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笙和閔葭順着她們的目光也看見了清風和吳先生。只是程笙還不在狀況之中,笑着對周少瑾道:“是又有客人來了嗎?”
周少瑾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含糊地笑道:“可能是吧!”
閔葭卻是長在官宦之家,又是嫡長女,從小在曾祖母膝下長大,當成宗婦培養,立刻就看出了異樣。程笙今天的主動讓她心生感激,不由對程笙就多了幾分親近。聞言悄悄地拉了拉程笙的衣袖,低聲道:“事情有點不對,我們暫時別出場,看看情況再說。”
程笙心有所觸,踮了腳望過去,只見清風帶來的那位先生進了涼亭,很快涼亭裡的人就都站地起來,緊接着程池送程劭和那位先生出了涼亭,一路急行地出了花園。
“是二叔祖有什麼事嗎?”她喃喃地道。
大家的興趣都淡了幾分。
只有小孩子還不譜世事地在船上嘰嘰喳喳地高聲喧囂着。
二叔父那邊出了什麼事不知道,可大家卻沒有了高興的心情,這樣下去可不行!
周少瑾立馬笑道:“我這就讓人去問問,看二叔父那邊出了什麼事?”
程箏幾個急急地點頭。
周少瑾忙叫了商嬤嬤過來吩咐下去。
商嬤嬤立刻就去了涼亭又很快地折了回來,道:“是宮裡來了人,說七皇子惹了皇上不高興,皇上宣了二老太爺進宮下棋。”
大家都鬆了口氣。
湖面這才恢復了剛纔熱鬧。
涼亭裡的人卻沒有女眷們那麼輕快。
袁鳴道:“……七皇子的事到底怎樣處置,就是都察院的人也不好彈劾——往深裡。可以說成是謀逆;往淺裡,可以說成是貪墨。如今朝野上下都看着皇上的臉色好出招,大哥,您說二叔祖進宮陪皇上下棋,不會有什麼事吧?這個時候誰知道皇上會問什麼話,一個應答不當,就有可能抄家滅族啊!”
他們本是連襟,只因程箏三姐妹過往從密,就依着姐妹間的排名論了兄弟,以顯親熱。
顧緒聞言笑道:“哪有那麼多抄家滅族?縱觀本朝。除了太宗開國之時曾經殺過世代詩書禮儀傳家的名門望族。之後的皇上可曾對士林世家下過手?”
袁鳴是袁家的子弟,袁氏的堂侄,和袁維昌還沒有出三服。父親也是個讀書種子,只因身子骨弱。考了個舉人就沒有再下場。論學問。在袁家是數一數二的。袁鳴之前就一直跟着自己的父親讀書,就是袁維昌的幾個兒子,也都是由他父親啓的蒙。在袁家是說得上話的人。母親出身蓉城巨賈,只因於袁家有恩才結得這門親事,當年的陪嫁就有整整十艘船。嫁到袁家之後又只生了袁鳴這一個兒子。加之父母恩愛,少年聰慧,在袁家就是袁維昌待他也另眼相看,養成了他率真直爽的性子。
聽顧緒這麼回答,他笑道:“規矩不都是被打破的!當初太宗皇上還說永不加稅,你看現在,相比開國之時,這稅都回了幾次了?反正我是從來不相信這些的。倒是我覺得四叔父這樣好,想做生意的時候就做生意,想入仕的時候就入仕……所以我最佩服的是池叔父了。我也想學他……”
顧緒和彭藻等哈哈大笑。
程許卻低下頭,慢慢地喝了口茶,再擡頭時,目光就在湖面上留停了半晌。
這裡人人都比程讓大,程讓覺得袁鳴說得有趣,但也不敢和他們一樣的說笑,只咧了嘴給顧緒等人倒茶。
彭藻祖父和父親都是兩榜進士,但他們家和周少瑾家一樣,在祖父之前都只是略有資產。他能娶了程笙,完全是因爲他祖父和父親都是品行端方的正人君子,他不管是儀容還是學識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程家三個姑爺相比之下,他既沒有顧緒的功成名就,也沒有彭鳴的顯赫家勢,他說話就比較慎重,輕易不開口,但開口必然落地有聲。可這樣的性格不僅程涇喜歡,程渭和程池很欣賞。
他笑完道:“大伯父不是在祖母那裡嗎?等會回來問問大伯父就是了!”
袁鳴嘿嘿笑,道:“我這不是看長輩不在,就稱稱大王嗎?”
這下不要說顧緒了,就是程讓都笑了起來。
程池就在他們的笑聲中折了回來。
袁鳴忙道:“四叔父,二叔祖說了什麼沒有?七皇子的事,都察院可有什麼消息?”
