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說什麼?小的不懂!”那胡成的面色僵硬,雖然竭力的保持鎮定,舌頭也有些僵直。
“不懂?”褚潯陽道,說話間手下動作倒是略帶了幾分遲疑。
胡成本來是被她嚇的不輕,這會兒見狀也纔有所鬆懈,道:“郡主,小的難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這楚州城是什麼地方?小的但凡是存了一丁點兒的不軌之心,那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嗎?”
如今褚琪楓和褚其炎都在楚州,並且手裡還握着兵權,除非是這兩人默許,否則——
的確是沒有人能有這麼大的膽量和能力在楚州城公然對她做什麼的。
褚潯陽聞言,態度似是又鬆動了幾分。
延陵君便就勢上前一步,接了她手中短刃收好,道:“你是連日趕路,太緊張了,草木皆兵。”
褚潯陽抿抿脣,倒是沒說什麼。
那胡成見狀,隱隱的吐了好長的一口氣,這才擦了額頭上的冷汗回頭,道:“郡主稍等,小的這就給您叫門去。”
言罷,先是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褚潯陽二人的神色,見到兩人沒有異議,方纔快走兩步上了臺階,叩了幾下門環。
不多時,裡頭就有人摸索着開了門。
胡成與他報了來意,那人便也是態度恭謹的出來給褚潯陽二人行了禮,“見過潯陽郡主,見過延陵大人,不知道來二位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快請進。”
褚潯陽的神色間還是帶了幾分戒備之意,四下裡看了眼道:“睿叔公在這裡下榻,怎怎麼門外會沒有守衛?”
“郡主有所不知,王爺這陣子病下了,大夫交代了要靜養,再加上非常時期,所以這邊才佈置的比較簡陋。”那人回道,神色間倒是一切如常,“郡主快請吧!”
褚潯陽又左右看了眼,似也沒看出什麼來,這才和延陵君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那院子裡倒是一切如常,侍衛丫鬟往來,並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來。
那人引着幾人進了正廳,又命人上了茶水,仍是恭恭敬敬道:“郡主和延陵大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後面請徐管家過來。”
睿王府的官家姓徐,這一次是跟着睿親王一起到的楚州。
對方居然連她知曉睿親王中蠱都料到了,就只提是去請徐管家?這一次看來是她不想上當都不行的。
褚潯陽的脣角勾起一個冷然的弧度,不知可否。
那人便是快步去了後院。
褚潯陽和延陵君各自喝了兩口茶就各自趴下了。
“郡主!”映紫幾人見狀,剛要過去查看,也是沒走幾步就聞到一股異香,軟倒在了地上。
須臾之後,後面藏着的人就快步出來,也不廢話,只就有條不紊的將褚潯陽抱了出去,安置在一輛馬車上直接離開了。
許是對自己下的藥太有信心的緣故,這其間他們倒是完全放任延陵君不管。
等在大門口的胡成並一行人親自護送了褚潯陽的馬車離開,另外一隊人這才匆匆折回來要安置延陵君等人善後,然則步履匆匆的進了院子,還沒等走近,就先遠遠看到裡面燈火通明的大廳當中,身着竹青色錦袍的男子手中捧着茶碗笑意款款的默然而坐。
而映紫那幾個丫頭更是完全的不知所蹤。
“你——”一行人見了鬼一樣,急匆匆的闖進來,嚴陣以待的將堂中高坐的男子圍住,語氣一半氣惱一半惶恐道:“你怎麼會——”
後面的話他卻是再問不出來了。
問什麼?很明顯,對方並沒有中招。
可是怎麼會呢?
這會兒他倒是也顧不得想延陵君是怎麼避過他們的全套的,滿腦子裡亂糟糟的念頭亂飛,忽而便是靈光一閃,惶恐不安的後退一步道:“那潯陽郡主她——”
如果延陵君沒事,又怎麼會眼看着褚潯陽中招被擄走?
