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皺眉盯着李懿的背影,目光陰沉森寒。-自從暴出東唐臨淄王爲了姑娘竟然跳崖的事兒,她就惴惴不安。此時見此人居然堂而皇之地出入姑娘閨房,她愈發忌憚。
徐氏打發念珠去休息,走過明心身邊時,忽然轉身對她道:“姑娘做任何事,都有姑娘的用意。咱們這些身邊人,縱使不能幫到姑娘,也絕不能拖姑娘的後腿。你說對不對,明心?”
明心垂下頭,咬了咬嘴脣道:“姑姑您說的對!”但終有幾分不甘心,她黯然道,“可是姑姑,身爲奴婢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嗎?奴婢就不是個人?就要像提線木偶一般隨主子的指令行事?”
明月與明心,都是徐氏看着,與宗政恪一同長大的。眼見明心與宗政恪漸漸離心,她心有不忍。原本她打算勸說兩句便罷了,沒想到明心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徐氏站住腳,打量神色晦暗的明心,半響才道:“我卻是忘了,你們與我不是一樣的人。我是蕭氏的家生子奴婢,從小學到的都是如何盡忠職守地侍奉主子。而你們……”
她輕輕地嘆了一聲,憐惜道:“你們也曾經是讓人侍奉的主子。”
拉過明心的手,帶她到桌邊坐下,徐氏溫和地道:“咱們來交交心,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明心感激地看着徐氏,囁嚅道:“姑姑,我知道我的有些念頭對不住姑娘。可是姑姑,”她眼裡涌出淚來,哽咽道,“我心裡也苦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徐氏輕柔地揉搓着明心細嫩的雙手。柔聲道,“我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如何不知呢?尤其是你,原本便是大勢至尊者的近身奴婢。你忠於尊者,是你的本份。”
“可如今,我已兩面不是人。”明心垂淚道,“我也不想惹姑娘生氣。可尊者那裡……他畢竟也是我的主子。”
徐氏低嘆一聲道:“我也知道。你家裡雖然只有你兄妹二人,卻也是呼奴喚婢的家世。你肯放低身段,甘願侍奉姑娘這麼久。已經十分不容易。”
她觀察着明心的神色,慢慢勸道:“但有句俗話說,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既然還在當着差,就要善始善終纔對得起這場主僕緣份。你與姑娘打小一起長大。她的性情你知,你的性情她也知。不要辜負了彼此纔好啊!”
明心落寞地笑笑道:“姑姑難道看不出來,姑娘已不肯再信我了。”
“那也是因爲你先做了讓她不信你的事!”徐氏溫和道,“明心,不管是姑娘。還是大勢至尊者,都容不下妄做主張的奴婢。你怎麼不想想,你所以爲的爲主子着想。主子們是否也會同樣認爲?”
明心若有所思,緩緩點頭。但又直視徐氏問道:“姑姑,您剛纔說不要辜負了彼此,您待姑娘可謂挖心掏肺,可是姑娘她……”
見徐氏面色分毫不改,她頓了頓才接着道:“姑娘她似乎並沒有爲您想得如何周到。我聽說,您的父母家人雖然被留在了院子裡,但只默默做着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兒,體面皆無,月俸也不足人意。”
徐氏笑起來,搖頭道:“明心啊明心,你說這些話做甚?我有眼睛耳朵,我自己會聽會看。你可知,徜若不是姑娘有意將我家人留下,他們如何能避得開這兩個來月的風風雨雨?姑娘深知我心,我不求家人尊榮富貴,只願他們平安康泰。姑娘已經遂了我的心願,我感激萬分。”
遠離名利場、權力漩渦,便遠離危機。這既是徐氏的意思,也是徐氏的孃親葛嬤嬤的意思。如今徐氏隨宗政恪離開,她的家人仍然在暢春院過活。可是現在的暢春院只留下十幾個人,徐氏的家人就佔了將近一半,那院子裡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明心又道:“姑姑也要多看着點木魚,我瞧這丫頭並不十分老實,總是往裴四少爺那邊忙活。”
這說的是實話,但明心與木魚念珠不睦也是事實。徐氏暗歎一聲,頗覺無趣,便起身回房休息。明心呆呆地坐在屋裡,愁腸百結。
卻說宗政恪帶了明月與木魚,提着一匣點心,隨着來請人的沒藥往裴家叔侄的下榻處行去。明月與木魚都是活潑的性子,與沒藥年紀彷彿,又早就熟識,見姑娘不反對,便與沒藥邊走邊說話。
木魚問了問裴君紹的身子,明月則打聽裴允誠又淘到了什麼好玩意兒。
原來裴四的這位小叔叔,到了雲杭府之後簡直就像魚兒回到了大海,整日在外頭玩樂,很少回壽春園。不過裴允誠還有分寸,並未鬧出什麼事情來,倒是收集了許多奇巧精美的小玩意兒,打算回去以後送給家人。
裴家那邊早就有人送信,此番,清河大長公主與裴駙馬會帶領闔家大小前往天幸京給玉太后祝壽。
一來以表恭敬之意,二來清河大長公主多年未進京,也有些想念原先的老姐妹們。但是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如今魚川郡的形勢非常不樂觀,魚川親王越是殘忍剿殺流民,流民就越多。
今年對魚川郡,尤其是魚巖府的百姓而言,真是不折不扣的大災之年。先有大洪水,後有大瘟疫,隨後便是大旱災。
地裡欠收得厲害,百姓們衣食無着,難免會受人蠱惑,加入流民大軍。
且從如今來看,還在秋季便這般寒冷,說不定會迎來一個酷烈嚴冬。到時候,形勢會越發嚴峻。
不僅是清河大長公主,許多封地在魚川郡的宗親國戚都藉着給玉太后賀壽的機會,離開魚川郡進了京。那些普通的富紳豪強,也多有從原來居住地搬進守衛森嚴的魚川府的,原籍留着的只有那些還相信官府不會坐視不理的忠良百姓。
魚川郡的清況,都是宗政謹告訴宗政恪的。老人家頗爲憂心,無奈他要到外地爲官,便是想爲家鄉父老做些什麼,也是有心無力。他這一房的老老小小,如今也都上了京,在大房和二房的幫襯下過活,他總算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