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廖大太太要趕到京城爲官哥兒做百日,那滿月禮就不能太隆重了。廖紹棠和周初瑾商量之後,決定官哥滿月的時候只請親戚們吃個飯,等到百日禮的時候給姻親朋友下貼子。
李氏就和周少瑾忙起官哥兒的滿月禮來。
程誥突然到了京城,還住進了榆樹衚衕旁的高升客棧。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吩咐管事去把程誥的行李搬過來,並嗔道:“誥表哥來了京城,怎麼能到客棧裡去?怎麼我們姐妹一離開九如巷,誥表哥就和我們這麼生疏了!”
程誥看她依舊和從前一樣的溫和嫺靜,懸着的心這才落了地。
“我都不知道你能當榆樹衚衕的家了。”他打趣周少瑾道,“我是來幫官哥做滿月的,誰知道你們居然決定做百日。我可留不到那個時候,下個月你詣表哥取親,我還要趕回去幫忙呢!”
程誥是周初瑾的表哥,可李氏卻不是程誥的姑母,程誥來訪,李氏自然要回避,這待客的事就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周少瑾聞言不由歉意地道:“國官哥兒的滿月和詣表哥的婚期太近了,原也沒有想到金陵城那邊會有人過來,信就送得不及時,累誥哥兒跑了這一趟,真是對不住!要不明天我陪管事陪誥表哥四處走走,誥表哥在京城多住上幾天再回去?”
程誥笑道:“剛纔是誰一聽說我往進了客棧就跟我急起來?現在又這麼客氣地要留我住兩天……哪裡像是表兄妹?你應該讓我留滿月禮趕緊回去纔是!”
周少瑾哈哈地笑了起來。
程誥眼含笑意地望着她,神色愉悅,低聲道:“少瑾,你就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吧?把從前的事都忘記,好好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你不欠我們程傢什麼。不必理會程家的那些人。”
周少瑾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程誥來京城不住到杏林衚衕去,反而住進了客棧,這本身就代表了四房對山洞事件的態度。
她還有什麼好求的?
周少瑾真摯地道:“誥表哥,我沒事。我從小在程家長大,程許雖然傷害過我,可我也記得程家對我的恩情。況且我不覺我有什麼錯,我爲什麼不能和程家的人來往?我不僅要和那些對我好的程家人來往。我還要理直氣壯地和他們來往。”她說着。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嚴厲了些,笑着調侃道,“誥表哥不會是想從此不和我來往吧?”
程誥見她對從前的事全然沒有芥蒂。笑了起來,真心地道:“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界太窄小了。你說得對,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要躲,也是那些做錯了事的人躲纔是。要心虛。也是那些做錯了事的人心虛纔是。”
周少瑾笑眯眯地點頭。
程誥這才告訴她:“許從兄已經和閔家大小姐訂了親,袁夫人她們可能四月份就會到京城來,準備和閔家小姐的婚禮。”
誥表哥是怕她在京裡遇到了程許不自在吧?
程家周家畢竟是姻親,人情客往的。碰到的可能性很大。
周少瑾心中暖意濃濃,道:“郭老夫人也來嗎?我還以爲程家在金陵城迎娶新娘子。”
“郭老夫人不來。”程誥道,“聽祖母說。新娘子孃家在福建,太遠了。準備在京城出嫁。袁夫人體諒親家,所以決定在京城迎娶新娘子。婚期就定在了今年的九月。等新娘子回門之後再帶新娘子回去祭祖,給長輩們行禮。”
這樣也好。
至少新娘子和送嫁的人都不會聽到什麼流言蜚語。還能表現程家對閔家的體貼。
只是苦了新娘子,要兩邊奔波。
周少瑾頷首。
她從前還很好奇閔家大小姐是個怎樣的人,可見現,他對程許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這點好奇心都沒有了。
程誥就說了程輅的事,“……你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周少瑾道,“我聽姐夫說過了。”
程誥就苦笑着長嘆了口氣,道:“從前我很佩服相卿,覺得他雖然早年失怙,卻心態平和,功課勤奮,是個做大事人。所以看到他對你很好,覺得這樣也不錯……誰知道我卻看走了眼……他變賣家資賄賂府學我能理解,可他拋棄生母,我實在是沒辦法想像……”
周少瑾安慰他:“誥表哥是純孝之人,自然不能理解他這種衣冠禽獸之舉了!”
