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雖是官宦世家,但也有自家雄厚的產業。林瀟然自小便走南闖北,自然不是一般尋常迂腐女子可比。
她是個性子風流不羈的人,且人也長得俊俏修長,是不少男兒家心目中理想的妻主人選。
奈何,有資本自然就會風流,這個世間的女子只要是世家出生,大都是風流情債不斷,林瀟然因着一心顧着家族的生意,相對淡然些,但也有了四五房側君與妾侍,然而以她的身家品貌來說,這已算得是很少的了。
故此錦瑟不應爲她被人處處誤解而大喊冤枉,實在是她入了鄉卻不隨俗所致。
平日裡林瀟然看慣了那些曲藝奉承,嬌嫩矜貴的大家公子,如今偶然見着錦瑟的當街言行,自然覺得她大方可愛。她是在外行走慣了的,見過不少世面,不是那些個古板固執的人。
而蘇瑜則是蘇家的女兒,蘇家亦是江南出了名的富門望族,但有一樣,卻更叫人津津樂道,那便是整個蘇家因着這一輩只出了一個公子,全家的蘇家女兒們都把他寵上了天,什麼人來求親都看不上眼,搞得他年紀一大把了卻還嫁不出去。
林瀟然之所以看上了蘇瑜,想把自家的小弟許給蘇瑜做正夫,正是看上了蘇家的這一點,料想幾個女人對自己的弟弟都如此疼愛,那對自己的夫君也必不會虧待。
兩人一路擁着錦瑟朝着太湖而去,錦瑟自然說不得半個不字。
她的理解當中,女人都是無害的,畢竟誰會對同樣身爲女子的她來個投懷送抱,霸王硬上弓。
前世的錦瑟雖然書讀的很好,但始終是個單細胞生物,如今這個單細胞的個性自然不會因爲她投胎轉世就改變了,再加上她身在皇宮,安瀾和一衆姐妹們也算得很保護她,所以絲毫不知“世事險惡”。
如果林瀟然與蘇瑜和她宮中的姐妹王爺們一樣,想方設法地朝她的身邊薦美人,她大概也不過是避而遠之,然後全當沒這回事的繼續逍遙。畢竟她是身世顯赫的大周朝九王爺,活過的這些年月裡,想朝她牀上塞美人的絕不會只一個兩個。所以她壓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人當成是“美人”垂涎的一天。
林瀟然是北方人,身型高挑,藉着親熱之便一路走着便一路手搭在錦瑟的肩上,錦瑟有點不自在,但是忍住沒拒絕,她想了想,被黑斗笠蓋住容貌的自己並無過人才貌,所以也不需對她如此防備。畢竟她還是怕林瀟然看出來自己是那個差點成爲她弟妹的錦王爺。
蘇瑜自然是搖頭竊笑,卻也並不點破林瀟然這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動作,畢竟是自己的好姐妹,怎麼着都得推波助瀾。
君紊瞧着兩個小姐對自家主子並無惡意,便也聽之任之,雖說被人當成男子大有不妥,可是連錦瑟都沒有看出來,他又何必多此一舉讓主子莫名其妙呢,何況讓其他小姐的所作所爲來提點主子自身過分柔弱的男兒氣,或許也不是壞事呢。
四人就這樣各懷鬼胎地來到了太湖。錦瑟遠遠的就瞧見了一艘大大的精緻船舫停當在湖邊,船頭上刻着顯赫的金色印記,蘇家財勢雄厚,有他們自家的船舫也不足爲奇。
這船舫共有兩層,上雕着精細的鏤空花紋,四個角上都掛着風鈴兒,叮叮噹噹的,脆過絲竹之聲。
“君小姐走了半日想必也是累了,快些上船,湖邊風大,免得被風吹得凍着了。”林瀟然親切地發揮着女尊世界紳士的翩翩風度。
錦瑟卻是聽得一陣疑惑,擡頭望天,這麼大的太陽,她又披着斗笠,沒出身大汗都不錯了,還會被凍着?這林家小姐可真是古怪得緊啊
蘇瑜以扇掩嘴,遮住了脣角的笑意,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慢悠悠地跟在幾人身後上了船。
這船舫很是寬敞,一衆僕人與伺候的人也早已安排得妥當,放上了精緻的菜點。此時正是午後,波光粼粼的湖面灑滿了點點陽光,微風拂過泛起淡淡漣漪,看來別有一番風味。
錦瑟一見這美景,原本心頭的煩躁也漸漸地消退了下來。
飯後,兩旁的僕人體貼的端上了果品和清酒,這酒醇香無比,卻並不醉人,蘇家是望族,自然吃的用的都是極好的,錦瑟姿態優雅地舉杯輕抿了一口,卻發現一旁的林瀟然帶着深思的眼光看着她,忽然開口道:“看君小姐這禮儀姿態,可真是京城的貴族世家都少有的優雅貴氣啊。”
