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事迭現

這“司空大俠”四字纔出,司空奇便搖手笑道:“魯兄,彼此武林同源,請千萬莫要這樣客套地,用什麼‘大俠’之稱?江湖叔禮,年老爲尊,你便叫我‘司空老弟’,如何?”

人有相當地位以後,越是能夠謙和,便越是能顯出身份,魯鬆聽了司空奇這番話兒,不禁雙眉一揚,呵呵大笑說道:“司空老弟,你不僅身懷絕技,冠冕當今,竟連襟懷風度,也這等謙和瞻高,無怪舉世英豪,在‘武林四異’之中,多半是獨欽‘金手’的了!”

司空奇此來之意,是因遍尋“碧目魔女”的下落不明,忽然想起自己曾見過她‘太行絕頂’所得的四幅藏珍圖,其中第一幅上所展的葫蘆形湖水,甚是像‘鄱陽湖’,何不趕去看看,或許淳于琬曾在該地?

司空奇又復問道:“這‘金瓶島’上是否有甚麼藏寶傳說?”

他是委實不知底細,才這樣動問,但“玄冰怪叟”魯鬆與“綿掌”江楠,卻以爲司空奇是故意試探自己!

江楠看了魯鬆一眼,示童由魯鬆作主答話,魯鬆也覺得對於“金手書生”司空奇這等絕代奇客,是越開誠相對越好,最忌虛言搪塞,遂含笑答道:“據說這‘金瓶島’的‘金瓶古洞’之中,藏有一隻‘雙耳金瓶’!”

司空奇聞言,略一尋思,又自問道:“雙耳金瓶?是不是上載昔年‘金江尊者’所擅‘金瓶三藝’的‘雙耳金瓶’?”

魯鬆點頭答道:“司空老弟猜得不錯!”

司空奇劍眉微掀,搖頭笑道:“倘若只有一隻‘雙耳金瓶’,則並無太大價值!因爲昔年‘金瓶尊者’,是把他的‘金瓶三藝’,用錯綜寫法,分刻兩瓶,非要雙瓶並得,才能合參!如今縱費盡心力,從這‘金瓶古洞’中,尋得一隻‘雙耳金瓶’,但另一隻‘雙耳金瓶’卻又海角天涯地,不知藏在何處?”

魯鬆與江楠二人,見“金手書生”司空奇居然知道“金瓶成雙”秘密?不禁好生敬佩他學識淵博,但均閉口不言,不肯把江楠業已獲得第一隻“雙耳全瓶”的事情說出!

司空奇是能夠聆音察理、鑑貌觀色的玲瓏剔透之人,他看出魯鬆、江楠神情有異,遂先欲澄清自己立場地,揚眉笑道:“魯兄、江兄,你們猜得出司空奇的來意麼?”

魯鬆毫不猶疑地,應聲答道:“無主寶物,人人可以有份,司空兄此來自然也是志在那隻‘雙耳金瓶’!”

司空奇哈哈大笑說道:“慢說這洞中只有一隻‘雙耳金瓶’,便是雙瓶全在,我也決無絲毫企圖染指之念!”

魯鬆聞言,不禁訝然問道:“司空老弟,你既然不爲尋取‘雙耳金瓶’而來,卻打探此事則甚?”

司空奇含笑答道:“我是想查探查探來此尋寶之人,都是哪些人物?”

魯鬆揚眉笑道:“司空老弟的這項問題,可以分做業已來過,及尚未前來兩部,魯鬆對於尚未前來的,究竟是些甚麼人物?自然無法預知,但對於業已來過的,卻可以向司空老弟奉告!”

司空奇大喜,連忙請教,江楠卻向魯鬆笑道:“魯大哥,如今‘金瓶古洞’之內,業已無人,我們是否可以回洞細敘?”

魯鬆因知“金手書生”司空奇這等人物,從無虛言,既稱決不覬覦“雙耳金瓶”,便無須再加顧忌,遂點頭同意,一面蕩槳摧舟駛向“金瓶島”,一面向司空奇笑道:“司空老弟,最早到達這‘金瓶古洞’之中的,便是江楠江楓昆仲!”

司空奇看了江楠一眼,微笑道:“常言道‘先人爲主’,江兄賢昆仲既然最先進入‘金瓶古洞’,便應該是‘雙耳金瓶’的新主人!”

江楠笑道:“多謝司空兄,但小弟只算是把那‘雙耳金瓶’尋得一半,尚未完全到手!”

司空奇訝然問道:“江兄這尋得一半之語,卻是怎樣言釋?”

魯鬆接口笑道:“司空老弟,只消到了‘金瓶古洞’之中,一看便知,我如今且把業已來過的武林人物,向你一一奉告!”

說到此事,話音略頓,看了江楠一眼,又向司空奇含笑道:“第二批來的是黑道人物‘賀蘭三熊’,要想逞強搶奪,但卻全都死在江老大的‘綿掌’神功之下!”

江楠愧然笑道:“我那點功力,在司空兄這等絕世高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魯鬆堪續笑道:“第三批人物,是‘五毒盟’兄妹的老大‘毒龜’雷耀宗,老三‘毒鶴’林壽,以及一個叫做錢老七的不知來歷的黨羽!”

司空奇“哦”了一聲說道:“五毒盟兄妹,無一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並不太容易打發,魯兄江兄,是怎樣使他們鎩羽而去?”

魯鬆哈哈大笑道:“我們哪有這大能爲?這樁事兒,倒是多承司空老弟之助!”

司空奇聞言人即愕然,魯鬆道把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向這位“金手書生”說了一遍。

這時,兩隻小舟,業已駛抵“金瓶島”邊,三人遂一齊飄身登岸,繫好舟船,同向“金瓶古洞”走去。

司空奇邊行邊笑道:“魯兄江兄,你們讓我看看那塊瓶形怪石,也許司空奇可以略效微勞?代爲破石取寶?”

江楠聽司空奇這樣說法,自然欣喜非常地,搶先進入了“金瓶古洞”之中!

但隨即從洞中傳出了江楠的一聲驚叫!

這“綿掌”江楠,昔日對“玄冰怪叟”魯鬆曾有救命之德,故而魯鬆對他極爲關心!一聽扛楠的驚叫之聲,便一面暗聚“玄冰真氣”護身,竄進“金瓶古洞”,一面高聲道:“江老大,你怎麼樣了?”

身形剮到洞口,便聽得扛楠在洞中答話說道:“魯大哥,你與司空兄快來,這‘金瓶古洞’之中出了怪事!”

魯鬆聽江楠無恙,才放了心,雙眉一展,笑聲問道:“江老大,你可嚇着我了!這‘金瓶古洞’以內,好端端地,會出了什麼怪事?”

話音方了,巳與司空奇一起轉進洞中,只見江楠雙眉緊蹙,茫然呆立着,苦笑叫道:“魯大哥與司空兄,你們認爲這世界之上,到底有沒有鬼怪?”

魯鬆失笑地道:“江老大,你到底是見到什麼事兒?竟如此大驚小怪地,亂髮神經!”

