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穆南煙的辦公室裡出來的。
她站在樓南的門口,手裡拿着張子善用光速給她打印出來的離職申請,看着這棟大樓,心裡一涼。
她等了很久,纔看見穆南煙將喬淺初送了出來,而她就躲在角落裡看着,一遍一遍地打着穆南煙的電話。
穆南煙看了看手機,沒有理會,喬淺初和他說了句什麼,他笑着回了。
柏蕊在遠處看着,捏着手機的手也越來越緊了。
門口有個人影一晃,柏蕊反應極快地擡眼望過去,眯起了眼睛。
張子善也看見了她,本來匆忙的腳步頓了頓,停了下來,看着柏蕊道:“喲,還沒走?”
“申請還沒有遞,走什麼走?”柏蕊對着張子善,懶得掩飾了:“你等着看吧,我不會這麼容易就離開的,就算離開了……”
“得了吧,”張子善打斷道:“你還能怎樣?”
柏蕊盯着他,眼神十分刻毒。
張子善揮了揮手道:“沒空和你說了,您走好。”
“你!”柏蕊氣結。
張子善轉頭一看,立刻追着穆南煙的車跑了上去,大叫了一聲:“喂!等等!”
穆南煙的車子剛要起步,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問道。
“出大事了!”
穆南煙看着張子善,等着他開口說。
張子善瞬間哭喪着個臉,就差沒嚎出來:“我差點忘了,今天家裡給我安排了相親,說我現在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給家裡添個孫子玩玩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然後呢?”穆南煙點頭道:“你這邊的反應是什麼?”
“當然是不願意了!”張子善怪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你姐的感情,我還想着當你的姐夫呢!我這不是急着來找你麼,你的鬼主意最多,你說說,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女方知難而退?”
“……”鬼主意?穆南煙勾起了一邊脣角--要不是看在張子善是在特殊時期,他是絕不會就這麼放過他。
張子善和西恬……想到淺淺對他說過的之前謝西恬告訴她的那些話。穆南煙難得地沉默了,沒有立即接過張子善的話茬。
“穆南煙?”張子善心慌慌地瞅了眼腕錶上的時間,輕聲叫了穆南煙一下。
“恩,”穆南煙應了,轉而正色地對張子善開口說道:“張子善,要不你放棄吧。”
喬淺初心裡一沉,擡頭看向張子善。
張子善卻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咧嘴笑道:“是吧是吧?你也覺得我也該放棄相親對吧?我就說我還可以再等等,西恬那--”
“我的意思是讓你放棄西恬。”穆南煙打破他的幻想。
張子善一下子怔住了,似笑的表情很喜感地僵在了臉上,他動作僵硬地轉了脖子盯着穆南煙,努力地辨清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他真的沒有開玩笑。
也對,都這個時候了,南煙又怎麼會開玩笑?
他苦笑。
穆南煙見他似乎已經緩過了神,又繼續道:“西恬之前跟我和淺淺提過,她或許這輩子只能認定了那個人,”他沒有點明“那個人”是誰,但張子善肯定明白,“即便是她這輩子已經不能再跟他在一起,她的心也不允許自己再接受其他的男人,即便是欺騙自己也不可以。”
幾句話兜頭砸在張子善頭上,讓他亂了心神。他胡亂地抓了一把頭髮,嘟喃了幾聲,“我真不應該來找你。”他笑着,說出的話卻帶了顫音,轉身離開了。
穆南煙轉頭和喬淺初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沉默。
相親的時間被安排在下午六點。
張子善苦惱地在“樓南”樓下站了一會兒,翻看着自家老媽發過來的今晚相親對象的信息:二十四歲,重點本科學歷,職業是高中教師。咖啡廳的位置已經提前訂好了,第八號卡座。
將近五點的時候他纔不甘心地開了車出發。薛麗堤女士似乎是知道他要爽約般,打電話過來威脅他要是他今晚不去相親的話就凍結他所有的銀行卡和信用卡,除非是帶一個兒媳回家。
一路上一直開慢車,遇到紅燈立馬踩剎車,不到最後一秒絕不繼續上路。就這麼捱到了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出來,張子善站定在了停車場出口的位置,瞪着手機上顯示的微弱的信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轉發了一條短信出去。
這一刻,他緊張、猶豫、害怕,甚至是忐忑。
不多時,手機提示有一條短信跳了出來。他緊着心解開了手機鎖,用手滑開短信,上面只有兩個字:挺好。
短信是發給謝西恬的,內容是薛麗堤女士發給他的相親對象資料。
胸腔一陣發悶,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很難受。
張子善不知道自己怎麼進的電梯,也不知道怎麼去的咖啡廳,門口有服務員殷勤的問他:“先生您好,請問幾位呢?”