那人幾乎下意識的就想派人去追,可是看着眼前笑容款款的男子卻是戒備至深,遲疑不前。
“這千日醉可是南華皇室不外傳的秘藥,”延陵君眼底眉梢的笑容雅緻風流,手腕微微一晃,手中碧綠的茶湯就激起一層漣漪,他看着杯中茶水,倒像是很有幾分欣賞的神情,慢慢道:“你們從這裡拿出來待客?這不知道的還以爲楚州此時已經淪陷,盡數落入南華人之手了呢!”
所謂千日醉,實則是一種強力軟筋散的別稱,但凡沾染了一丁點兒就足以將人放倒,並且藥效十分猛烈,至少可以持續三到五日不見消散,曾近一度,南華的某一任皇帝就以此藥大擺鴻門宴,將朝中反對他的朝臣一舉肅清。
這藥的功效並不算太奇特,但是因爲無色無味完全無從識別,叫人聽來也是聞風喪膽。
一衆人等都是勃然變色,最後爲首一人才是強作鎮定的冷喝道:“等什麼?還不動手?”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拔劍出鞘就要撲上來。
延陵君坐在那裡未動,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那一衆人看的心裡沒底,心裡不安的預感一起,同時纔剛拔劍出鞘,就是紛紛手軟,噼裡啪啦的兵器掉了一地,人也一個個軟了骨頭一樣紛紛撲倒在地。
“你——你——”身體玩去玩動不了,一行十多號人趴在地上,還是不可置信的瞪着座上笑容雅緻的男子。
延陵君將手裡茶碗又晃了晃,方纔放下,卻是一句話也沒說,踩着眼前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侍衛大步走出了門去。
馬車在夜色中走的飛快,被一羣穿着睿親王府親兵服飾的侍衛護送,急速往南城門外奔去。
車廂裡,褚潯陽側臥在厚軟的羊皮毯上兀自睡的不省人事。
因爲南城門外五里就是大軍駐紮的軍營,這裡的城門守衛要遠比其他城門更爲森嚴一些。
而此刻,更是早早的閉合了城門,整個城門附近冷肅一片。
“胡成?怎麼是你?”這夜當值的守城官明顯是和胡成熟識,見到是他,不禁詫異。
“睿王府的人要去拜見南河王世子,剛好我遇到了,就跟着過來了。”胡成道,當先走過去和那人熱絡的攀談。
後面護送馬車的侍衛遞了腰牌去給士兵查看。
牌子確認無誤之後那小兵卻是略有幾分爲難,猶豫着剛要叫打開車門查看,卻見正在與人攀談的胡成橫過來的一眼。
那一眼的目光說不上的陰沉冷厲,那士兵入伍的時間不長,竟是生生的被他震住,一個失神,就聽這邊幾個人勾肩搭背的哈哈大笑。
“你小子,還是油嘴滑舌的!”守城官捶了胡成的肩膀一下。
“哪兒啊,我再滑也不能誆到您吳大哥面前啊!”胡成道,又擠眉弄眼的說了兩句,就轉身上了馬道:“改日我請兄弟幾個去吉慶樓喝酒,眼下還有公幹,先行一步!”
“去吧!”那姓吳的守城官朗朗一笑。
那小兵回過神來,纔想說車廂裡還沒查看,城門已經打開,眼見着一行人旁若無人大大咧咧的往外走,他便也只能將話茬嚥下了。
出了城,胡成抹了把臉額頭上的冷汗,立刻就換了副表情,對駕車的一個小廝打扮的人道:“我就送你們到這裡吧,那位南河王世子的御下手段非同一般,我要跟着,只怕更容易惹人疑心而壞事。”
褚其炎和出琪楓,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全都不好糊弄。
車上那人看了他一眼,大有鼻孔看人的架勢,卻沒說什麼,直接一揮手便帶着一行人繼續前行而去。
胡成站在原地,目送了那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終於長出一口氣,剛要轉身上馬,緊跟着卻是頸邊一寒,頓時就手腳冰涼的僵住了。
淺綠手中長劍抵在他頸邊,冷冷的看着他道:“既然事成了,這裡就沒你什麼事了,走吧,找個地方,咱們主子想和你談談!”