江楠苦笑說道:“魯大哥,我不是亂髮神經,你難道還未曾發現這‘金瓶古洞’,少了些東西麼?”

魯鬆聞言,方凝神注目地,向四周仔細察看,只見洞中一切依然,連“獨臂飛熊”黃九通的遺屍,也仍然倚在壁間,但那塊分量極沉的“瓶形金剛怪石”,卻已不知何往地,無形無蹤!

魯鬆有了這種發現之後,也不禁大聲叫道:“怪事,怪事!”

司空奇也被他們弄得好不奇怪起來?劍眉雙蹙地,向魯鬆及江楠,訝然問道:“魯兄、江兄,你們爲何均在大叫‘怪事’,小弟覺得這‘金瓶古洞’之內,平平靜靜……”

江楠截斷司空奇的話,接口說道:“司空兄,怎麼不怪?那塊分量極沉的‘瓶形金喇怪石’竟不翼而飛,失去蹤跡!”

司空奇“哦”一聲說道:“怪石怎會自飛?定是被‘毒龜’雷耀宗,‘毒鶴’林壽兄弟,設法弄走了!”

魯鬆擺手說道:“不會,不會,我與江老大,始終駕舟隱在湖面水雲中,凝神監視!‘金瓶古洞’以內,根本沒有人來,‘毒龜’雷耀宗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未曾多做停留!何況那塊‘瓶形金剛石’,不僅分量頗重,石身也不在小,哪有業已被他們弄走,我們卻毫無覺察之理?”

司空奇聞言之下,略作尋思便即向這石洞之中,目光四掃地,仔細察看!

魯鬆與江楠因知司空奇既能透視濃密水雲,必具異乎尋常的驚人目力,遂不加驚擾地,靜看他有無發現!

司空奇掃視一週以後,忽然劍眉微挑,向魯鬆、江楠二人,朗聲狂笑說道:“魯兄、江兄,‘瓶形怪石’決不會不翼而飛,故而,這‘金瓶古洞’之中,定然當真出了什麼妖魔鬼怪!”

江楠聞言一愕,魯鬆卻認爲“金手書生”司空奇既然如此說話,定必另含用意!但自己一時不及推詳,遂順着他的話頭,含笑問道:“司空老弟,你既威名震世,不知對這‘金瓶古洞’中的妖魔鬼怪,有無降伏之法?”

司空奇點頭笑道:“我自信還稍具降妖捉鬼之能,魯兄要不要聽聽我的降妖妙策?”

魯鬆笑道:“司空老弟請講,魯鬆與江老大願聞其詳!”

司空奇朗聲狂笑說道:“無論是妖,是魔、是怪,均系純陰之體!欲克純陰,必用純陽,我打算弄上大堆乾柴草,在這‘金瓶古洞’之中,放上一把火!則洞中的妖魔鬼怪,定然禁不住大火燎薰,面告原形畢現!”

江楠忍不住地,詫聲問道:“司空兄,你雖是絕代高明人物,但小弟對於你這種說法,卻不敢贊同,哪有僅僅放起一把火兒,便能燒上妖魔鬼怪之理?”

他話兒剛了,魯鬆便怪笑道:“江老大,你何必對司空老弟所說的降妖捉怪妙策,發生懷疑?洞外乾柴極多,我們每人抱上一堆,點起火兒豈非立可試出,靈驗不靈驗麼?”

江楠聽他們二人,均持相同見解,自然不便再說,三人遂如計出洞,蒐集乾柴!

魯鬆見江楠彷彿一頭悶氣,遂向他含笑叫道:“江老大,你怎麼突然糊塗起來?聽不出司空老弟的弦外之音?”

江楠愕然目注司空奇,司空奇便含笑解釋說道:“我見洞壁四周的大小石隙頗多,可能另有秘密隱藏……”

江楠不等司空奇說完,即搖頭說道:“司空兄,不必多疑,‘五毒盟’中的鶴龜雙兇,及那錢老七,均已離開,無人藏在洞內!”

司空奇微笑問道:“江兄,在你進入‘金瓶古洞’以後,雖然無人藏匿,但萬一有比你來的更早之人……”

江楠聽得越發連連搖手,截斷司空奇的話頭說道:“司空兄這種推斷,更不可能!因小弟到此已久,倘若另有人藏匿洞中?他對於渴飲飢餐,卻是怎生解決?”

司空奇微笑說道:“江兄錯會我的意了,我不是猜疑人藏石縫之中,面是認爲石縫中可能別有天地。”

江楠愕然問道:“這別有天地之語,應該怎樣解釋?”

司空奇說道:“金瓶尊者,既然在此清修,必是把這‘金瓶古洞’造得非常巧妙。”

江楠說道:“我們全副心神,都放在設法弄開那塊‘瓶形怪石’之上,根本就未細搜全洞,也不曾發現這‘金瓶古洞’,有甚麼值得留連的特殊之處?”

司空奇微笑說道:“表面既無奧妙,定然妙在暗中!但我們若加搜查,必甚費時費事,我遂作一樁有趣假設!”

魯鬆怪笑問道:“司空老弟,你作了一樁甚麼有趣假設?”

司空奇哈哈笑道:“我因那塊‘瓶形怪石’,決不會不翼而飛,遂假設另有一人,藏在洞中秘處,乘着‘毒龜’雷耀宗等人退走,魯兄江兄尚未返來的一段空隙光陰,把那‘瓶形怪石’搬入秘密所在!”

江楠聽得深以爲然地,點頭讚道:“司空兄畢竟高明,分析得頭頭是道!障了這種假設以外,對於那塊‘瓶形怪石’的突然失蹤之事,根本無法解釋!”

司空奇劍眉微皺,繼續說道:“我這樁假設,既有相當成立理由,我遂施展‘傳音入密’功力,在洞中高聲宣稱,要採取火燎煙薰之舉,懲治鬼怪。”

魯鬆撫掌狂笑說道:“妙極、妙極,我如今方知道司空老弟此語,是虛聲恫嚇之意,打算把那藏在暗處之人,嚇將出來!”

司空奇點頭笑道:“再秘密的藏處,定然透氣!再高明的人物,也禁不住火燎煙薰!小弟膽敢斷言,縱今嚇不出人,亦必嚇得出石!換句話說,就是我們再進‘金瓶古洞’之際,根本用不着舉火燃柴,不是洞中有位怪人,正在等待,便是那塊‘瓶形金剛怪石’,仍歸還原位!”

江楠雖知司空奇所斷各語,均有相當根據,但因他說得過於活靈活現,遂抱起所蒐集的一大堆乾柴,搶先往‘金瓶古洞’之中馳去!

世間事奇巧無倫,江楠適才是第一個搶先進洞,如今也第一個搶先進洞!

他適才進洞後,發出一聲驚叫,他如今進洞後,也發出一聲驚叫!

