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的黃龍樓一層,東西大通間,各色人都是有的,修爲高一些的坐在桌席上抿茶笑談,修爲低一些的站在廊道隨時準備接新客生意。
一樓不能算茶樓,但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商鋪,熱鬧的時候彙集很多不同層次的人,平常時候就是一些熟客。
如果有人以爲這些熟客是來買東西的,那可就大錯特錯,身爲修士,哪有隔三差五逛商鋪不安心呆在洞府好好修煉的,這些人之所以每隔幾天就來呆一段時間,完全是因爲他們暗地裡算是黃龍樓和普通外人之間的‘掮客’。
擱在其它地方,這種人的存在直接就被主人家轟散了,有的甚至得放誅殺令震懾這種人,但黃龍樓不會這樣,不僅不會這樣,還會適當給他們一些賺取利潤的空間,好教他們長時間輪流來跑跑堂口,傳傳新來的靈丹妙藥、異物寶器。
不是誰都有機會當一個‘掮客’的,也不是什麼商品都可以讓掮客去賺中間的靈石。
人得挑選,惡名昭彰、信義敗壞的這等人是決計不能出現在黃龍樓;商品也得選擇性開放,稀有異寶和珍惜靈物可以讓那些人去賣,普通療傷丹藥、陣器陣盤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瞎壞價格。
所以在黃龍樓做‘掮客’,那可不是容易的事,話又說回來,但凡能持續做五六年的人,其個人名號絕對算是明月城有金字招牌的那類人,信譽方面沒得說。
別人家也曾經效仿過黃龍樓的這種做法,允許掮客的存在,但一家家經營下來,被那些掮客搞的烏煙瘴氣,破產的破產,名聲掃地的掃地,無一成功的。
歸根結底,比勢力,黃龍樓背後是司徒家在支持;比貨品質量,普通的靈丹陣盤和符篆樣樣不輸別家;比價格,所有普通貨品基本都是最低價;最後別家能比的只有服務態度,但前三者如果都比不過,最後這一點即便能過得去,也很少有人因爲這一點而買單,還不說黃龍樓大小主事的掌櫃態度沒有一個不好的,不管是築基修士還是練氣修士,全都一視同仁,不攀任何關係交情,只看買家能不能出的起靈石。
在商就要言商,這是門裡黃龍殿掌事簡師叔教訓的,哪一個弟子都得按這條辦事,世道艱難,讓別人佔了便宜自家就得吃虧,赤龍門以前是過過苦日子的,小一輩逐漸長大開始撐大梁,把簡雍師叔的那一套原則學了個通透。
‘掮客’的存在,一開始是單純爲了多賣那些珍惜獨特的貨品而招攬的,後來鍾紫言查看黑龍殿外派的暗線名錄,發現無月沼澤這方面人很少,才與簡雍商量出可以自掮客裡面挑選合適的人來做事。
到了幾年前逐漸開始上心鬼市的事,掮客的作用被進一步放大,這便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羣,有外人想在赤龍門下做事,除了報名參加貪狼殿的軍務之事和找那些特別有頭臉的人說情,只剩下掮客這一條路。
老掮客可以介紹後輩或者新人加入做事的行列,能堅持三年不壞規矩且有所作爲,就會開放成爲黑龍殿暗子的考量,如果不想做暗子,也可提名做黃龍殿的外務小頭目。
人心是經不住試探的,簡雍自有一套挑選人才的標準,世間大小事,唯利益平衡爾,只要能平衡利益,大多事都能收穫一個不錯的結果。
鍾紫言不一定知道自己哪些方面強,但一定知道自己哪些方面弱,商事方面,他就是比不過簡雍和陶寒亭這些人,所以自己做不了的事,一定會全權授予信任的師兄弟們,這是作爲一個掌門應該有的氣度。
事實證明,鍾紫言別的方面或許不怎麼厲害,唯獨氣度這方面,那真是沒多少人比得過,商事上一應大權全在簡雍手裡,二十年來不曾收回半分,至如今仍然沒有要收回的意思。
