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何的也有今天,哼!”次日吃早飯的時候,冬暖一邊給錦繡佈菜一邊得意地說。
錦繡吃着小廚房做的雞絲醬香麪條,說:“是啊,太解氣了。”上回那混賬臉皮老厚地請她給他的同袍看病,她內心也是掙扎了好久,才忍下給他難堪的衝動給了他兩分薄面。現在瞧着他那副鬼樣子,真真是太解氣了。雖然自己也累得半死,但對於何勁那種驕傲慣了的人來說,想必心裡也不大好受就是了。
一大碗麪條快要見底時,錦繡方纔說道:“如何了?可有脫離危險期?”
冬暖陰險至極地笑了起來,“今早齊小大夫已讓人遞了消息進來,除了有一位胸骨斷了兩骨,肺出血的重傷病人沒能醒轉外,其餘人都已渡過了危險期。要姑娘您好生休息,不必掛牽。那位姓何的,齊小大夫也按着奴婢的交代,特別關照了他。”
想到那個胸膛被鈍器所傷,胸骨斷裂,肺葉也損傷嚴重的士兵,是否能活得命來,確實只能聽天由命了,錦繡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讓冬暖再遞消息出去,做過腹部手術的病人在未排氣之前,不能吃太多東西,至多隻能喝些流食。
至於讓齊玄英特別關照何勁,錦繡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得了,也不必太過關照。黃蓮雖說不值幾個錢,但軍中物資貧乏,還是能省則省吧。”
冬暖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說:“姑娘也太心善了。不過姑娘一向是寬宏大量的,自是不屑與這種粗人一般見識了。只是此人受了重傷,姑娘少不得還得再去一趟,正好磨磨他的氣焰。”想着那回在何勁手頭受到的氣,冬暖至今都還懷恨在心呢。前陣子兩次見面機會,姑娘爲着初來乍到,不好太過拿架子,不得不違心應承,但心裡一直有份憋屈。這回有光明正大打臉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錦繡能讓冬暖做她的貼身大丫頭,不說同流合污,自是狼狽爲奸,臭味相投,聞言也點了點頭,“那是,肯定不會放過的。”
然後主僕二人又開始想着,下回去“查房”,遇上何勁後,要怎樣一搭一唱,然後一主一僕爲了更好地打何勁的臉,便開始排練起來,直到廖嬤嬤進來方纔住了嘴。
“姑娘,剛纔出雲閣的玉瑩姑娘差人過來,請姑娘趕緊過去,王爺病重,如今已開始發熱了。”
錦繡怔住:“不是有李太醫給醫治嗎?”
廖嬤嬤撇了撇脣,“李大人是給王爺看了,也開了藥,可王爺病情不但沒有好,反而加重了,今早上還發起熱了。”
想想也是,趙九凌本來就是急性肺炎,剛開始又被耽擱,前天晚上又出兵增援,外頭天氣如此寒冷,這廝又不大愛惜身體,自然會加重病情了。李太醫雖然有一身醫術,但肺炎病情複雜,病因又千變萬化,就算她有聽診器,也不易完全診斷出來,更別說只靠把脈了。
錦繡三五下把碗裡的面給刨了,帶上巧巧和夏雪一道去了出雲閣。
冬暖也想過去的,錦繡斜她一眼,“吃你的飯吧,吃了飯後記着把我另一個藥箱裡的藥都配齊。”她現在“業務”實在太繁忙了,一個藥用箱完全不夠用了,不得已只能再配一個換作用。
李太醫一臉緊張地半跪在牀沿,給趙九凌把了半天脈,臉色越發陰沉,趙九凌臉色通紅,額頭滾燙,呼吸粗重,雙脣微微開啓,這可是肺腑之病加重進而引發的高熱了,病情比昨日又要兇險七分。
玉瑩一臉緊張地望着李太醫,又拿了冷毛巾放在趙九凌的額頭上,見李太醫半天都不吭聲,忍不住問道:“李大人,王爺如何了?”
才從二等丫頭升上來的紫蘇也是一臉緊張,因是新人,手腳還不怎麼放得開,光站在這兒又覺扎眼,一會兒搬啐壺,一會兒又給趙九凌掖着本來就蓋得好好的被子,過了會兒又把被窩裡的湯婆子拿出來重新換上熱水……反正不讓自己閒着就是了。
其實李太醫心裡已經很是緊張了,王爺這病已經是極其兇險了,昨日他便發覺不妙了,一時取巧叫來楊太醫一道商議着把脈開藥,再來他們一向意見不合,爭來執去,最終採用了中和的法子,果然,如今王爺的病不但沒好轉,反而是加重了,那就證明他們的藥物並沒有效果,若是王爺真的有三長兩短……他不敢想像後果了。
趙九凌雖然病得嚴重,但神智還是清楚的,只不過頭有些昏沉,身上有些熱,呼吸很不通暢,不得已只能微張着嘴巴呼吸,瞧李太醫一臉的苦瓜相,不由道:“你下去吧,還是去請錦繡來吧。”他實在太高估這李太醫了。
玉瑩連忙道:“王爺不必着急,已經讓人去請王大人了,一會兒就過來。”
當着自己的面,就要叫別的太醫,這對李太醫來說,是不信任他的醫術了,但李太醫這時候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只得退到一旁,恭迎錦繡的到來。
錦繡很快就過來了,一屋子的下人見到她後如同見了救星一般,玉瑩更是上前兩步迎接着,“王大人,您總算來了。”
錦繡也顧不得其他,見趙九凌臉色通紅,自然也知道這廝病情加重,二話不說,踏上牀踏,坐在牀沿,先是摸了他的額頭,皺眉道:“確實很燙,拿我的退燒丸來。”
李太醫瞧着錦繡如此沒個尊卑,很想提醒她給貴人看病,可是坐不得牀沿的,不過瞧着趙九凌都沒有說什麼,也就索性閉上嘴巴。
接過巧巧拿來的退燒丸給趙九凌服下,錦繡這纔拿了聽診器給趙九凌聽肺部情況,做了一番檢查後,錦繡說:“急性重症肺炎,喉嚨紅腫起泡,咳嗽帶空音,呼吸粗重,肺部痰物增多,高熱有多久了?”
