妃,明日她便會出宮,爲母服孝,一直到侯夫人下葬之後纔會回京,至於古世子,朕決定提前將他召回來,快馬加鞭的話,他還是可以趕上侯夫人下葬那一日。”
這時節,人們習慣於在三日後下葬,或者是四日,但現在是六月份,天氣最爲炎熱的時候,想必用不了那麼長時間。而從邊關趕回來,卻最少需要半個月。
皇上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是要讓丁氏半個月之後再下葬?天啊!那樣豈不是屍首要放臭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還要將古瀟安從邊境召回來!這怎麼可以?
古月華的瞳孔縮了一縮,很快的,她便聽到屋子裡錦安候的反駁聲:“皇上,萬萬不可!微臣覺得,內人還是早早下葬的比較好,出了這麼一件事情,小女的婚事肯定會受到影響,老臣想……”
“錦安候,這京城的大戶人家下葬都很隆重,儘管此時是夏季,但只要有冰窖貯藏,這根本就不算是一件事情。還是說,侯夫人死了,你連讓自家兒子趕回來看望母親最後一眼都不同意?”皇帝語氣涼涼道。
“可是,從邊關趕回來,即使是快馬加鞭,至少也要半個月的時間……”錦安候一臉的無奈之色。
皇帝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雲淡風輕道:“無妨,朕前幾日便預感到侯府可能出事,已經命人傳信到邊關了,想來侯夫人頭七那一日,他還是能趕回來的。”
錦安候聽了這話,登時一呆。皇上竟然提前將古瀟安那個畜生召回京城了?這怎麼可以!
這一次丁氏去世,他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古瀟安回來奔喪!
當屋子裡,皇帝冷冰冰的對着錦安候道:“侯爺,你瞧,朕是不是爲你考慮的很是周全?”的時候, 古月華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外頭等下去了,她擡腳便走上了上房門前的臺階。
與此同時,終於有丫鬟對着屋子裡的人稟報道:“皇上,侯爺,二小姐到了。”
“華兒來了?”當皇帝一聽見古月華的名字之時,他的臉上當即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淺笑來,忙轉頭去瞧門外,一旁的錦安候,他根本就不在意。
錦安候一直都不知道大年初一那一日宮裡面到底發生了何事,此刻見到皇帝對自家女兒超乎尋常的熱情,他半點也沒有起疑,只淡然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選在三日之後下葬,皇上,請三思。”
然而他話說出去大半天了,皇帝卻是沒有回答,而是一直都笑眯眯的盯在古月華的身上,瞧着她走進屋子裡來。
“月華參見皇上,參見爹爹。”
“免禮!”皇帝搶先道:“華兒,朕知道你母親去世對你的打擊很大,只是還請你保重身體,不要
太過傷心。”
“多謝皇上。”古月華說着,目光平靜的瞧了一眼皇帝,沉聲道:“剛剛在院子裡,臣女有幸聽到了陛下與我父親的談話,您說,要讓我大哥回來參加我母親的葬禮?”
“是啊!他是你母親的孩子,還是唯一的嫡子,當然應該回來奔喪了。”皇帝理所當然道:“不然,你母親在天有靈的話,該多傷心啊!”
“皇上,您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古月華聽了這話,面無表情道:“我父親已經將大哥從古家的族譜上除名,他已經不是古家的人了,憑什麼還要回來奔喪?他即使是回來了,我父親也是不會讓他入這個門的!”
皇帝聽了這話,不由一呆,臉上的笑容不由的也淡了許多,他定定的瞧了古月華兩眼,沉聲道:“華兒,他可是你大哥!即使是被逐出古家,可血脈關係卻是永遠都斬不斷的!你就狠心,連讓他上門都不讓?”
“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們。”古月華沉聲道。
皇帝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不得已,只好轉身面向了錦安候:“錦候,你也這樣覺得?”