司空奇與魯鬆兩人,身形如電地,隨後趕進“金瓶古洞”,只見江楠手指壁角暗處,向司空奇長嘆說道:“司空兄,你料事如神,那……那隻‘瓶形金剛怪石’,業已真歸還原處了!”

司空奇目光一注,面色散變說道:“此事真出我意料之外,想不到石中寶物,業已被人取走!”

江楠大驚問道:“司空兄,你怎麼知道石中寶物,已被取走了呢?”

司空奇劍眉深蹙地,應聲答道:“因爲這塊‘瓶形金剛怪石’中腰,有條石縫,豈非顯示業已被人裂石取寶麼?”

江楠仍覺有點不信,遂跑到暗影之中,把那塊“瓶形怪石”抱將出來!

把那怪石抱到亮處,方看出司空奇所說之話,果然不錯,在那瓶形怪石中腰,有條極細裂縫!

魯鬆輕輕一掌,“瓶形怪石”立告齊縫裂開,但石系空心,顯然“綿掌”江楠,與“玄冰怪叟”魯鬆,只是鏡中賞花,水中撈月地,空喜歡了一陣而已!

江楠一聲長嘆,向魯鬆搖頭苦笑道:“魯大哥,天下竟有如此巧事,這塊‘金剛怪石’,外形如瓶,但卻系空心,其中並未藏寶!小弟白費了多日苦心,大哥也白跑了萬里長路,那‘賀蘭三熊’兄弟,更是冤枉透頂地,白送了三條性命!”

司空奇這時卻俯下身去,對那怪裂縫,仔細察看!

魯鬆訝然問道:“司空老弟,‘金瓶寶夢’,既已成空,你還對那塊無靈頑石,如此察睹則甚?”

司空奇雙目之中,精芒電射地,直起身形答道:“魯兄,石中雖未藏寶,但這塊瓶形怪石的本身石寶,甚不尋常!”

魯鬆微笑說道:“我記得業已對老弟說過,這是岩石中最堅硬的‘金剛石’呢!”

司空奇笑道:“如今怪石已裂,我請魯兄用你馳謄武林的‘玄冰重手’,隨意向任何一半怪石,重重擊上一掌!”

魯鬆知道司空奇必有深意,遂如言凝聚了十一成的“玄冰重手”功力,向左邊半塊“金剛怪石”,凌空劈下!

裡風席捲,勁氣如山,司空奇只方青衫微飄,江楠卻站不住腳地往後退了兩步!

但那半塊金剛怪石,卻僅在地面翻了兩個滾,依然毫未破裂!

魯鬆赧然生慚地,收手嘆道:“我這‘玄冰重手’,庸俗平常,無能爲力,還是司空老弟來施展罕世絕藝,把……”

司空奇搖頭笑道:“石中無寶,裂石用甚?我煩請魯兄揮掌之意,不在裂石,只是要證明這塊‘金剛怪石’,確實堅逾精鋼而已!”

魯鬆皺眉問道:“司空老弟,你要尋求出這種證明則甚?”

司空奇朗聲答道:“既然這怪石堅逾精鋼,則那位藏在暗中之人,卻是用甚麼方法,才能在頃刻之間裂石爲二?”

江楠“哦”了一聲,接口說道:“原來司空兄是這種想法?小弟認爲若運內家神功,決難在短短時間之中,裂此怪石?除非藕在暗中那人,持有‘干將莫邪’等首古神劍?”

司空奇目光一亮,揚眉笑道:“持有‘干將莫邪’等前古神劍,倒是未必,我猜此人或許會持有一柄‘五丁神斧’?”

魯鬆眉頭雙蹙,略一沉吟以後,點頭說道;“司空老弟猜得有理,我也聽說過當世武林中有這樣一柄,無堅不摧的‘五丁神斧’,只不知落在誰的手內?”

司空奇一雙俊目以內,神光電閃,不答魯鬆所問,卻自走向壁邊,對壁上那些大小石隙,一一細加察看!看來看去,他終於站在一個方圓僅約尺許的小小洞穴之前,向魯鬆、江楠二人招手叫道:“魯兄、江兄請看,這就是我意料中的藏人秘處,洞內定然別有天地!”

江楠對那小小洞穴,看了兩眼,皺眉問道:“司空兄,這洞穴不僅毫無特殊標記,更復狹小異常,你怎麼料定它是藏人之處?”

司空奇揚眉笑道:“江兄,你仔細看看,這洞穴有些與衆不同之處呢?”

江楠仔細注目之下,仍然看不出什麼蹊蹺?不禁赧然生慚地,向“玄冰怪叟”魯鬆苦笑說道:“魯大哥,小弟眼拙心笨……”

魯鬆哈哈大笑地,接口說道:“江老大,你眼也不拙,心也不笨,只是腦筋動得不如司空老弟那樣快而已!我先前也茫然無知,但在聽了司空老弟的話兒之後,細一觀察,才知估所判斷之語絲毫不錯!”

江楠也觸動靈機地“哦”了一聲,細看那小小石洞說道:

“我明白了,這石洞雖小,洞口卻不像其它孔隙,積有塵埃,顯然是最近有人出入,纔會如此光滑!”

魯鬆點頭說道:“江老大開竅了,但藏在小洞以內之人,必爲絕世高手,固爲若非把‘縮骨神功’,練到十一成火候左右,根本無法在這等狹小的洞穴之中,隨意出入!”

司空奇這時根據洞中人深知藏寶所在,並持有極鋒利的前古神物,以及具有絕世身手這三件事兒之上,業已猜出多半就是自己苦欲相尋的“碧目魔女”淳于琬!

他南北東西地,奔波至此,纔有所獲,自然高興異常,遂向魯鬆、江楠二人,含笑說道:“魯兄、江兄,你們請在‘金瓶古洞’之內,略爲等待,小弟欲意進入秘洞一探!”

魯鬆含笑說道:“敵暗我明,危險極大,司空老弟雖身負絕代奇藝,也要多加小心纔好哇!”

司空奇點頭笑道:“多謝魯兄金言,但小弟認爲秘洞中所藏的人,或許不是對頭,而是司空奇苦欲尋找的武林契友!”

魯鬆因已知道司空奇此來,目的不在尋寶,只是爲了尋人,故而聽他這樣說法以後,遂也不便再爲深勸!

司空奇說完,俊目微合,肅立不動!

魯松江楠知他正在行功,遂均不加驚擾!

陡然,司空奇雙目一張,神光如電,全身骨節,也“咯咯”地,不停作響!

江楠有點莫名其妙地,魯鬆卻頗識貨地,向他低聲笑道:

“江老大,這是武林罕見的‘天龍縮骨神功’,你只要聽得司空老弟的周身骨節,響到第一百零八響時,他便已運功完畢,可以隨心所欲的穿洞而入!”

江楠聞言,遂即暗中計數,果在約莫數到一百開外之際,便見“金手書生”司空奇,身形一搖,突然矮卻尺許,也瘦了不少!

魯鬆撫掌狂笑讚道:“司空老弟,你練得好高明的‘天龍縮骨神功’,居然業已打破一百零八響的界限,只響了一百零五聲,便皆功成,委實令人驚佩!”