胡成的面色鐵青,這會兒已經顧不得追問她是怎麼脫身了的,眼珠子轉了轉,只想着自己要怎麼樣才能全身而退。
“走吧!”淺綠往前一步,催促道。
然則話音未落,斜對面的草叢後面突然銀光乍現,直朝着這邊襲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要去拉胡成,卻被延陵君隨後趕到一把扯開了,同時一腳將胡成踹翻在地,躲過襲擊兩人的暗器。
淺綠一個踉蹌被甩出去兩步,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聽撲倒在地的胡成喉嚨裡發出幾聲怪響,手腳一抽就沒了動靜。
“主子!”淺綠急急的回身。
“被滅口了!”延陵君的面色冷凝,卻是再沒理會倒在地上的胡成,只是目色幽深的看了眼遠處灌木叢的方向。
之前那宅子裡的都不是西越人,被買通的內應應該就只有這胡成一個,可是現在——
卻有人這麼迫不及待的將他滅了口了。
淺綠也算是聰明,立刻就有所頓悟,“如果他只是被南華方面收買,對方根本就犯不着爲了滅他這一個小嘍囉的口再出手,看來郡主之前的揣測不錯,他們在楚州城裡,乃至於京城方面都有內應。”
如果只是南華軍中有人收買了胡成,那麼就算留着這人,事情抖露出來也半點影響也沒有,可偏偏就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將他滅口,可見——
他應該不是直接和南華方面有所關聯的那個人,而應該也是受人指派纔會配合南華人做事的。
出手就是劫持褚潯陽?
這當真是好的手筆,
延陵君不知可否,只道:“你也跟着映紫他們過去看看吧,我得往昌州方向走一趟去,方纔問了內城的消息,褚琪楓到現在還沒回,這事兒——”
從行程上看,這個時間褚琪楓也差不多該押解糧草回來了,可偏偏他的人還沒到。
“是!”淺綠頷首,“主子放心,奴婢等人一定看護好郡主,不會有所閃失的。”
延陵君沒再說什麼,直接牽過胡成的馬,翻上馬背打馬離開。
自褚琪楓和褚其炎來到楚州之後,睿親王爲蠱毒所傷的消息也終是再壓不住了。
南華方面得到消息,離開下令攻城。
但是褚琪楓和褚其炎哪一個也不好惹,在褚琪楓帶兵死守城門的同時褚其炎卻根本就沒有進城,而是繞道從後方奔襲,帶着從岷江軍營過來的一萬精兵從後包抄,生生的把躊躇滿志,想要趁亂拿下楚州的南華軍隊擊潰,連夜撤兵往後方整頓去了。
因爲困守城中也不是個辦法,所以初戰告捷之後,一直在城中休養的西越軍隊再度開了出來,重新在城外駐紮,隨時準備和南華人再次搏殺。
褚其炎方面正在緊張籌備戰事,那一行南華人護衛着馬車並不敢從他的眼皮子底下走,而是選了一條十分偏僻的小路。
馬車通行不便,便直接棄了,扛了人翻山越嶺的遁走,繞了很大的一個圈子,直至黎明時分一行人才返回了南華大軍的駐地。
褚潯陽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她人是靠在一張椅子上的,沒有五花大綁也沒有重兵是守衛,想來那些人是對自己的秘藥十分有信心。
見她轉醒,守在帳子裡的一名青衣小婢就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不多時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
“將軍!”帳外把守的士兵掀開氈門。
一個穿着褐色便袍,濃眉方臉的中年漢子大步走了進來。
褚潯陽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掠而過,卻是半點詫異的情緒也沒有,只道:“本宮的婢子和同行的御醫呢?”
一覺醒來發覺自己渾身乏力而且處於完全陌生的地方,怎麼都不該是這種反應吧?
那人的眉頭皺了一下,隨後顯然是沒心思多想,只就冷冷道:“現在不是關心別人的是,郡主還是隻關心自己好了,您都不關心自己現在身處何處?亦或者自己後面的命運將是如何嗎?”
“怎麼關心?”褚潯陽神態自若的輕笑一聲,“橫豎你們這麼大費周章的把本宮綁到這裡來,不會是爲了要我的命,既然性命無虞,我人又是在你們手上的,剩下的事情還需要我來關心嗎?”
