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後的錦繡,被告知,皇后在她午睡期間,又賞了十五盞血燕下來,說是給她補身子的。
錦繡一臉錯愕,“上回母后賞的血燕都還沒吃完呢,怎的母后又賞下來了?”
主子能得到皇后的重視,林嬤嬤等人也是非常高興的,聞言笑眯眯地說:“皇后娘娘關心王妃還不成麼?這回娘娘不但賞了血燕,還賞了幾大匣子的頭面珠飾,以及御貢的衣料,那料子可美了,有做褙子的妝花段、焦麻,還有做中衣的蠶絲,絹衣,還有做披肩的煙紗,凌羅,應有盡有。甚至連御貢的胭脂膏都賞了好幾盒下來。”
林嬤嬤確實是高興的,王妃能得皇后喜愛,那是再好不過了。據說當年太子妃懷昭瑞郡王的時候,皇后娘娘雖也時賞東西,但絕對沒有王妃的多。
錦繡欣賞了皇后賞下來的衣料,確實是市面上也難見到的御貢料子,華麗,輕薄,貼身,又非常透氣,穿在身上,只覺舒爽,卻不見悶熱,非常適合初秋穿。
想着今日在皇后宮中,皇后儘管和顏悅色囑咐自己好生安胎,並誇了她有本事,把一向令人頭痛的趙九凌降伏了,但錦繡仍是聽出了皇后語氣裡的言不由衷。皇后演戲本領高杆,儘管對自己頗有微辭,面上卻是絲毫不顯的。但面子話歸面子話,後腳又賞這麼多東西下來,這又爲哪般呢?
晚上吃飯的時候,錦繡便問趙九凌,“今日王爺去了母后那,想必吃了不少排頭吧?”她左思右想,覺得皇后對她有意見的同時,應該不會大度到還要賞這麼多東西下來,思來想去,應該與趙九凌有關的。
雖然有些不喜皇后干涉自己的屋裡事,但到底是自己的母親,趙九凌還不至於在妻子面前編排母親的不是,也只淡淡地道;“母后一向疼我,怎會給我排頭?反倒告誡我要對你好一些。”
“真的?”錦繡壓根不願相信,皇后會那麼好說話。
“本王騙你做什麼?母后雖嚴厲了些,但人確實不錯的。”趙九凌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是很能唬人的。
錦繡儘管不信,但也知道,這事兒較不得真,於是高高興興地道:“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我還真的怕她老人家對我有意見呢。”
“怎會呢,母后再是心慈不過,知道我娶了個賢惠的媳婦,高興都來不及呢,又怎會怪你?”到底是說了慌話的人,趙九凌不好在這事上過多糾纏,於是又轉移話題,“今兒個與皇嫂聊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的,就是皇嫂懷孕也着實辛苦。太子殿下也不容易。”其實錦繡很想說的是,太子妃估計也與我一個樣,都是故作柔弱,但是呢,我懷孕也確實辛苦的,太子殿下都曉得關懷妻子,你更不能落後了。
趙九凌深以爲然,“是呀,以前倒不覺得。如今瞧你起個身都如此艱難,我看着就心疼。”
這下子輪到錦繡臉紅了,其實懷孕八個月,哪會嬌弱到連起身都起不來的。她不過是變相地給他一種錯覺,我懷孕真的很辛苦,所以更要對我好一些。
今日雖然在吳麗嬪面前佔了上風,但人家與她差不多的月份,卻依然身嬌體豔,貌美如花。在鏡中看了自己的模樣,確實胖了不少,胳膊粗了,下巴也突出來了,雖然看起來有珠圓玉潤感,可總歸沒了往日的清麗。
其實懷孕確實會長胖,只要生了孩子後,勤加保養鍛練,不出半年就能恢復如初了。錦繡很想的開,不過就算如此,她內心也不是不好奇的,尤其是進入九月份,肚子也比較大了,可趙九凌依然天天歇在她這裡。
躺下來的錦繡一時半刻還睡不着覺,望着斜靠在金絲大蟒枕上着書的趙九凌,望着他英俊的側面,燈光在他的輪廓下撒下一絲光影,越發的劍眉星目,格外耐看。目光一路往下,來到他只着白色中衣的身軀,以及修長有力的手脂捧着一卷書,下半身被薑黃色細緞繡富貴牡丹薄被蓋住,她悄無聲息地來到他的腿間,那個玩意被她的手一碰觸,似乎驚了一把,飛快地脹大起來。
趙九凌身子一震,手伸進薄被裡,拿開她的手,頭也不擡地道:“別玩火。”
錦繡果然不敢再玩火,但就是忍不住問他:“我是不是長得太胖了?”
