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玖凰憬站在颯颯冷風中，心卻更是冷到了極點。
終於這一天還是到來了嗎？他該怎麼回答才能繼續留在她身邊？
“哇哇！”門內，醒過來了的君顏嫵哇啦哇啦亂叫，君拂嫵似乎從恍惚中驚醒，一把甩開他的手：“九爺若是不方便說，也就罷了。”
從前沒什麼感覺，今日在皇宮楚茗辰的話讓她想起，他們的相遇本就不尋常。只是在當時那個處境那個時間，她並沒有想懷疑過他的身份。
若是她孤身一人便也罷了，可現在她身上揹負着的是一個國家。一個剛剛建立還十分脆弱的國家，她沒有資格拿那麼多人的身家性命任性妄爲。
寧可錯殺不可錯信！
她高聲叫守在院子外的紅衣：“紅衣，送客！”
紅衣連忙放下手中澆花的水壺進門，望着玖凰憬：“九爺，請吧？”
紅衣不同於青衣紫衣，她不常跟在君拂嫵身邊也就不知道這位九爺是什麼樣的人。對她而言，她家主子的話都是對的都得遵循！所以對玖凰憬的態度也沒有青衣那般恭敬，而是冷冰冰的。
“拂兒！”玖凰憬苦笑一聲，朝紅衣道：“你先出去，我與你家主子有事。”
“公子？”紅衣轉向站在三步外的君拂嫵，見君拂嫵點點頭才退出去。
“你的這個婢女，很不錯。”玖凰憬雲淡風輕的拉着君拂嫵在院子裡樹下的藤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我也就不再隱瞞了。”
君拂嫵淡然的望着他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腦海裡浮現出楚瀛辰那雙明媚的桃花眼。
分明連眼形都不一樣，可是她總是看着這雙眼想起那個人……
“說來話長，這得從百年前說起……”玖凰憬帶着回憶的神情娓娓道來：“殺手盟起源於楚朝建國之初，當年的楚皇出於對臣子私密探知的渴求，建立了殺手盟……”
而那時候殺手盟並不叫殺手盟，而是欽天鑑。
欽天鑑建立後，整個楚朝的天空上似乎籠罩了一層濃厚的霾。
三天兩頭，有臣子因或言語失當或行爲失當或圖謀不軌而被下獄，誅滅九族！
漸漸的，朝中之人個個膽戰心驚，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唯恐因此引來殺身滅族之禍！
後來，因欽天鑑猖獗漸漸污衊越來越多的忠臣，惹得人心惶惶而被皇帝取締。
然而，皇帝對臣子隱私的掌控慾望並沒有隨着欽天鑑的消亡而泯滅，恰恰相反，與日俱增！
爲了滿足皇帝的掌控欲，殺手盟應運而生……
這個名義上的江湖組織實則是皇帝手中掌控臣子的最佳工具。一旦發現不軌臣子，立刻那臣子便會遭遇“仇殺”！
大約十年前，玖凰憬進入殺手盟，漸漸的掌控了整個殺手盟。
“所以……”君拂嫵定了定神：“你是楚皇手下？”
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御花園裡，楚茗辰要說的不是什麼身子不舉，而是玖凰憬的身份；玖凰憬拳打楚茗辰也不是爲的什麼男人的尊嚴而是身份秘密；甚至她昏迷初醒聽到的楚茗辰對玖凰憬的叫囂也不是別的什麼，而是上位者對下屬的訓斥？
“那你現在？”君拂嫵眯了眯眼，玖凰憬連忙道：“我也是掙脫了玄冰鏈才逃出來的……”
他委屈兮兮的望着她，還掀開衣袖露出原本不打算露出來的猙獰傷口，舉了三根手指發誓：“我就是不想再成爲楚朝皇室手中的殺人工具，所以想帶着殺手盟投奔你，不知女帝肯不肯接納呢？”
“你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君拂嫵眯着的眼睜大，要知道一個由朝廷建立的組織想要脫離皇權控制，哪裡是這三言兩語可以做到的？
尤其殺手盟這樣龐大強悍的組織，其中勢力關係盤根錯節，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作爲，哪怕玖凰憬身負驚天天賦也難以做到！
她又憑什麼相信他的片面之詞？
玖凰憬舉着三根手指肅穆的起誓：“若有朝一日我做出背叛君拂嫵的事情，就讓我死無葬身之地灰飛煙滅！”
“發誓做甚！”君拂嫵拉下他的手：“若你當真背叛我欺騙我，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說着轉身屋子，屋子裡君顏嫵早已哭得只剩下抽泣的聲音。
玖凰憬站在原地，癡癡的望着那拂袖間雲淡風輕的君拂嫵，低聲呢喃：“若我楚瀛辰有朝一日負了你，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想不願也不肯負了她。