剛纔程劭在這裡,幾個人都拘着性子不敢胡說八道,現在只剩下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程池,之前沒有交往的時候不瞭解,自來了京都之後話不多,待人卻寬和,袁鳴說話也自然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程池笑道:“二叔祖剛纔還和我們在一塊,我們不知道的事他老人家肯定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啊!至於七皇子的事,我這些日子奉命在工部覈查河道總督府從前的舊賬,還真的沒有注意。”
袁鳴一聽這個就興奮起來,笑道:“池叔父,聽說曲閣老家裡連胡椒就抄出了一千多斤,是真的嗎?”
程池咳了咳,正準備四兩拔千金地把袁鳴打發了,涼亭裡卻響起了程涇的聲音:“你池叔父是都察院的官吏,朝廷沒有正式行文的事他若是說了出來,那是瀆職。你也不小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也應該有個分寸纔是。”
把袁鳴訓了個狗血淋頭。
袁鳴紅着臉,窘然地唯唯諾諾。
顧緒和彭藻都只好裝作沒有聽見似的。
程池看着就打斷了程涇的話,道:“娘歇下了嗎?二叔父被皇上叫去了宮裡,說是心裡不舒服找二叔父下棋。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和二叔父說七皇子的事?”
程涇明白了程池的意思。道:“你放心吧!二叔父行事向來穩妥,李閣老前兩天剛剛問了七皇子的事,皇上含含糊糊的,想必是不想處置七皇子。我都能知道的事,二叔父肯定也知道了。”
程池笑着點頭。
程讓幫忙程涇沏茶。
氣氛頓時顯得沉悶起來。
程涇看着就有些泄氣,看見程池神色悠然地在那裡喝茶,想到剛纔郭老夫人對他說的話,他不禁道:“子川,你說說看,皇上對這件事到底準備怎樣辦?”
朝堂之事。誰有本事走一步看三步。最少也能做到拜相入閣。
程池有點奇怪程涇會繞着這個話題打轉,雖然這是廟堂之事,可更是皇家的私事。
他笑道:“大家不都在觀望皇上的意思嗎?”
程涇笑道:“不過是私底下說說!”
什麼時候大哥變得這麼輕浮了?
別人可以私底下說說,可他是閣老。私底下說說的話也會被人曲解。
程池原本想說幾句搪塞過去。轉念想到程涇的異樣。又想到剛纔母親把大哥叫過去了良久,頓時在心裡哂笑。
不知道大哥在母親那裡受了什麼氣,要找個地方出氣。
可他不是二哥。友善悌孝,他對袁氏已經忍了很久了……他乾脆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在觀望些什麼。皇上一看就是不想處置七皇子。可皇上也是難得的名君,不處置七皇子,只會讓倫理崩壞,以後誰都可以無視皇權。皇上現在拖着,只不過是想留下七皇子一命,也有試探皇太子的意思。我瞧現在最不好過的應該是皇太子了,上書請求處置七皇子,怕皇上覺得他沒有手足之情,不上書處置七皇子,怕皇上覺得他沒有儲君之能,就算是這樣不聞不動,最後皇上也會覺得他心思狡黠……”
程池看得出來,程涇自然也看得出來,程涇問程池,只是不知道程池看不看得出來罷了。
程涇聽着就苦笑起來,道:“如果當初你參加庶吉士的選拔就好了!”
程池卻不以爲然地道:“事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我覺得我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兩人說着話,旁邊的顧緒卻早已雙目炯然地望着程池,猝然間道:“池叔父,皇太子的事,您可有什麼好主意?”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緒的身上。
顧緒卻不躲不閃地望着程池。
大家這纔想起顧緒是東宮屬臣。
程池原本就想和顧緒說上話,把顧緒拉到自己的船上來,他有這一問,程池也不會藏拙。
“我覺得皇太子此時應該上書皇上,一來要回憶一下自己和七皇子的兄弟之情,二來要痛斥七皇子的所作所爲——做爲兄長,他心痛七皇子犯下的錯;做爲儲君,他卻不能徇情枉法,最後建議皇上把七皇子貶爲庶民之類的,留他一條命就行了。”
顧緒聽着眼睛更亮了,他道:“我和池叔父想到一起去了。只是這個摺子不知道上還是不上,皇太了這些日子情緒有些不好。”
“還是上吧!”程池覺得要是皇太子因爲這件事而死了,說不定四皇子會對付皇長孫,這樣一來,水肯定會渾,他正好渾水摸魚。
顧緒沉思着點了點頭。
袁鳴朝程池投去欽佩的目光。
可大家也都心事重重的,勉強支持到用了晚膳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皇上沒有上早朝,程劭也沒有出宮。
顧緒派了心腹告訴程池,東宮的太子和皇太孫昨天一大早也進了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程池的面色凝重起來。
下午,宮中傳出來報喪的鐘。
皇太子暴病於慈寧宮。
皇上沒有通過禮部,下旨皇太子的葬禮用天子之儀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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