張子善的喉嚨動了一下,轉頭看着她道:“我和朋友約好了,在第八號卡座。”
服務員“哦”了一聲,笑着開口道:“您的朋友還沒到,不如您先過去等他好嗎?請跟我來,這邊請。”說着做了個“請”的動作,擡腳走在了前面。
張子善點點頭,跟在她的身後。
坐在了座位上,張子善隨口點了杯卡布基諾。他來這裡本來就是爲了應付家裡人的,也沒想着真的要和相親對象發生點什麼。即便是來之前南煙讓他放棄,以及謝西恬的那條短信。
等了接近十多分鐘,張子善漸漸有些不耐煩了。他翻出通話記錄,給薛麗堤女士撥了過去。
“你這小子!怎麼這節骨眼兒上給我打電話?”電話剛接通,聽筒裡面就傳來一陣女聲大聲說道。說到這裡,她似乎想到什麼,又壓低了聲音問:“人見着沒?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啊?你媽我啊就喜歡這位姑娘,她可是你老爸同事家的女兒,別給人家難堪啊。”
“人都還沒來呢,說不定人家姑娘也不想相親,你們啊就別一廂情願地給我們牽紅線了。”張子善一手接着電話,一手擱在桌面上無節奏地敲打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這是沒有耐心的表現。
“什麼叫一廂情願?那個女孩可是看了你的照片和資料的,她家裡人也對你喜歡得很,我們是那麼封建的父母嗎?”前一秒音量不自覺地拔高,後一秒又變得語重心長起來,“你看看你,你現在都三十一歲了,你以爲你還像那些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你爸媽我們都早已經退休在家了,日日盼夜夜盼,唯一盼的還能有什麼?也不指望你能幹點什麼了,至少也得帶一個女孩回來見見啊。”
張子善“恩恩”了幾聲應付着,“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但這女孩真不是我菜。我喜歡的是御姐型,這種鄰家妹妹型的我可完全提不起興趣。”話音一落,聽筒裡面又噼裡啪啦地傳來了一頓好罵。張子善皺了皺眉,將手機拿離耳邊看了看,然後沒等通話結束就先行掛斷了。
又等了幾分鐘,還沒見有人過來。張子善再次看了眼腕錶,對於女方這種不打聲招呼就遲到的行爲很不滿。
他起身,準備去一趟洗手間。咖啡廳內的冷氣很足,他站在過道邊本想將襯衣的第二顆鈕釦給扣上,也不知是誰這麼不小心,直接端着熱咖啡就撞了上來。
“小心!”一陣尖叫。
他本能地往後一跳,但胸膛處的衣服還是溼了一大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沒事吧?”女人走了上來,不停地道歉道。
聲音響在他的耳邊,張子善皺着眉頭,拎起了那片被弄髒的衣服,反問那女人:“你看我這樣子,你覺得像是沒事?”今天心情本來就不好,卻還遇到一個往槍口上撞的人。張子善撇撇嘴,他這運氣,也算是一次次地刷新了這三十一年來的記錄。
“不好意思,都怪我剛纔走路不小心,我來幫你擦擦。”女人往八號桌的座位上抽了幾張紙巾,說着就往張子善的衣服上揩。
張子善冷不丁地被女人碰到了胸前敏感的地方,一下子跳了起來,連忙用手止住她的動作,叫道:“停停停,我還是自己來吧。謝謝你的好意。”說完搶過女人手裡的紙巾自己擦了幾下,還是弄不乾淨,最後乾脆放棄了,“算了,我這衣服算是毀了。不過也好,就這樣子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謝謝你啊美女。”他正眼看了一下女人,露出整齊的大白牙微笑。
然後笑容再一次僵在了嘴角,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你剛說什麼呢?”女人的眼睛裡面有一抹令人難以察覺地笑意,她睜大眼問張子善:“可以再說一遍嗎?”
“你叫伍可君?”張子善快要哭出來了,向女人確認道。
“對啊,”女人點點頭,朝張子善伸出了手來,“你好,我就是你這次的相親對象,伍可君。”
那彎彎的月牙兒以及那笑不露齒的樣子,張子善看着,不禁打了個冷戰。怎麼這麼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