錦瑟當即一口酒就噴了出來,畢竟是宮裡長大的她,舉手投足之間的教養自然是改不了的了,哪裡會想到這個林瀟然也是自小在京城上流親貴裡面來往慣了的,怎會不熟悉這些皇家的動作習慣。
坐在對面的君紊倒是不慌不忙地替她說道:“林小姐說笑了,我們這些小地方出來的,哪裡及得上兩位小姐身上的半分貴氣。”
林瀟然狐疑的看了君紊一眼,有些半信半疑,最終還是歸咎於一個偷偷溜出門的大家公子不想暴露身份的緣由。
很多世家公子都被循着皇族的禮儀教導,也是爲了將來嫁入豪門不被妻家看輕。
倒是蘇瑜看出了一旁君紊的迴護之意,不由問道:“這麼半日了,還未請教這位小姐尊姓大名。”
“在下亦姓君,區區一介小民而已,實不足掛齒,讓兩位小姐見笑了。”與錦瑟不同,他那種恰到好處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自然適時的保護了自己。
兩位小姐相視一笑,便也不勉強。畢竟她們原本的目標也不在於他身上。
“說起來,方纔君小姐當街那一幕也算得上見義勇爲了,實不知是什麼讓小姐有這般勇氣,讓我們很是欽佩。”蘇瑜半真半假地問道。
錦瑟倒不覺得她的話問得有何古怪,答道:“他一個弱質……男兒,這般當街受辱卻無一人勸阻,實是覺得世態炎涼,忍不住這才上前多言了幾句,卻不知……倒是自己多管閒事了。”說着苦笑一聲,嘆聲無奈。
“哦?看不出君小姐有這般憐香惜玉之情,想必家中的夫郎定然是有福之人了。”蘇瑜這句話纔是重點。
錦瑟不疑有他,只是搖搖頭道:“在下截然一身,尚未娶親。”
蘇瑜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問道:“不會吧,我看妹妹也該是適婚的年紀了,怎的家裡還尚未做主給你許一門親事?”
錦瑟被她問得尷尬,只得諾諾應道:“是我自覺不想那麼早……娶夫,過段逍遙的日子,故此……”
她說得結結巴巴的,生怕人家又給她扣個“X痿”的大帽子。
蘇瑜大笑起來:“妹妹這話說的,莫不是那還沒有嘗過鮮開過葷的雛兒?”
她這話一出,林瀟然立即暗暗瞪了她一眼,暗示她說得太過。
錦瑟倒不覺得有什麼被冒犯的,她整日裡都被宮裡的姐妹們奚落,這麼點子話聽起來倒是不痛不癢的。
只是喃喃道:“這個……在下自覺年歲尚小……”不由哆嗦了一下,都已是二十多的人了,還得用這般藉口,自己都覺得巨寒無比。
“蘇妹妹說話向來直爽慣了的,並無惡意。還請君小姐不要介意。”林瀟然倒是客客氣氣的。
錦瑟朝她笑了笑,忽然想起自己戴着面紗旁人看不見,便擺了擺手,以示自己毫不介意。
“林姐姐,你這話說得便見外了,今日我們與君小姐一見如故,她怎會介意我的快人快語。倒是君小姐,我們兩人都已自報家門了,你卻連個黑濛濛的斗笠都不拿下,不顯真顏,豈不是顯得毫無誠意?”蘇瑜笑眯眯的說道,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像個狡詐的狐狸。
林瀟然愣了愣,卻也沒有出聲,顯然她對錦瑟的真實容貌也是好奇的,於是也偏頭朝她的臉上望來。
錦瑟怎麼敢取下斗笠,她方纔用飯時已聽得兩人在身後的談話,極爲擔心這眼前的林瀟然是否認識自己,若是一個不慎被拆穿了,這可真正不是好玩的事情。於是慌忙擺手道:“不妥不妥,在下容貌孤陋,不比兩位小姐。”
“瞧這話說得,難道我們還會吃了你不成?女兒家害什麼臊,又不是男兒家,說什麼美不美醜不醜的。”
說着作勢就要上前來掀錦瑟的面紗,嚇得她一個激靈朝旁一縮,正好縮到了林瀟然的懷裡。
林瀟然反射性的伸手扶住錦瑟,只覺得那腰身纖細柔軟,更兼一股幽香入鼻,不由暗笑,知道自己的姐妹是故意演了這麼一出想便宜自己,朝她看去,後者果然擠眉弄眼的好不得意。
“君小姐不必擔心,蘇妹妹這是和你鬧着玩呢。”她出聲安撫,錦瑟嚇得直冒冷汗,心道這是上了賊船了不是。
她心裡總覺得蘇瑜與林瀟然這眉來眼去,一搭一唱的言行有些古怪,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君紊自然只能暗暗地嘆了口氣。唉,所以說,沒娶夫還是處子的主子雖是過了二十,卻還是太生嫩了,纔會連這門道都看不出來,枉費了皇上與王爺們的一片苦心啊。