司空奇雙臂一抖,身形的高矮胖瘦,立又恢復原狀地,向魯鬆搖手遜謝笑道:“魯兄不必對小弟謬讚,這種‘天龍縮骨神功’,若能在骨節百響之內,隨意施爲,纔算是練到壁峰造極的十二成火候!小弟要到百零五響,方告功成,足見功力淺薄,尚待努力苦修,以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呢!”

魯鬆聞言,一陣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這位“金手書生”司空奇的肩頭,向他雙翹拇指說道:“常言道:滿瓶不動半瓶搖,司空老弟身負絕世神功,肖能如此謙虛……”

魯鬆語音未了,忽然中途住口,連司空奇、江楠二人,也是眉頭微剔,傾耳凝神!

原來,這時竟有一線細若遊絲,使人莫辨發話人是男是女的說話聲音,從那小調之中傳出。

因爲這語音太低大細,所說之語,又極短促,以致第一聲被魯鬆的哈哈笑語所掩,使司空奇等,均未曾聽得真切。

如今,他們傾耳凝神之下,約莫靜寂了一剎那間,那縷遊絲般的低細語音,果然再度響起!

這次司空奇、魯鬆,江楠等三人,因系專神凝功,自然聽得情清楚楚!

那極細,極低,並極爲短促的語音,說的是:“入洞者死!”

魯鬆先是微愕,然後向司空奇笑道:“司空老弟,洞中人既然發話警告,不願有人對他驚擾?你似可……”

司空奇不等魯鬆往下再說,便自搖手笑道:“魯兄,我們既然遊俠江湖,自慣於犯難冒險,何在乎虎穴龍潭?司空奇既已決定意念,怎會被洞中人一語所阻?”

說完,劍眉雙揚,朗聲狂笑叫道:“魯兄、江兄,請稍候片刻,小弟若能在秘洞中尋得那隻上載‘金瓶三藝’的‘雙耳金瓶’,定必奉贈江兄,使你雙瓶合壁,得遂夙願!”

語音方了,身形已騰,‘天龍縮骨神功’運處,把全身縮得宛若八九歲的童兒大小,便向壁間小洞之中,一穿而入!

魯鬆與江楠二人,以爲洞中人說有“入洞者死,的警告之語,則司空奇人一入洞,必然惡災立現!

誰知事實上竟大出意料,司空奇施展“天龍縮骨神功”,穿入壁間秘洞之後,洞中竟毫無聲息,靜寂若死!

不提魯鬆與江楠在秘洞以外的猜疑事情,且說“金手書生”司空奇進入秘洞以後的所遇所經!

司空奇自從聽得秘洞中人所說“入洞者死”的警告之語以後,也認爲自己必將在這秘洞之中,遭逢相當險厄!

但從各種跡象判斷,藏在秘洞之中,極可能便是“碧目魔女”淳于琬,則自己縱冒萬險,也應該入洞一探!

司空奇有了這種想法,故雖仍施展“天龍縮骨神功”,進入秘洞,卻功聚全身,小心防護,極度提高戒意!

誰知他竄進洞中以後,竟出於意外地,根本無人加以襲擊!

這秘洞入口雖極狹隘,但漸行漸寬,經過一陣轉折,便無須再施展“天龍縮骨神功”!

等到第三度轉折,這石洞業已變成一間相當寬廣石室。

這石室雖頗寬廣,但對於室中所有情況,仍可一目瞭然!

司空奇目光四掃以下,心中既覺驚奇,又起了肅穆生敬之意。

驚奇的是秘洞洞勢,至此已絕,卻井未見着那藏在洞中之人!除非是秘洞內還有秘洞,但這石室四壁,異常光看完整,並不像是洞中藏洞光景!

肅穆生敬之意是司空奇如今方知道“金瓶古洞”中的秘洞石室,原來就是昔年武林聖僧,“金瓶尊者”的捏磐正果之處!

因爲這石宣不僅佈置成禪房模樣,丹爐經卷,禪榻梵魚,井在室中禪榻之上,盤膝坐着一位,業已化去,但皮囊未朽的身披袈裟老僧!

這老僧閉目跌坐,全身如鐵,像尊化石一般,所坐禪榻之前,卻放着三件東西,並刻出‘留贈有緣’四個大字!

司空奇近前兩步,凝目打量那三件東西!

第一件,便是一隻高才不到半尺的小小“雙耳金瓶”!

第二件,是三塊頗似檀香,又非檀香的小小木塊!

第三件,是一張尺長小弓,及三根數寸小箭,但弓箭全作金色,在未曾入手以前,猜不出是何物所制?

任何人看了室中光景也不問便知地,可以猜出那皮囊不朽的坐化老僧,便是“金瓶尊者”!

但司空奇卻想不到第二隻“雙耳金瓶”,居然這等容易獲得,並只有四寸七八大小!

他緩步走到榻前,先向“金瓶尊者”法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司空奇一面向這位昔年武林聖僧,恭身行禮,表達敬意,一面卻心中好生感慨起來!

他感慨的是前輩功力,無法企及!自己的“金手書生”四字,在當世武林中,業已不作第二人想,但一朝奄然化去,是否也能像“金瓶尊者”這般,把歷劫皮囊,保持個上百年不朽,真還說不一定?

司空奇施禮示敬後,便伸手取起那隻小小“雙耳金瓶”,仔細觀察!

只見瓶身雖小,卻是用古篆,連那兩枚瓶耳之上,也不例外!

司空奇兼通文武,學識極佳,遂窮極目力地,想對這瓶上古篆,略加辨識!

一看之下,果然盡是有關武學記載,但語意含混,有時缺漏,有時顛倒,使人無法據以參解!

司空奇方知世俗傳言,果然不錯,“金瓶尊者”的“金瓶三藝”,確係分刻在兩隻“雙耳金瓶”之上,必須雙瓶合參,才能參透妙諦!

自己功力頗深,並不想別參奇藝,但“綿掌”江楠,卻對這第二隻“雙耳金瓶”,企求已久,此人看來並非奸邪,無妨贈給金瓶,成全他的多時夢想!

司空奇揣起“雙耳金瓶”,再拿起那三塊似檀香,又非檀香的小小木塊,加以欣賞!

誰知木塊才一入手,份量極沉,幾乎重如金石!

司空奇好生驚奇之下,把木塊湊向鼻間一嗅,嗅出木中蘊有一種奇異香味!

這種奇異香味,極爲淡遠,與檀香濃烈的程度,迥不相同!不僅遠處難聞,便放在鼻端,也要體會,方可略略辨出!

司空奇根據自己的豐富學識,瞑目細思,終於恍然大悟地,想出了這三塊小木塊的名稱妙用!

原來,邊三片小木塊,是罕世異寶,名叫“龍涎化木”!據傳說是神龍遊精滴在“佛國杪羅寶樹”上所化,嗅時香味不顯,但若一經焚燒,頓時十丈香濃,不僅能闢除各種奇惡蛇類獸犬,並在嗅入濃香以後,能使人臟腑清靈,祛解百毒!