那人聞言,不由的愣了一下,不由的又多看了她兩眼。
據他掌握的消息來看,就知道這位潯陽郡主是有點膽量和見識的,但就算是再如何的與衆不同,終究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又是金尊玉貴被嬌寵着長大的——
所以現時褚潯陽鎮定如斯的表現在他看來,更多的只是不更事,而非是膽量氣魄。
這樣想着,那人也就懶得多費時間和精力,道:“既然你看的明白,那就最好不過,你配合一點,咱們彼此相安無事,郡主遠途奔波,先歇着吧,回頭我會叫人傳膳進來。”
說完,轉身就預離開。
“本宮人都已經在這裡了,作爲待客之道,難道你不覺得該是對本宮解釋一二嗎?”褚潯陽盯着他的背影開口道。
“素聞西越的潯陽郡主和康郡兄妹情深,本將軍也是迫不得已纔出此下策,請郡主來我軍中做客,有怠慢的地方,還請郡主見諒。”那人腳下步子一滯,遲疑了一下,還是回頭說道。
雖然是做了齷齪事,他卻是面無愧色。
“所謂兵不厭詐,雖然你這手段是有欠着磊落——可是你既然能從守衛森嚴的楚州城中挾持了本宮出來,那也是你的本事。”褚潯陽不慍不火,神色平靜的看着他。
那人倒是爲她處變不驚的做派很有幾分驚訝,看着她的神色之間不由便多了幾分戒備。
褚潯陽卻不管他,只是閒適的看着大帳氈門的方向緩緩一笑道:“既然一着不慎落在了你的手裡,本宮也認栽了,只不過就算是你也該叫本宮死個明白不是?是不是該把你的主子請出來,大家見個面,當面把話說明白了?”
那人的臉色不覺得微微一變,訝然之餘又飛快的掩飾,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褚潯陽忍不住的發笑,收回目光,神色鄙夷的將她上下打量一遍,一直看到他近乎惱羞成怒的時候纔是十分篤定的搖了搖頭道:“這麼陰損又不擇手段的招數,可不是你能想出來又做的到的。”
那人眼中浮現出明顯的怒色,可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是如何去接她這話。
一則對方罵了他陰損,二來又貶低了他的頭腦。
第一條的事實他無從反駁,而第二條他若是反駁,也也便是等同於親口承認了自己的陰損。
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這般輕視羞辱,那人頓時就是面色漲紅,死死的盯着她。
就在這時,卻是聽得帳外撲哧一聲不太明顯的淺笑聲傳來。
褚潯陽瞬時收攝心神,眉峰一斂循聲掃過去一眼。
只是被大帳的阻隔,卻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那人顯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怒然喚了一句,“來人!”
兩名親兵掀開氈門走了進來。
他也無心多留,只道:“看好了她,別出岔子!”
言罷就一把撩開了氈門大步走了出去,轉身匆匆往右側迎過去幾步,果然就見那裡裹着暗金色披風的年輕男子正攏裡面蟒袍的袖子站在風中傲然而立。
這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紀,膚色很白,鳳目挺鼻,眉飛入鬢,一眼看去,那樣貌並不說是多麼的驚豔絕倫,但是五官綜合在一起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有些雍容,有些高傲,更多的——
又似是透出幾分森然的邪佞之氣來。
彼時他正薄脣微抿,眼梢上染了幾分笑意,看着遠處天際的流雲。
那人從帳子裡走出來,見到他就恭恭敬敬的行禮,“殿下!”
“嗯!”男子應了一聲,側目看了眼他暗沉的臉色就又忍不住好心情的笑了笑道:“不過一個小丫頭的義氣之言,常將軍還要跟她認真嗎?”
“是!”那人應了,態度恭謹,卻是拿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着男子的神色——
褚潯陽的那句“陰損”罵的正主兒可是他呢!