玉瑩想了想,“這個不大清楚,奴婢清早醒來就發現王爺額頭滾燙了。”
錦繡看她一眼,“目前最要緊的是先給王爺退燒。我先施針化痰,再給開藥。”然後又唸了串藥名,待巧巧下去後,錦繡又拿了一排銀針,開始給趙九凌施針。
等施完了針,趙九凌身上已開始出汗,錦繡摸了他的額頭,額頭已不怎麼燙了,料是退燒丸起了作用了。然後又讓人拿乾毛巾來擦試身上的汗水,以免浸溼衣物,緊接着,抓來的藥也熬好了,給趙九凌餵了下去。
錦繡又打開藥箱,在琳琅滿目的藥箱裡找了片刻,巧巧奇怪,“姑娘要找什麼?”如今錦繡的兩個藥箱都由她和冬暖分別保管,藥箱裡擺放的藥物工具她閉着眼都能找到的。
錦繡找出一個小瓷瓶,臉上閃過猶豫之色,“這是才新發明的專治炎症的藥物,做了多次試驗方有了小小的進步,只是限於工具以及環境因素,一直沒能提練出來。”
這時候李太醫已剋制了心頭的羞窘與難堪,上前問道:“這是大人新發明的藥?”
錦繡看他一眼,心下有些好笑,這老傢伙先前對她一直不甚服氣,現下倒是畢恭畢敬了,想必昨晚她在下北路軍營施展的手術才把他的毛給捋順了。
“是呀,一直想發明青黴素的,只是一直受着條件限制,做了大半年的實驗,一直沒有成功。”以往在金陵時,花費了巨大的人力財力,才做成功了一半,耐何一道聖旨下來,又讓她先前的付出功虧一簣。雖然她一直想製出青黴素,但條件限制,再來每天忙過不停,沒有時間也沒有場地供她做實驗。
雖說中藥醫治肺炎治標也治本,但就是見效太慢,一般要吃了三天方能看到效果,但趙九凌這急性重症肺炎,若真要等到三天後沒效果再換藥,也遲了。所以,在不用抗生素的前提下,必須得對症下藥,若是對了症,那就事半功倍了,兩副藥下肚便能看到效果。再則,趙九凌這病也拖不得了。
錦繡仔細想了想,還是打消研發青黴素的想法,就算她佼幸製出來了,估計趙九凌也用不上了,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先控制了他的病情再說。
施了針後,趙九凌便咳起來了,玉瑩瞧得膽戰心驚,又是心痛又是擔憂的,忍不住問錦繡,“王大人,王爺仍是咳得兇,麻煩您再想想辦法呀。”她都快要絕望了,整個宣府,就王錦繡醫術最高明,她不敢想像若是連她都沒有辦法的後果。
錦繡聽着趙九凌的咳嗽聲,說:“王爺體內濃痰較多,我先施針化痰,另外王爺在咳嗽的時候,儘量把痰咳出來。”
然後又掀開趙九凌的被子,露出一雙又大又長的裸足,捏着他的腳踝,“這是豐降穴,該穴位於人體的小腿前外側,外踝尖上8寸,條口穴外,距脛骨前緣二橫指,麻煩沒事就揉揉。這個豐隆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化痰穴。在穴位附近壓按,若是喉間有濃痰,又無法咳出,就按這兒,平時無事,可用甘草搗爛,外敷在此穴上。化痰效果比較好。”
果然,趙九凌捏了捏喉嚨,“當真是神奇,喉嚨裡的痰真的沒了。”
錦繡笑了笑,“對,此穴位是專門祛痰的,平時候多按這兒,祛痰效果比較好的。”
玉瑩正要上前給趙九凌按壓,但卻被他給阻止了,“你手指骨太細了,捏着我生痛,還是錦繡捏着便好。”
玉瑩怔了怔,然後很是委屈,她的手指骨哪裡細了?