可世事難料，若是再發生三年前那樣的事情，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原諒自己的過錯！
雖然三年前君拂嫵被押上刑架實非他所願，可他識人不清才害她至那般田地。
他恨欺騙他的端木，恨利用他的楚茗辰，可是最恨的卻是自己！
虧他自負天下第一，卻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這一直是他的殤。
“九爺，進來！”君拂嫵在屋子裡叫喚：“不知道姐姐這到底是怎麼了，你讓三月來幫我姐姐看看吧？”
三月師從鬼醫，與她師傅闡顏的醫術之道恰是相反，卿肜鬱學的是她家老頭的醫術看不出來，也許三月可以呢？
“我先看看？”玖凰憬蹙眉，從君拂嫵手中接過君顏嫵的手腕把了把脈，若有所思的落在君顏嫵那張因疼痛而略微扭曲的臉，有捏了捏她的手指。
只聽君顏嫵“啊”的大叫一聲摔開玖凰憬的手，一個哆嗦縮進君拂嫵懷裡，嘴裡哇啦哇啦不知在說什麼，可看她包了一包淚的眼也知道是被捏疼了！
君拂嫵心疼的給她呼呼氣，哄小孩似的道：“不疼哦……”
轉向玖凰憬的臉略帶怒氣：“捏那麼重做什麼？姐姐會疼！”
“不是，我只是在確認病症。”玖凰憬沒有因君拂嫵的怒意不滿，相反，他耐着心道：“她的病症我也許看出點什麼了，給我點時間確認一下可好？”
“真的？”君拂嫵喜笑顏開連連點頭：“好！我姐姐對我恩重如山，若是你治好了她，就是對我有活命之恩！日後定當重謝！”
“那麼客氣做甚？”玖凰憬眼底暗了暗，他用了近三年的時間讓她終於對他不再那麼見外，可是不過楚茗辰的一場作秀便毀了全部。
出了院子，才走十步便看見倚靠在假山上斜着眼看他。
“走吧，爺請你喝酒！”卿肜鬱站直了身子往小路那頭走去，玖凰憬擡步跟上。
卿肜鬱坐在屋頂上將一小壇清風釀遞給玖凰憬：“這是縹緲宮私藏的，你試試？”
“多謝。”玖凰憬接過酒喝了一口，過了半晌才道：“爲什麼給君顏嫵下毒？”
“你知道三年前，在紅葉閣我爲何放棄取你性命麼？”卿肜鬱不答反問，三年前，玖凰憬曾給他一個機會刺玖凰憬一劍報仇。
可是他放棄了，因爲他的腦海裡浮現起君拂嫵臨走前那失望決然的眼神。
如果報仇必然讓君拂嫵對他失望，那麼他情願放棄……
任何會傷害君拂嫵的事情，他卿肜鬱都不願做！
玖凰憬垂下眸子，他記得那時卿肜鬱怔愣片刻，毅然拋下縹緲宮傳世寶劍寒冰劍，仰天大嘯，然後揮揮手帶着縹緲宮的人浩浩湯湯的走了。
若說他楚瀛辰帶給君拂嫵的是悲傷，那麼，卿肜鬱爲了君拂嫵硬生生把自己的悲傷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在這點上，他楚瀛辰比不上卿肜鬱！
“在我心裡，再深的血海深仇都抵不過她一抹慧心的笑靨。”卿肜鬱勾脣笑了笑：“自從縹緲宮被血洗，我就討厭其他顏色，所以只穿着素白的衣裳。可是，若她喜歡，我照樣可以換上藍衣博她一笑。”
“她是我生命中最後的一抹陽光，我會拼盡全力保護她。”
陽光照在他臉上，明媚的笑靨像是耀眼得破開陽光。
“所以，君顏嫵？”玖凰憬整了整衣袖，聽卿肜鬱娓娓道來：“三年前我回到北韓替她收拾逍遙殿的事物，意外發現被君顏嫵攔下的，嫵兒身上蠱毒的解藥。”
玖凰憬整理衣袖的手一頓，他想起曾有一次君拂嫵昏倒在丹若院外面的長廊上面色鐵青。
“還有，前些日子去北韓支援莫氏的白江月也是君顏嫵唆使的。”
面對一個從小到大哥哥一般的存在成爲敵軍，君拂嫵當時的心痛可想而知！
“甚至，君顏嫵故意用自己將嫵兒引來楚朝！”
對於一個剛剛登基稱帝的皇帝來說，涉獵另一個國度有多危險？
簡直就是在刀鋒上行走！然而君拂嫵來了。
爲了年少時對自己有活命之恩的嫡親姐姐，那麼理所應當。
但是君顏嫵卻是多次置她於死地！
玖凰憬咬牙，他都爲她不值！
卿肜鬱微微笑：“她不是裝瘋賣傻？我就讓她真傻！”
並且傻到連疼痛都不懂喊。
“多謝。”玖凰憬誠摯的道謝，他知道卿肜鬱告訴他這些，固然有阻止他給君顏嫵治病的嫌疑，但更多的卻是信任！
卿肜鬱冷笑一聲：“謝？我只是爲的她若是你傷她一分，我便讓你痛十分。若你害她一毫，我就是傾盡一生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他縹緲宮可不是什麼江湖正道，殺人放火說到做到！
“若我傷她害她，不必你動手。就是我自己都饒不了自己！”
玖凰憬站起身，廣闊無垠的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這一抹筆直身影，如同一柄利劍破天又像是在向天地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