自家這位主子的脾性,但凡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知道,別看他平時總一副和氣的模樣,可是分明他再怎麼笑着的時候眼神裡都是清冷明澈的一片。
“主子要怎麼處置她?西越那邊一路都封鎖了消息,這會兒若是出其不意的話,或者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常將軍試着道。
男子卻未馬上接話,仍是神色深遠的看着遠處。
常將軍也不敢再隨便出主意,只是心思有些遊離陪在旁邊。
又過了好一會兒,遠處有一個便裝探子疾走過來。
“怎麼樣了?”男子挑眉問道。
“很奇怪。”那人道:“昨日一早康郡王帶人去了昌州方向接運糧草,按理說昨兒個下半夜就該回城了,可是楚州那邊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好像——他沿途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
常將軍忍不住噝噝的抽了口氣,太土朝男子的看去。
男子的眼睛眯了眯,裡面有幽暗的冷光一閃而過,片刻之後才似是有些遺憾的沉吟道:“這可就難辦了!”
常將軍想了想,卻是不以爲然,道:“這位潯陽郡主再怎麼說都是西越太子的掌上明珠,南河王府和東宮雖然不睦,但是在這件事上也不敢只念一己之私吧?如若南河王世子會將潯陽郡主的生死棄之不顧,那豈不也等同於是在西越太子面前將自己往絕路上逼嗎?”
就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褚其炎若是敢不管褚潯陽的死活只顧打仗,回頭就算他立下戰功,褚易安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而西越的那位太子殿下的手段也是非常了得的。
男子抿着脣角,一直不知可否。
常將軍看着天色,漸漸地便有幾分急躁了起來道:“主子,事不宜遲,大軍準備了一夜,就是等着今天的一場大戰,再者——換個方面想想,康郡王不在楚州,對我們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男子抿着脣角想了想,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在思忖權衡的時候,就聽帳子裡褚潯陽不悅道:“不是說去給本宮傳膳了嗎?好歹本宮現在對你們主子還有點用處,這麼餓着我,就是你們南華人的待客之道嗎?”
常將軍聽了這話,臉都黑了。
片刻之後那個青衣婢子就神情忐忑的從裡面出來,低垂着眉眼小聲道:“殿下,將軍——”
“呵——”那男子倒是不見惱怒,只就啞聲一笑,“這位潯陽郡主倒是個妙人兒啊!”
常將軍冷着臉,一揮手道:“去準備吧!”
“是!”婢女應聲,屈膝一福轉身快步的離開。
“主子——”常將軍這才又有些急切的對那男子道。
男子的目光看着別處,過了一會讓才似是妥協,略一點頭,“既然你有信心,那就去吧!”
“是!”常將軍鬆一口氣,趕忙氣勢如虹的答應了,見他再沒有別的吩咐就先行下去準備了。
待他走後,見那男子一直靜立不動,他身邊侍從就試着開口道:“殿下不準備去督戰嗎?”
“督戰?”男子喃喃的唸了一句,隨後眼中笑意斂去,整張臉上的表情奇蹟般的呈現出一種冰冷而晦暗的神采,嘆息着搖了搖頭道:“這一仗——可是不見樂觀那!”
那侍從一愣,神色茫然,“那您還讓常將軍去?”
男子的脣角勾了勾,只就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卻是沒說什麼,只就攏了攏身上披風,轉身離開。
褚潯陽受制,動作不便,由婢女服侍着用了早膳,外面的車輦就已經準備好了。
兩名婢女將她扶車,她也一個字都沒多問,被重兵護衛着往營行去。
彼時常將軍已經帶兵先行,前面三裡開外的曠野上和褚其炎對上了。
雙方點齊了人馬,劍拔弩張的拉開了陣仗。
褚其炎的目光冷沉,淡漠的看着對面,涼涼道“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了我們彼此之間休戰三日?這樣的出爾反爾,便是你堂堂一軍主帥的風度嗎?”