錦繡笑了笑,“拿甘草搗爛了敷在此處也是不錯的。王爺吃了藥也有一會兒了,先好生歇着吧,等會子我再來給您把脈。”
趙九凌點頭,他想留下錦繡,可惜有心無力,只得重新躺下,問錦繡:“子昂現下如何了?”
錦繡微笑,“託王爺的福,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再按時吃藥,休養半個月便能活崩亂跳了。”
李太醫一臉驚奇,忍不住道:“王大人神技,下官有幸見識了一回,此生無憾也。”也收起了對錦繡的輕視之心,原來這小丫頭能被楚王如此看重,自是有本事的。可嘆他一直覺得自己醫術無人能比,如今想來,倒是他夜郎自大,惹人笑柄了。
剛纔給王爺瞧了病,那麼兇險的病,可在這小姑娘眼裡,卻是絲毫不驚慌的,不說她是不是故作鎮定,光這份沉穩就讓他汗顏了。
錦繡又細細交代了注意事項,最好多臥牀休息,多喝滾燙的白開水,不要接觸冷空氣,若必須外出,最好戴個口罩。
趙九凌說:“我這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口罩。”然後目光閃了閃,說:“那日我瞧你們人手一個口罩,可否送我一個?”
錦繡說:“那些口罩是手術必備,可不能隨便亂用的。更何況,用了一回就必須得清洗,然後高溫消毒。這會子估計還等着晾乾呢。”
“難道沒有多餘的備用?”
“有倒是有,但我這兒也沒多餘的口罩。”如今那些手術器具以及衣物什麼的,全都是有專人負責把關的。光負責這些衣物清洗存物的人員,就有六位。
趙九凌仍是不肯死心:“你這兒沒有多餘的,但做總會的吧?”
錦繡無可耐何,“做當然會做的。只是……”
“那不就結了,反正我看這口罩也挺簡單的,就麻煩你幫忙做幾個來,我換着戴。”
錦繡吐血,還做幾個?憑她現在繁忙的程度,做一兩個已經吃力了,還做幾個?
紫蘇脆生生地道:“王爺,王大人公務繁忙,哪有時間做這個,婢子也略懂些針線功夫,要不,就讓婢子抽空給您做幾個吧?”
錦繡看了紫蘇一眼,笑道:“那就有勞這位姑娘了。”
趙九凌看了紫蘇一眼,淡淡地道:“你可知口罩長什麼樣兒?”
紫蘇笑了笑,“只要王大人拿個樣品給婢子,只要不太複雜,婢子自信還能做得出來。”
玉瑩趕緊打斷她的話,“王爺如今病下了,可王爺屋子裡就你我二人侍候在跟前,每日裡要忙的事兒可多着呢,哪有時間做口罩,依我看,還是勞煩王大人好了。”然後對錦繡笑道,“咱們也不知口罩是什麼玩意,想必王大人是再清楚不過了,就勞煩王大人能者多勞了。”
紫蘇咬着脣,堅定地說:“只要有了樣品,我一定能做出來的。”
玉瑩掃她一眼,“有王大人在,你來邀什麼功呀。王爺的湯婆子也快涼了,你再去換了熱水吧。”然後衝她使了記眼色。
紫蘇雖然不明所以,但她初來乍到,還是不要太鋒芒畢露好了,於是順從地拿了湯婆子出去。
錦繡看了玉瑩一眼,玉瑩衝她討好地地道:“王大人每日公務繁忙,想必也沒多少時間做口罩。按理說,做這口罩只是婢子等人的份內事,不過誰叫王爺就是稀罕王大人做的物件呢,所以少不得要勞煩王大人多多費心了。”
趙九凌聽得心頭舒坦,覺得這丫頭越發長進了。儘管錦繡面色不是很好,但卻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在離了出雲閣後,巧巧便嘟起一張嘴,說:“那王瑩什麼意思嘛,姑娘您每日裡忙進忙出,連飯都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還要您給王爺做口罩。哼,她身爲王爺身邊的大丫環,我就不信,連個口罩都沒功夫做。”
錦繡當然也知道今日的玉瑩有些古怪了,說她針對自己吧,她對自己恭敬得很,她去了後,還給她倒茶,搬凳子,說她討好自己嘛,明知她不願給趙九凌做口罩,卻又要阻止那個面生丫頭的熱心。
“哎,對了,不是聽說王爺身邊只有青玉和玉瑩兩個大丫頭嗎?那個青玉奴婢以前也是見到過的。可爲何今日卻成了紫蘇了?”
“那丫頭叫紫蘇?”
“嗯,是王爺院子裡的二等丫頭,奴婢以前也時常見到,素日裡見了都要點個頭的。”
錦繡說,“二等丫頭升成頭等丫頭,那青玉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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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婆婆老公孩子都去吃九大碗了。我一人留在店子裡,忙得腳不點地,現在才空閒下來。今晚有空再更新一章。
看了評論,對支持我的姐妹們熊抱一個,謝謝理解。也虛心接受某些批評,我這我行我素的性格確實不討人喜,連我老公都要拿來給兒子做反面教材哩。唉,氣人,每回說要改,可就是堅持不下來。我可不可以怪我老媽小時候沒有把我的性格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