程誥還是有點難過,告訴她:“他母親畢竟是做了多年太太的,在庵堂裡呆了幾個月就呆不下去了,來家求了家中的長輩好幾次,想九如巷救濟她度日,幾房的長輩都沒有理睬她,只派了管事的媽媽出面打發了她幾兩銀子,聽說她回孃家住了幾天就被她幾個侄兒媳婦趕了出來,銀子被幾個侄兒哄着拿出來貼補了侄兒們,只好又回了庵堂。而家中的長輩已經決定將程輅驅逐出族了,我來之前,已祭告了祖宗,此時應該此到官府報備。”
和前世一樣。
只是不知道這一世程輅還會不會遇到那個把女兒嫁給他還幫他自立門戶的恩人。
周少瑾感嘆了一句也就過去了,她領了程誥去看官哥。
周初瑾還不能見風,乳孃把孩子抱出來給他看。
白白胖胖的孩子讓程誥愛不釋手,讓同樣來看官哥的周幼瑾急得團團轉:“誥舅舅,誥舅舅,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程誥笑着把孩子放在了炕上。
周幼瑾就蹲在一旁看眼睛也不眨地望着官哥,還告訴程誥:“你不能戳他的臉,他會很痛的。”
程誥笑得不行,道:“這是昨天你母親說你的話吧?”
周幼瑾不懂他在說話什麼,睜着大眼睛茫然地望着他。
把程誥稀罕得不得了,抱了周幼瑾對周少瑾道:“你這個小妹妹真是有意思!”
周少瑾頗有些無奈地道:“太太一直告訴她說話。她就是不說話。沒想到她一看到官哥就開始說話,而且說得的時候都是一句一句的,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程誥回憶道,“我們那個時候還以爲你是啞巴呢?把祖母擔心得,幾天幾夜都沒有睡好。”
周少瑾直笑。
乳孃把孩子抱回了內室,周幼瑾也跟着去了內室。
周少瑾送程誥出了正房。
迎面碰上得了信匆匆趕回來的廖紹棠。
廖紹棠熱情地拉了程誥去喝酒。
周少瑾爲他們準備膳食。
晚上,她聽到程池回京的消息。
比程池說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多月。
周初瑾笑盈盈地猜道:“難道是爲了趕回來給我們家官哥做滿月?”
周少瑾卻不覺。笑道:“也許是外面的事辦妥了呢?”
“也有可能。”周初瑾笑道。“不管怎樣,我們得去拜訪拜訪池舅舅纔是。不過我還在月子裡頭,不方便出門。還是代我們跑一趟好了。等我出了月子。我再去給池舅舅道謝也不遲。”
周少瑾就朝榆錢衚衕投了貼子。
那邊很快就有了迴音,請她第二天去做客。
天氣漸漸回暖,周少瑾仔細地挑了件藕荷色素面杭綢夾襖,綠油色鑲着尺寬寶相花襴邊的馬面裙。在腰間墜了塊大紅色瑪瑙石葡萄噤步,烏黑頭髮綰在腦後。戴了頂金鑲玉的花冠,坐着轎子去了榆錢衚衕。
一路上她都撩了轎簾打量着去榆錢衚衕的路。
榆錢衚衕離榆樹衚衕真的很近。
兩個衚衕不過隔着一大道,坐轎子只要一炷香的功夫。
和榆樹衚衕廖紹棠和周少瑾住的地方一樣,程池在榆錢衚衕的宅子也是隻一進的小院。進門是雕着大大倒“福”字的青石一字影壁,地上清一色地鋪着水磨磚,垂花門前種着兩株桂樹。粉白的牆,大紅的落地柱。綠色沙窗,院子中間搭着葡萄架,下面是石凳石椅,旁邊還有個青花瓷的大魚缸,不用看也知道里面養了幾尾金魚。
周少瑾不由地撇嘴。
池舅舅那麼講究的一個人,怎麼對自己住的地方就這麼的不上心呢?
難道這也只是他臨時落腳的地方?
來迎她的是懷山。
他有些不安地道:“二小姐,四爺原來等着您來的,沒想到宋老太爺突然過來了,正拉着四爺在書房裡看什麼水文圖,只有勞煩您在先在宴息室等等了。”
周少瑾不以爲意。
在去普陀山的船上她就知道程池和宋老太爺對這些事是如何的癡迷了。
她笑着跟懷山去了宴息室,懷山親自給她斟了杯茶。
周少瑾打量着宴息室。
臨窗的大炕,黑漆的傢俱,多寶閣格子上擺錯落地擺放着幾件賞品,看上去中規中矩了無新意。
或者是感覺到了周少瑾的“嫌棄”,懷山道:“四爺原來在朝陽門那邊買了個宅子的,四進五闊,是原浙江鹽運使史大人的宅邸,四爺還特意讓人修繕了一番,很花了些功夫,誰知道臨來京城,四爺改變了主意,在這邊重新買了個小宅子。離二小姐那邊倒近,可就是這屋子沒來得及收拾,多是前房東留下來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四爺又不發話,子平也不好做添置東西,讓二表小姐見笑了。”
周少瑾的臉就熱氣騰騰一下。
離二小姐近一些……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臨時在榆錢衚衕買了個宅子嗎?
她的心怦怦亂跳,半晌也沒辦法平靜下來。
姐妹兄弟們,補昨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