“是!”錦安候面沉如水:“那個逆子既然已經被逐出家門了,那我便不曾有過這一個兒子!華兒說的對,即使他回來了,侯府的大門也不會爲那個逆子敞開!”
“你們這一家人啊!可真是怪胎。”皇帝聽了這話,不由的嘆息道:“古世子是做了不對的事情,可是他已經悔過了!要是旁的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肯定早已經哀求朕開恩饒了他,你們倒好,朕開了恩,你們卻還不領情了!”
“皇上,請不要拿老臣與那些無視朝綱禮法的人相提並論!”錦安候聽了這話,面色沉重道:“老臣做事,只求問心無愧!就要做了錯事,那就要受到懲罰!老臣的信念絕不會更改!請皇上收回調遣那個逆子回京的聖旨!”
“晚了。”皇帝聽了這話,語氣涼涼的瞧了錦安候一眼,語氣輕飄飄的道:“侯爺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當初要不是尊夫人親自託話給丁老侯爺在朕面前求情的話,朕是絕對不會只判古世子流放的,如今召見他回來,也是尊夫人的意思,如今她已經去了,這是她最後一個心願,侯爺難道忍心拒絕麼?”
“什,什麼?”錦安候聽了這話,登時大大的吃了一驚。皇上所說的這番話實在是太驚悚了!段時間內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自從從青雲庵回來了以後,丁氏便一直都臥病在牀,誰能想象得到,她竟然會在背地裡做出這麼多的事情來!
難怪,自己當初並未去皇上面前求情,而最後,皇上還是放過了古瀟安!原來這一切都是丁氏在背後搗的鬼!
一時之間,錦安候內心裡五味雜陳,對丁氏恨的不行,可是一想到她如今已經死去,這份怨恨,便堅持不下去了。
“皇上,當真如此?”就在這時,一旁的古月華忽然淡淡開口問了一句,她的眼神裡明明白白的寫着幾個字:她不相信!
這一切,分明就是皇帝刻意爲之,如今丁氏已死,他卻故意將這一切都推到死人的身上,故弄玄虛,以爲死無對證她們就會相信了麼?這簡直是笑話!
這位皇帝,還真是會抓緊一切利用的機會,絕不放棄啊!
古月華在心裡面鄙視起皇帝來。
“自然當真!朕是皇帝,還能騙你們不成?”皇帝擡起眼眸來淡淡的瞧了古月華一眼,眼神裡忽然多了一絲探究。
連錦安候都相信了他的話,這個小丫頭卻不肯相信,這可真是怪哉!
不過也很有趣,不是麼?
古月華聽了這話,面色一沉,張了張嘴正想反駁幾句,就在這時,錦安候給她遞了一個眼色,低低道:“華兒,別說了,皇上說的話還能有假?”說着,他長長的嘆息了一口氣。
皇帝瞧了他一眼,面上重新泛起一絲笑容來道:“錦安候,尊夫人的遺願便是要她的兒子回來參加她的葬禮,而且以後都留在京城裡,你可願意收回成命,將他認祖歸宗?”
“皇上!既然是內人的遺願,老臣同意讓他回來奔喪!”錦安候聽了這話,忽然撲通一聲跪下道:“但是!讓古瀟安認祖歸宗這件事情,請皇上贖罪,老臣就是拼盡一死,也絕對不會答應!”
“這是爲何?你既然答應了此事,那爲何不一起答應了呢?”皇帝沉聲道:“這畢竟是尊夫人最後的遺願了……”
“遺願也不行!族譜已經除名,便再無添回去的理由!”錦安候沉聲道:“請皇上不要逼迫老臣!”
皇上聽了這話,定定的瞧了錦安候兩眼,見他神色堅定,視死如歸,當下便嘆息一口氣,道:“好吧,既然你態度如此堅定,那朕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這畢竟是你們自己家的家事,你自己處理吧!”說着,他特地的轉過頭來瞧了古月華一眼,道:“古世子最快六天後就會回來,屆時還請錦安候早早的派人去城門口上相接。”說着,便轉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