蘇瑜調笑歸調笑,卻不會真的去掀錦瑟的面紗,只因很多大家公子出門本就怕被人知曉身份,因此兩人也不會過於勉強錦瑟。
畢竟蘇瑜也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不過骨子裡的捉弄人的天性卻是壓抑不住了,想着想着便又心頭有了主意。
“君小姐既然還未娶夫,卻不知道怎樣的男兒纔會入小姐的眼?”她促狹地對她眨眨眼。
錦瑟被她問住了,在她這二十年生活在女尊世界的經歷中,她從沒有認真的想過這一點,畢竟,她把自己的這一生當成意外,當成旁觀者。如今有人這般把這個問題丟了出來,倒教她犯了難。
她的猶疑落在兩個世家小姐眼裡倒不算什麼,若她是個男子,自然是答不出來的。
“罷了罷了,談這些做什麼,好好的放着良辰美景不看。倒說這些有的沒的。”林瀟然轉開話題。
蘇瑜自然也知情識趣,不由地笑道:“說的也是,不過這太湖的風景再好,怕是也不比京都城外的蓮莊吧。聽說那可是連皇上都極愛去的一處行宮,美景攝人哪,連你那未來的弟妹不也曾作詩言過: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聽着便想教人前去瞧瞧,偏生這是皇族的領地,尋常人不得入啊。”
這回,錦瑟又被噎住了,她何時說過這詩是她做的了?
只記得那時還尚年少,無意中看到了美景便忍不住脫口而出了這千古名句,誰叫她是中文系畢業的,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妙,果然回頭便見到衆人一臉癡迷,怎樣解釋也不信這不是她作的詩,只道錦王爺謙遜過人,淡薄名利,不願以才女自居爲盛名而累,弄得又成了一段佳話。
林瀟然笑着搖搖頭:“看你這話說的,不就是眼饞了,想哄我藉着弟妹的名號將來帶你進去轉轉?”
“怎麼?這都不肯?誰不知你那天下聞名的弟妹是個難得的軟性兒的主,只要你家弟弟栓牢了她,還不怕她處處都依着你們林家?”蘇瑜說話越來越不靠譜,林瀟然失笑,看了眼錦瑟,又道:“這話也只能在你我這裡說說,那可畢竟是堂堂大周國的九王爺,容不得你這般冒犯。”
錦瑟低頭不敢答話,怕一個不留神就露了餡了,其實她完全是杞人憂天,在座的這兩個小姐可沒有一個人把她朝這上頭想去。
“你我都是世家,早見慣了鶯鶯燕燕的美人兒,想必那錦王爺也是如此,只因眼高於頂,纔會多年來孑然一身。她本就是皇族,又有世人豔羨的才貌,普通的大家公子又怎會輕易地入她的眼?”
這林瀟然有着一雙漂亮的鳳眸,似乎時刻含笑,卻又偏偏讓人覺得難以捉摸。
錦瑟嘴角一抽,好傢伙,她的名聲跑到哪裡都這般響亮,真不知是喜是憂。
“君小姐,你說,若你是男兒家,可會中意那堂堂的大周國錦王爺?”蘇瑜又把燙手山芋拋了過來。
錦瑟被她問得無言以對,只得訕笑道:“在下不常出門,倒是未曾聽過這位王爺的名聲,想來也不是真這麼有名的人物吧,兩位姐姐大約是過於誇大了。”
她說完,偷偷擦了把汗,乖乖,叫她說什麼好。能不能換個話題啊。
“哈哈哈,你可真是個孤陋寡聞的,豈不知多少大家公子擠破了腦袋都想嫁給這位王爺。甚至連當年極寵愛她的先帝都曾送過她一句評語,你可知道?”
錦瑟心頭一陣惡寒,怎麼會不記得?什麼溫潤如蓮,清貞自秉。這話怎麼看怎麼不像形容一個正常人的。
“說是溫潤如蓮,清貞自秉。我總覺着這話用來形容男兒家倒是不錯,可是形容一個女子,卻彷彿……”
林瀟然打斷她的話,道:“錦王自幼便美貌多才,膚白勝雪兼性情平和,先帝這樣的形容本無可厚非。”
誰料蘇瑜卻是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膚白貌美,姐姐啊姐姐,你說一個女子是怎麼生得這副模樣的,真正聽得我都心頭癢癢。”
錦瑟聽得面部一陣抽搐,在心底暗罵了兩句卻沒敢作聲。
君紊是頭次見着自家主子這般被憋屈得鬱悶,不由也覺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