司空奇無意之中,獲此異寶,自然高興已極,把這三塊“龍涎化木”,仔細收好!

如今,“金瓶尊者”法身所坐禪榻之前,只剩下一張小小金弓,及三根小小金箭!

司空奇首先取起金弓,看出是用“隱沉寶竹”,加塗漆,作爲弓身,百鍊蚊筋,作爲弓弦,雖然長才盈尺,但若無七八百斤臂力,真無法把這小弓拉滿!

三根金色小臂,則除了箭頭部分,似較鋼鐵略重以外,看不出有其它異處?

司空奇一時好奇,遂拈起一根小箭,搭上弓弦,向身右石壁,用力射去!

誰知弓弦一鬆,金虹電掣之下,只聽得“錚”的一響,立見火星。

司空奇定睛看處,不禁大吃一驚,只見那報小箭的尾部,露出部分太以短小,無法使力,必須凝功拔出!

司空奇自知挖石取箭,頗爲費時,遂想先贈送“雙耳金瓶”,把魯鬆、江楠二人,打發離去,自己再重行來此,仔細搜索隱微,看看是否有位朝思暮唸的“碧目魔女”淳于琬,藏在這“金瓶秘室”之內?

主意打定,遂走到禪榻之前,向榻上盤坐的“金瓶尊者”法身,恭身禮拜致謝,然後退出秘室。

魯鬆與江楠二人,聽得司空奇答話以後,業已不再擔憂,如今見他退出秘洞,自更欣然色喜地,詢問洞中所見。

司空奇笑而不答,先從懷中取出那隻小小的“雙耳金瓶”,向“綿掌”江楠遞去!

江楠先見這第二隻“雙耳金瓶”的瓶身太小,壓不相信真是“金瓶尊者”所遺寶物?但等他看了瓶身上所用古篆以後,卻不禁捧着這隻夢想已久的“雙耳金瓶”,向司空奇顫聲叫道:

“司……司空兄,你……你……你竟把這……這等罕異寶物相贈,卻叫小弟怎……出生報答?”

司空奇微笑說道:“江兄不必爲此小事介意,第一隻‘雙耳金瓶’既已爲你所得,則第二隻‘雙耳金瓶’,自然也應合壁全歸,方能參透瓶上古篆!發揮妙用!旁人得去,除了可供賞玩以外,別無用處,豈不反使這罕世異寶,失去原有價值?”

語音至此略頓,眉光一掃魯鬆、江楠,又復笑道:“何況秘室之中,不只‘雙耳金瓶’一寶,小弟也已叨光沽惠地,頗有所獲了呢!”

說完,遂把三塊“龍涎化木”,及一張金弓,兩根金箭,齊自懷中取出,並一一解說妙用!

魯鬆見司空奇在秘室之中,得了這多異寶,卻完全公開,毫不隱瞞,心中委實暗佩這位“金手書生”,不僅藝冠乾坤,連心性方面磊落光明,也非一般俗士,能夠企及!他在欽佩之餘,含笑問道:“司空老弟,你在秘室之中,取得這多武林異寶,那位早已藏在室內之人,竟毫無爭奪之念麼?”

這句話兒,問得司空奇劍眉深蹙,想了好大一會,方自搖頭笑道:“這位朋友,先行發話警告,不許我妄入洞中,但等我入洞以後,卻大度量寬地任憑我取走寶物,委實怪得十分有趣!好在他不惹我,我卻還要找他……”

魯鬆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地,詫然問道:“司空老弟,你還要找他則甚?”

司空奇目閃神光,朗聲笑道:“天地萬物之間,若想長保祥和,最重要的,便是一個‘平’字!天不平時多戾氣,地不平時多災異,人不平時,則各種爭鬥,便紛紛而起!常言道:無主之物,見者有份!何況那位朋友,又是先來!故而小弟等魯兄、江兄,離卻這是非之地,還要再進秘室,把所得寶物。分給那朋友一份!”

魯鬆長嘆一聲,目注這位“金手書生”說道:“司空老弟,倘若人人都能像你邊般光明磊落,澹泊平和,則莽莽江湖之中,又哪裡會有什麼百丈腥風,漫天血雨?”

司空青指着那張金弓、兩根金箭微笑道:“適才魯兄、江兄所同洞中異聲,便是小弟在試驗這‘金弓金箭’威力!試驗之下,發現弓箭雖小,卻威力強大,妙用無窮,不如就把這件武林異寶,留給那位先來朋友便了!”

江楠嘆道:“司空兄處事公平,無愧是當世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物!”

司空奇看他一眼,又向魯鬆笑道:“雙耳金瓶,已贈江兄,所剩下的三塊‘龍涎化木’,本應由小弟與魯兄共得!但因系三奇數,無法平分,小弟便佔些便宜,獨佔其二,魯兄留下一枚,以作今日紀念便了!”

司空奇若是再爲謙虛?自取其一,把兩塊“龍涎化木”,贈送魯鬆,便見虛情假意,魯鬆也絕對不肯接受!

但他如今是自取其二,而贈送一塊‘龍涎化木’,給魯鬆留作紀念,這份真誠坦白的深切情意,卻使魯鬆無法推辭,只好大方地,伸手接過,以一種感佩神色向司空奇含笑說道:“司空老弟,你既然如此真誠,魯鬆只好把這塊‘龍涎化木’厚顏收下了!”

.司空奇點頭笑道:“魯兄這等豪爽,方是武棼人物本色!但這‘金瓶古洞’中,因藏寶物揚名,仍是一干惡煞凶神,所虎視眈眈的是非之地!江兄,‘雙耳金瓶’之願巳償,還是早些離開,覓地靜參其上的‘金瓶三藝’爲妥!”

江楠知道司空奇所說是實,轉向魯鬆笑道:“魯大哥,‘雙耳金瓶’雖巳合壁,但它上面所載‘金瓶三藝’,仍極深奧難通!

你可否暫時不返‘北天山’,與我弟兄一同參研,也好對江楠、江楓,多加指點!”

魯鬆哈哈大笑地,點頭說道:“好!好!我這趟鄱陽之行,總算撿定便宜!”

說到此處,轉面向司空奇抱拳笑道:“司空老弟,魯鬆與江楠暫且告別,倘若我們真能把‘金瓶三藝’,參研略有成就,則江湖之上定將在衛道降魔的大業之上,協同司空老弟,略盡薄力!”

說完,彼此相對一笑,便即揮手爲別!

司空奇進出金瓶古洞,直等魯鬆、江楠所乘小舟,隱入水雲以後,方獨自迴轉洞內。

他迴轉古洞,重入秘室之後,第一樁事兒,便是先把沒入石室中的那根金色小箭,設法取出。

其次,則細心搜索這間密室之內,是否秘中藏秘地,隱匿着意料中的那位“碧目魔女”淳于琬?