“出爾反爾又如何?之前你西越暗病偷襲也不見得就是如何的光彩?剛剛折損了我南華五千精兵,這筆賬,本將軍必是要和你清算的!”常將軍說道。
因爲年關被霍罡偷襲一次損失慘重,南華皇帝對他已經十分的不滿,好在是後來領兵反撲,將西越的軍隊趕入楚州城內,總算是挽回了一點聲勢。
這個月睿親王駐守楚州城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整頓內務,高掛免戰牌,楚州城久攻不破皇帝那裡又頗有微詞,何況這個節骨眼上又被褚其炎和褚琪楓聯手擺了一道。
“那就是多說無益了?”褚其炎和他也沒什麼話好說,只是褚琪楓一夜未歸卻讓他跟着生出一種極爲不妙的預感,分外警惕。
說話間,他緩緩的就要擡手下令。
“慢!”對面的常將軍忽而冷笑一聲。
褚其炎的手勢頓住。
他就又是冷澀一笑,道:“那筆帳本將軍遲早會和你清算,但卻不是今天,我不與你廢話,今天你馬上帶兵撤離,給我讓出楚州城來!”
“憑什麼?”褚其炎冷冷一笑。
“沒有足夠的籌碼,我自是不會信口開河的給你開條件。”常將軍道,一招手,後面的隊伍裡就自動的讓出一條路來,一輛略顯樸素的輦車被重兵護衛着緩緩的行來。
幔帳之下,隱約可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影子。
所有人都緊張戒備的看着,常將軍也不廢話,直接亮出手中長槍將那幔帳挑來一角,露出裡面女子面目清冷的版面輪廓。
“這車裡坐着的是誰,你不會不認識吧?”常將軍道:“你西越皇帝親封的一品郡主,你們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她是什麼分量,無需我來多說了吧?”
李林已經開始不住的抽氣,神色憂慮的不住側目去看褚其炎的反應。
褚其炎的目光微微一凝,眉頭就跟着隱約皺了一下。
不過他的目光卻只從褚潯陽臉上掠過,就重新看向對面的常將軍,“所以呢?你這是要以潯陽的性命威脅我?”
“以一座楚州城,換你們太子殿下愛女平安歸來,這筆買賣你並不虧!”常將軍冷冷說道,面上帶着勢在必得的表情。
褚其炎濃眉深鎖——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褚潯陽會來了楚州,又這麼突如其來的出現在這裡,剛想說什麼,卻是聽得輦車裡褚潯陽笑吟吟道:“拿本宮去換一座楚州城?常思銘,在你看來,本宮的性命就是這般不值錢嗎?”
她的語氣聽來閒適,但隱隱卻是帶了明顯的諷刺意味。
常將軍的眉心一跳,心裡卻更是着惱——
褚潯陽會知道他的名諱?而且這一座楚州城的意義究竟有多重大,她一個短視的閨閣女子又如何知曉?
雖說只是一座城池,楚州卻是他們衝破西越過門的一道關卡。
一旦踏破了楚州城門,後面的地形都不適合軍隊佈防,南華大軍想要長驅直入幾乎可以說是勢不可擋。
着一座楚州城,事關重大,而他——
也是勢在必得。
常思銘心裡隱隱有激越的情緒涌動,飛快的收攝心神,手中長槍一掃,將那輦車上的帷幔削落,繼而槍尖雪亮,指向輦車裡坐着的褚潯陽道:“如何?你肯讓還是不肯?”
雪亮的槍頭映着少女的臉龐,讓她的容色更顯姝麗,明豔之中又被折射出一種清冷銳利的鋒芒來。
褚其炎抿着脣角,目光復雜的盯着這邊,若有所思,卻是不曾表態。
褚潯陽也沒理會他,目光一掃常思銘舉在她面前的長槍,脣角一彎,牽起一抹狡黠的笑。
然後下一刻,褚其炎已經毫無徵兆往旁邊別開了視線。
這邊她驟然出手,反手一拿,另一隻手運了內力往槍柄上一拍,震的常思銘手腕一麻。
下一刻,輦車上原本靜坐不動的少女已經輕靈巧妙的一個轉身一躍而起,千軍萬馬之中,手中長槍一收一馳,穩穩抵在了常思銘喉頭。
太陽緩緩升起,晨曦滿地,給她看似單薄卻桀驁的身形鍍一層金邊。
陽光下那少女的眉目燦爛,一柄長槍在手,面對腳下森然一片的鐵血兵器而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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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嘚瑟大了,沒有寫,今天早上起來寫的,又更晚了,我有罪/(ㄒoㄒ)/~
ps:我們潯陽要開氣場了,趕緊的給月票鼓勵下\(^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