反觀簡雍,從來沒有辜負鍾紫言,生意上蒸蒸日上,培養這塊領域的接班人也一直沒落下,他手下陶寒亭之纔不輸於他,常運、常樂、孔雀這些人,亦是精慧人物,商務不落的同時,修爲也逐年增長,大多到了練氣後期。
黃龍殿下的那些‘掮客’,如今已有三百多人,大數在無月沼澤,小數在槐陽城,簡雍一直在爲開鬼市而默默準備着。
今日的清晨,因魔物退卻本是該和祥安寧的黃龍樓,突然間人滿爲患,容不下任何一個多餘客人,要是看留在樓裡的都是什麼人,有人就知道,全是很有名氣的‘掮客’。
八門緊閉,一樓所有屏風和隔窗盡拆,內裡說什麼話,外邊根本聽不見,樓外圍觀的人一多,常運趾高氣昂領着陶寒亭的那頭凌巖豹衝所有人道:“今日我家老祖傳訊供貨商家開議會,暫時不做生意了,你們都回吧。”
一大半人散場離開,留下來的那些人無疑是閒散遊徒,好事份子,他們東問西問一直給常運戴高帽,可惜以往的那些招數這次全部用光,這姓常的愣傢伙不知怎的出奇精明,穿一身赤龍正統道服,不管被問什麼,拐說半天彎兒,最後都回到那句:“老祖找人開議會,你們還是回吧。”
黃龍樓外是嘈雜景象,樓內可安靜太多,一個個人模人樣穿着潔淨出塵的男修女修們,盯着正北臨時搭建的寬臺上面露敬意仰慕。
要說以往只是因爲黃龍樓給的福利好才做事,那今後可就不只是因爲這個了,都傳言黃龍樓背後的赤龍門在槐山是有點名氣的門派,現下人家金丹老祖出現在衆人面前,哪個瞎了眼的敢不相信。
這年頭,替某個勢力效命,都希望那個勢力能靠得住,不然奮鬥了三五年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些成績,結果主兒家倒臺了,這真是沒處說理去,所以說‘背靠大樹好乘涼’。
以前很多人不知道赤龍門究竟有多大,今日在坐的,沒有一個不知道自己是撞了天大的緣分,攀上了這麼一家有金丹老祖鎮場子的門派樓殿。
黃龍樓隸屬赤龍門下黃龍殿,而黃龍殿的話事人不是別人,正是現下在臺上位居陶老祖右側的簡雍簡老闆。
讓衆人激動的不僅如此,那位在槐山很有名氣的劍修亦在此間,驚雷劍主姜玉洲,劍眉星目黑鬚精緻,丰神凌厲,誰看了都生三分懼意。
不等衆多人表露什麼盡心做事、忠義效命的寒暄言語,簡雍說道:“急急傳喚諸位,一來是我門中陶師叔想見見大家,二來眼下時局分明,槐山地界初步安定,正是有待繁榮開發的商路通道,我赤龍門欲做一件大事需要諸位出些力氣,好處自然不會少。”
臺下衆人紛紛敬言客氣,比以往歷次談商事的熱情不知強了幾百倍。
簡雍寒暄幾句以後,步入正題:“而今既然我家師叔出面,自該他向諸位道說一二。”
陶方隱輕捋銀鬚,溫和笑言:“對於無月沼澤衆位修士,貧道算是無名之輩,莫論說有名無名,衆位只需知曉貧道所行所爲向來秉持信諾便可。
此時亦不需吹談古今、拉攏信任,只說我門下欲要重開槐山鬼市,邀請諸位充當其中游說與商事秩序維持之人,按年發放俸祿,一應修行秘典和珍惜靈物可擇優率先爭用。
此事,你等儘可提出慮疑之問,貧道必有所應。”
陶方隱向來不是那種說大話的人,他甚至開口講說的很多言論都不出彩,但這世間最動人的莫屬真誠本身。
“非是晚輩看輕貴門,晚輩自己亦是一個貧苦散修,只是空活百餘年見過當年槐山王家如日中天,想問問,他家那般強的實力也守不住鬼市密地,當年崩塌之際無有一人生還,貴門……”
陶方隱哈哈大笑,銀髮飄搖,“我當是何疑慮,實力之論,空談無用,你等儘可放心,一兩年內,我赤龍門之名,管教兩地所有勢力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