司空奇窮極目力,看不出絲毫破綻,他手持金箭,一寸寸地,敲遍石壁,聽聽壁上有沒有中空之處?

他敲遍秘室,並連秘室通道,也-齊細心察看,仍然找不出任何足以藏人的秘密所在!

司空奇不禁詫異萬分,但是仍不死心!

因爲,他除得知秘洞中有人發話,說出“入洞者死”之語以外,並從那塊瓶形怪石的先行失蹤,再復出現,並已被人劈裂一事之上,也足以證明確有人藏在這秘室之內!

如今,雖然遍搜不得,但司空奇卻未氣餒,因爲他曾在泰山“三岐峰”的飛瀑之旁,見識過比此處更靈奇的幽秘洞府,故而深知必須細心搜尋,不能粗率從事!

司空青因自己久搜無得,心煩神躁,氣息業已駁雜不勻,遂索性暫時不作理會,在禪榻前,席地盤坐,面對着榻上“金瓶尊者”的法身,吐納行功,用起內家妙訣!

這位“金手書生”,調勻一口真氣,度九宮雷府,穿十二重樓,周行四肢百穴以後,果然心寧神和,煩躁盡祛,智機也彷彿毫無凝滯地,分外活潑!

司空奇本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在憂煩一去,神智一清以後,忽然想出了絕頂聰明辦法!

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必大費神思地,到處搜索,只消在此,靜坐上一日半日,自然有所收穫!

這種方法,是想分別利用一個“耗”字,和一個“聰”字!

所謂“耗”字,便是司空奇打算用無限長的時間,以便和對方“對耗”,倒看是誰先沉不住氣?

何況,在“對耗”中,自己冥心靜坐之下,正好運用“天聰神功”,以耳代目地,細聽對方動靜!

對方縱或能沉得住氣,與自己耗上個一日兩日,卻絕不能把“飲食”二宇,也置諸不顧!

“天聰神功”運行到極致之際,針墜宛如鐘響,蚊吟宛若雷鳴,對方只要喝上一口水,或咀嚼上-塊乾糧,自己也立可發覺他藏身何處。

司空奇想出了這種聰明辦法,自然便照計而行!

第一步動作是先取出身邊的乾糧水壺,來個喝得足足,吃得飽飽!

因爲司空奇認爲自己吃飽喝足以後,足可與對方硬耗上兩日光景,倒看對方是否能在這段時間之間,不飲不食,不行不動?

他吃飽喝足後的第二步動作,便是盤膝靜坐,返揮入虛,百慮皆忘,神與天地會,運用起“天聰神功”!

但凡事有一利者,必有一弊,這種“天聰功”,雖可以耳代目,使針墜案如鐘響,蚊吟儼若雷鳴!但卻必須摒絕百慮,閉起雙眼,靜靜不動,使其手、足、眼、鼻、口、舌種種官能均告暫時停止,完全集中在雙耳一心之上。

抉句話說,縱令鮮魚熊掌置於前,不會勾起司空奇的食慾,奇香惡臭薰於側,不會刺激司空奇的嗅覺。即或“碧目魔女”淳于琬,亭亭玉立的站在他的身旁,他也毫無所睹。

如今,司空奇已若老僧入定一般,所未入定的,只是他的一雙耳朵。

聽……聽……聽……

對方果然有了動作,但這種動作,卻使司空奇木然無覺。

固這種動作,寂然無聲,不是什麼“天聽神功”不可以聽見人的什麼動作,而是因邊種動作本身寂然無聲!

在司空奇這等絕世之人身莆,尤其是在他正運用着內家絕學“天聰神功”之下,哪怕是一舉手,或一擡足,都會使他駭然起驚。

除非是揚揚眉毛,睜睜眼睛,纔會使司空奇那兩隻凝聚了“天聽神功”耳朵,無所覺察!

對了!對方的動作,正是揚揚眉毛睜睜眼睛!

就在“金手書生”司空奇靜坐運行“天聰神功”剛剛進入相合,無響弗聽的妙境之際,插上坐的那位“金瓶尊者”法身,卻揚起雙眉,睜開雙眼。

揚眉睜目以後,這位“金瓶尊者”法身,竟又擡起手來,一拂水袖!

但揚眉睜目的動作,雖使司空奇茫無所覺,如今擡手拂袖的動作,卻瞞不過司空奇的“天聰神功”!

“金瓶尊者”的右手才擡,司空奇便憤然警覺地,也自睜開雙目!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榻上的“金瓶尊者”,不僅睜開眼,而眼中的兩道目光,並還與衆不同的色呈淡綠地,美麗到了極處!

司空奇自然知道,擁有這兩道淡綠色美麗目光的主人是誰?

可惜他目光中雖然看見,心中雖然明白,卻口中無法發話,身上無法動。

原來,他用一睜眼之際,已被榻上假扮“金瓶尊者”的“碧目魔女”淳于琬,凝勁拂袖隔空點了穴道。

淳于琬幽幽長嘆一聲,目注司空奇道:“我委實不願再復見你,故而自從‘泰山’一別之後,經常變易形容,時而和尚,時而道士,時而尼姑。總之,決不露出本來面目!”

司空奇早就知道她是誤中“紫龍碑”上的埋伏暗算,容顏受損,才羞於本來面目,再見自己,但卻苦於穴道業已受制,無法開口向淳于琬勸慰解釋!

淳于琬又復說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在你南北東西地,四處尋找之際,最少有兩次,業已和我相遇,卻都被我先行發覺,運功收斂了目內碧光,把你瞞過!”

司空奇聞言,不禁暗悔自己怎會錯過了這種機緣,不會把淳于琬及早尋着!

淳于琬忽然傷感起來,目中微轉淚光地,悽聲說道:“你對我如此關切,如此深情,教我怎不感激?我遂下定決心,要對你好好答報!”

司空奇有口難言,暗聲叫苦,心想對方最好的答報,便是讓自己喂她服食“三日失魂絲”的解藥,恢復昔日記憶,從此情天比翼,彈劍江湖!

但如今所獲得的,卻是最壞答報,把自己制了穴道,既不能言,又不能動!

淳于琬把兩道含蘊淚光的微碧眼神,凝望着司空奇,幽幽說道:“我在這‘金瓶古洞’之中,早有所獲,並想起你曾經看見過我的‘藏珍圖’,或許會尋到此地?遂略作部署,決意在此等你,對你作最佳答報!”

司空奇聽至此處,暗忖:倒看這位刁蠻絕頂的“碧目魔女”,會弄出些甚麼花樣?

淳于琬舉起她那僧袍大袖,拭去頰上淚痕,繼續笑道:“我對你的報答方法,分爲兩種:一種是物質上的報答,一種是精神的報答!”

司空奇心中好不詫異,弄不懂甚麼是物質、精神雙重報答?

淳于琬幽幽又道:“我在這‘金瓶古洞’中等了數日,你果然尋來,足見你對我確實關懷備至,一片真情,也越發堅定了我的儘量報答之念!”

司空奇見淳于琬一再聲稱感激自己對她的一片真情,心中自然也頗覺安慰!

淳于琬微嘆一聲說道:“一隻上載‘金瓶三藝’的‘雙耳金瓶’、三塊‘龍涎化木’、以及一張‘小金弓’,三根‘小金箭’,是我根據‘藏珍圖’,在此尋得的幾件‘金瓶尊者’遺寶,雖然全數送你作爲物質上的報答,總覺仍嫌不夠,只好在‘精神’方面,對你多加補償!”

司空奇若非口不能言,早已連聲追問淳于琬,到底打算在“精神”方面,給自己甚麼樣的補償報答?

淳于琬中了“三日失魂絲”劇毒,雖已服食“晶莖七葉芝”,但因時間延誤,效力大減,以至無法恢復中毒以前的所有記憶!

但她雖昧於過去,但對現在、將來,卻無影響,靈心慧質,仍屬絕頂聰明!

司空奇口不能言,心中所轉念頭,居然已被這位冰雪聰明的“碧目魔女”猜透!

淳于琬目中的淡碧神光一轉,向司空奇微笑說道:“司空兄,你如今所欲得悉之事,定是想知道我對你的‘精神’方面,如何補報?”

司空奇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好奇地,等待“碧目魔女”淳于琬說出這樁答案!

淳于琬先是微微一嘆,再是盈盈一笑,然後幽幽說道:“我認爲最好的報答,便是稱心如願,使求仁者得仁,求義者得義,贈寶劍於烈士,進紅粉於佳人!”

這幾句話兒雖使司空奇聽得有點莫測高深,但淳于琬以下繼續所說的話兒,卻使他喜心翻倒!

淳于琬在語音略頓以後,又復嫣然一笑道:“換句話說,對於你的殷切關懷,一片真情,我覺得別無更好的報答方法,只有永結同心,委身相事!”

這“永結同心,委身相事”八字,聽得司空奇的一顆心兒,騰騰騰地,幾乎跳出了腔子以外!

淳于琬毫不羞澀地,目閃神光說道:“我因容貌已毀,本不欲再與你相見,如今作了這種決定,完全是感君深情,並覺得能夠嫁給‘金手書生’司空奇,也是三生有幸!但你卻千萬不許嫌我醜!”

司空奇見淳于琬居然真肯嫁給自己,不禁覺得四肢百穴之間,舒暢無比,彷彿比吃了一粒仙家“大還丹”,還要來得好過!

淳于琬繼續笑道:“對於我容貌已毀的缺憾,我已設法補救,製作了一副比我原來容貌更美的人皮面具,纔好在與你這風神絕世的‘金手書生’並轡江湖之際,替你撐撐場面!”

司空奇苦於有口難言,否則定會答以,漫說淳于琬容貌受傷之事,還可設法治療,便算她天生醜得宛若無鹽嫫母一般,自己也決不捨有半點嫌惡之意!

淳于琬伸手指着“金瓶古洞”後面方向說道:“在這‘金瓶古洞’後的小峰頭上,還有一座潔淨石洞,我打算在那座洞府之中,與你緣識三年!如今且先行一步,略加布置,以添情調,你等血脈流通!身能行動之後,立即前來便了!”

說完,便飄身走出秘洞,不再對司空奇加以理會!

司空奇此時,在心中狂喜之內,又添了一點恐懼!

他恐懼的是淳于瑰未必能如此大方,當真肯委身下嫁?會不會是虛言相戲?給自己來了一場空歡喜,卻又海角天涯地,飄然遠隱。

但這種恐懼念頭,不久便告消失,因司空奇覺得淳于琬倘若不願再理自己,儘可飄然而去,不必作甚戲言?

他判斷淳于琬被自己深情所感,決心下嫁相酬之舉,確係出於真誠以後,自然喜孜孜地,靜待血脈流逼,便去了相思夙願!

司空奇是當世武林中數一敷二高手,他深知要等自動解穴,尚有一段不太短的時間,自己必須好好利用這段時間,作一樁重大決定!

這樁重大決定,就是自己應不應該接受淳于琬這種委身酬情之舉?

若在平時,司空奇決不會接受淳于琬驟然下嫁之舉!因爲一來彼此相識時日不多,二來淳于琬身中劇毒,尚未全去,失去以往記憶!

在這種情形之下,結爲夫婦,似乎既有挾恩求惠嫌疑,又有乘人於危顧忌,自非司空奇這等胸襟磊落的俠義男兒所願爲!他定會向淳于琬說明,彼此先結爲好友,等設法使她完全恢復記憶,確實兩情相合以後,在復締定百年之好!

如此作法,光明正大,宜於平時,但目前卻是一種異常情況!

異常情況的關健,就是淳于琬容貌受了損傷!她方纔已有情自己,千萬莫嫌她醜陋之語,自己倘若不接受她這委身盛意?她必會認爲自己是嫌她已非昔日容光,而加飾詞推託!

淳于琬如今是雙重失意的傷心人,傷心量需要的是同情慰藉,最不堪的是傷心之上,再加傷心!

司空奇暗自盤算一番,終於對這樁重大之事,作了重大決定!

他決定寧可使自己暫時蒙受乘人於危的冤枉,也不能使淳于琬在既中毒,又毀容之下,再復有所傷心,柔腸寸斷!

換句話說,司空奇是決定以下地獄的心情,去往另一石洞之中,享受那場甜中帶苦的飛來豔福!

決心既定,血脈也通,司空奇緩緩站起身形,略爲活動四肢,便走出這“金瓶古洞”!

出了這洞以後的第一件事兒,自然是尋找那洞!

果然,“金瓶古洞”之後,有座小小峰頭!小小峰頭之上,有個潔淨石洞!

司空奇剛剛走到洞口,便覺自己的一顆心兒,在“撲騰、撲騰”地,不住狂跳!

他這心耽之因,是充滿了一種矛盾性的恐懼!

甚麼叫矛盾性的恐懼?就是司空奇既恐懼“碧目魔女”淳于琬不在洞內,又恐懼她,真在洞內!

倘若她不在洞內,則莽莽天涯,茫茫海角,伊人倩影,何處追尋?

倘若她人在洞內,則英雄難過美人關,必使自己在品格上,留下一些不算污點的污點!

儘管司空奇在心跳,儘管這位“金手書生”在懷着矛盾性的恐懼,但醜媳婦終雖不免要見公婆,他還是戰戰兢兢地,走入這石洞之內!

果然淳于琬所言,這石洞極爲潔淨,打掃得纖塵不染!

洞中甬道之上,並列着兩扇圓門,也就顯得是這洞中有兩間石室。

司空奇剛走到第一間石室門口,便又是一陣劇烈心跳!

原來室中有位綠衣女子,正坐在榻上,自行梳理她那其長過腰的如雲秀髮!

雖然這綠衣女子,是背對石門面坐,但美人背影,亦具風神,而那種絕世風神,更系司空奇朝思暮想的。他一望即知,這坐在榻上梳髮的綠衣女子,正是“碧目魔女”淳于琬!

淳于琬聽司空奇的腳步之聲,便曼笑聲道:“司空兄,你來了麼?”

司空奇此時胸中真如小鹿亂撞,強自鎮定心神,笑聲答道:“淳于姑娘……”

這淳于姑娘四字方出,淳于琬便接口笑道:“司空兄,我如今已是你的人了,你何必還用這極爲生分的‘淳于姑娘’稱呼,從今後叫我‘琬’妹如何?”

司空奇簡直有點意迷心醉,骨蝕魂消,立即敬遵芳命地,改口叫道:“琬……琬妹……”

淳于琬失笑說道:“奇哥哥!不,這‘奇哥哥’的稱呼,雖然親熱,卻有些肉麻,我還是叫你司空兄,來得順口一點,男婚女嫁,是天經地義,人之大倫,你這位久經大敵的‘金手書生’,怎麼竟緊張得語音發抖呢?”

司空奇一面走進石室,一面俊臉通紅地,力加慎靜答道:“我……”我不緊張!”

可笑這位“金手書生”雖已勉力鎮定,但語音中卻仍有些顫抖意味!

淳于琬仍自揹着身兒,嬌笑說道:“不緊張就好。司空兄,你看我的背影美麼?”

司空奇聞言,目注她那俏美背影,由衷讚道:“美!美極了!修短適中,纖織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淳于琬“喲”了一聲笑道:“司空兄,你竟把曹子建的名句,搬來對我讚美?但我背影雖還美好,面目卻醜得太可怕了!”

司空奇把語音放得特別量柔地,向淳于琬安慰說道:“琬妹,你不要爲容顏被毀之事,過分耿耿於懷,須知相愛好景,只在一生,百歲夫妻之中,能有幾多光陰,是彼此朱顏綠鬢呢?”

淳于琬悽然說道:“司空兄,你講得雖屬至情至性,但請你看看我如今業已成了一副甚麼樣兒?”語音一了,這才緩緩回身,與司空奇對面面坐!

原來“碧目魔女”淳于琬那張俊美臉龐上,如今已有三四道紫黑斑痕,確實極爲醜怪!

但司空奇因曾在“泰山”秘洞,眼見“紫衣羅剎”秦凌霄於“紫龍碑”前,身遭慘禍,對淳于琬容顏被毀,早有預料!故而雖見她已非昔日容光,卻並不奇怪,反趕緊走到榻前,偎着淳于琬坐下,向她柔聲安慰道:“琬妹,我在迴轉泰山秘洞後,見你不辭而別,便猜出你定是妄動‘紫龍碑’,在容貌上,受了甚麼傷損。但琬妹儘管放心,我認識一位蓋世神醫,名叫‘補天聖手’諸葛鬆波,等我們前行‘小孤山’,赴畢‘江心毒婦’歐陽美的‘四絕爭尊大會’以後,便去拜謁諸葛鬆波,請他施展迴天手段,定可使你恢復昔日容光呢!”

淳于琬心中一酸,悽然淚落地,搖頭苦笑道:“司空兄你不必騙我,也不必故意對我安慰!我的臉兒,已經變成這樣,哪還會……”

司空奇不等她往下再說,便自接笑道:“琬妹不要不信,我曾見諸葛鬆波因一位美女的臉皮被藥物薰黑,遂替她在臀部設法挖了一片皮膚,移補臉頰之上,結果竟天衣無縫!”

淳于琬搖頭說道:“我不信那諸葛鬆波,真能有如此高明手段?”

司空奇笑道:“我也知道琬妹難信,但日後前去一試便知!否則,這位諸葛鬆波,怎會被稱爲‘補天聖手’呢?”

淳于琬略拭頰上淚痕,含笑道:“司空兄,你應該對我道喜!”

司空奇愕然問道:“琬妹有了甚麼喜事?”

淳于琬笑道:“我根據‘藏珍圖’尋得了一筆巨大寶藏,如今可稱爲敵國之富了呢!”

一面說話,一面伸手入懷,取出大把夜光珠、貓兒眼等罕世珍寶,揚眉嬌笑道:“象這樣的珍奇瑰寶,足有好幾箱呢!”

司空奇接將過來,略一把玩,點頭含笑道:“我們武林人物,對於‘錢財’二字,雖然看得極輕,但既有大批珠寶在手,萬一遇上甚麼水旱奇災,用以變賣金銀,賙濟百姓,也是莫名功德!我確應該向琬妹道賀的了!”

“司空兄,錢的魔力極大。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便仗恃富有資財,才作成一件理想大事!”

司空奇訝然問道:“琬妹作了甚麼大事?”

淳于琬笑道:“我打聽出蘇州有位名叫陸昭昭的年方雙十女侍,姿色之豔,可稱爲‘當世第一美人’!遂以一些珠寶,換了千兩黃金,去到陸昭昭的所在戲班之中,向班主將她買了下來!”

司空奇笑道:“琬妹揮手千金,爲了一位可憐名伶,脫籍贖身,確是大義之舉,但不知你買那陸昭昭……”

淳于琬接口笑道:“因爲陸昭昭美絕當今,我纔要買她那副美好臉皮!”

司空奇聽得大吃一驚說道:“琬妹,難道你竟要設法把那陸昭昭的麪皮剝下,做成一副人皮面具?”

淳于琬搖頭笑道:“司空兄猜得大致不差,但略微差了一點,我既無法把那陸昭昭的美好畫皮,生生剝下,也不會如此殘忍呢!”

司空奇皺眉問道:“琬妹,適才不是說因陸昭昭美絕當今,纔要買她那副麪皮!倘若不……”

淳于琬嫣然一笑,截斷司空奇的話頭說道:“司空兄有所不知,我以千兩黃金,替陸昭昭贖身脫籍以後,便把她從‘蘇州’帶到‘無錫’,又以千兩黃金,僱請‘無錫’的一位塑容聖手,使陸昭昭的絕代容光,作爲模型,塑造成一副極爲美妙精巧的人皮面具!”

司空奇知她用心良苦,不禁感動得拉着她的一雙玉手,搖頭嘆道:“琬妹,你……你真是用心太苦,其實我承你垂青不棄允結同心,業已感激得渝肌浹骨!在我眼中,你面頰上雖有疤痕,仍比西子美百百倍,哪裡還需費盡神思地塑制人皮面具!”

淳于琬一雙妙目中,淚光微轉地,含笑說道:“司空兄,你的想法,雖有你的立揚!但我的做法,卻也有我的道理!我如今把這副費了千兩黃金,及一片苦心,所塑制的人皮面具戴起來給你看看!”

說完,果然取出一副精巧美貌無比的人皮面具戴上,向司空奇微笑說道:“司空兄你看,那陸昭昭是否不負美絕當今之譽?我戴了這副人皮面具以後,與你同舟並轡,遊俠江湖,纔不會使風流俊逸的‘金手書生’有減光雄!”

司空奇目注淳于琬,凝視有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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