趙九凌依然看着手頭的書,似乎上頭有着大好的錦繡文章,嘴裡隨意敷衍着:“嗯。”
錦繡摸摸自己的臉,懷了孕後,皮膚飽滿的如同水蜜桃,因勤於保養,王府膳食又精緻,臉蛋兒倒比以往好了不少,嫩滑如嬰兒肌膚,似乎也不醜,然後又側頭,看趙九凌在燈光照射下,越發英俊的面容。
也不知是不是看習慣了,她發現這男人真是越長越帥,越來越耐看了。若非挺着個大肚子,她真想把他撲倒的。
錦繡對趙九凌的感覺還是比較複雜的,一開始討厭他入骨,覺得這男人自大張狂又蠻不講理,還特愛過河拆橋。可後來過多接觸之後,又稍稍改觀,但對他的性格與行事風格依然敬謝不敏。直到後來他以公謀私把她弄到宣府後,他那令人捧腹又啼笑皆非的白癡作爲,使得她再也討厭不起來。儘管那時候她對他已經有了某種萌芽的心動,但她仍是理智地剋制着自己。直到他對她表明,要娶她,並且不容她拒絕的霸氣,她是有甜蜜的。但那時候她大部份都只是單純的把他當作搭夥過日子的合夥人,情呀愛呀之類的奢侈想法只能藏於心底。但經過這一年多來的表現,她對趙九凌的感覺已經複雜的連自己都理不清了,她不喜他有別的女人,而他除了剛開始的偶爾偷吃外,直到如今,的確很安份了。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與他說話,與他一道討論朝堂上的事,以及怎樣算計別人,這貨雖然有諸多毛病,自大,傲慢,脾氣衝,說話也硌人,但他也有諸多優點的。
“怎麼還不睡?”趙九凌總算擡起了頭:“你不是總說美容覺很重要麼?”
錦繡撇脣,說:“肚子有些餓。”
“那吩咐廚房弄些粥過來吧。”趙九凌放下書本,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錦繡又說:“算了,還是不吃了。”
“真的不吃?”趙九凌也不勉強,但仍是問了句。
錦繡拉住他,撇脣,“剛纔你說我胖。”
“你本來就胖了。難不成我還要睜眼說瞎話,說你長得瘦?”趙九凌說,“胖點不好嗎?懷孕本來就要胖的,你鑽哪門子的牛角尖。”
“胖了就不好看了,難道你不覺得嗎?”想着這陣子他比較不錯的表現,錦繡決定,她就鑽一回牛角尖吧。
趙九凌仔細打量她,然後說:“是不怎麼好看,不過看在我兒子的份上,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
錦繡徹底被打擊到了,她一個挺身,動作俐索地坐了起來,使出粉拳狠狠地捶他,“臭男人,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
“那能當飯吃麼?”趙九凌任她捶打,也不反抗,卻也堅持已見,“胖了就胖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瞧瞧開惠表妹,她比你更胖,人家都沒擔心,你擔心個什麼勁呀。”
“那是因爲宋融對她不嫌不棄。”錦繡是真的羨慕開惠縣主與宋融間的感情的。
“我也沒嫌棄你呀。”
錦繡心裡好過些了,但仍是不滿意,“可你剛纔還說我胖。”
“反正我又不會嫌棄。”趙九凌總算明白了他的小妻子不但鑽了牛角尖,還陷入了不安之中,不得不放下書卷,說:“你總是羨幕宋融對開惠好,難道我就比他差了?小沒良心的。”
錦繡再一次無言以對,她確實有些無理取鬧了。
“可是那吳麗嬪卻那麼瘦。”她是真的羨慕來着。
“你爲什麼不與皇嫂相比?那吳氏算什麼東西,她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她連胖的權利都沒有。知足吧你,傻瓜。”
錦繡被他打敗了,這個臭男人,說兩句甜言蜜語會死人呀?只會奚落她,打擊她,但偏偏他那句“連胖的權利都沒有”卻又讓她窩心起來。
“那萬一,我生了孩子後依然瘦不下來,這可怎麼辦?”這也是她需要擔心的。
趙九凌上下打量她,然後來到她胸前,“如果我說,我就喜歡胖些的女人,你會不會以爲我在撒謊?”
錦繡忽然撲了過去,抱着他的胸膛歡天喜地叫道:“唉呀,我是越來離不開你了,怎麼辦?”
雖然她總是告誡自己,要堅守自己的心。可這男人對她確實不錯的,她這顆心也實在守不住了,索性棄械投降,主動出擊。
趙九凌卻出乎意料地一把推開她,喝道:“別動,當心壓倒我兒子。”他雙手輕輕摸上錦繡隆起的肚子,“你是怎麼當孃的,說話就說話,撲上來做什麼?也不知壓到我兒子沒?”
“……”錦繡快要哭了,這男人究竟是真心不懂浪漫,還是神經大條?但經過他的行爲破壞,剛纔滿室的浪漫全飛跑了。她長長嘆口氣,這就是嫁了個不懂浪漫爲何物的男人的下場,也只能認命了。
……
古人睡覺都比較早,一般酉時三刻過後基本上都熄了燈,容王府的後院卻依然有着幾處燈火,一處是容王的側妃秦氏的院子,一是容王妃的正院。
容王妃穿着粉紫色的絹衣,外罩一件半舊的杏色纏枝花卉外裳,此刻正坐在圓桌上,緊緊盯着某一處,雙眸略呈呆滯狀態。
心腹婆子在一旁細細地向主子分析了目前的處境,以及呂家的處境,直到容王妃神色漸漸凝重後,這才繼續道,“……奴婢覺得,齊王妃的話不可盡信。楚王若非心裡有楚王妃,怎會譴散後宅?前陣子莊順公主的賞桃宴,王錦玉喜登科,楚王對楚王妃的表現,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如齊王妃所言,楚王妃並無表面那般得寵,但仍然是楚王妃,只要沒犯大錯,她這個王妃是坐得穩穩當當的。若再生下嫡子,那地位再是無可憾動。楚王雖然兇名在外,但還是極守禮教規矩的,否則也不會生生打掉懷孕的妾室,這麼一個重規矩的男人,再是猖獗狂妄,也不會壞到哪兒去。所以我覺得,齊王妃的計謀不一定能湊效。反而還會弄得與呂鄭氏同樣的下場。”
容王妃點頭,“這個道理我懂。所以我已打定主意,兩不相幫。”
“不,王妃應該站到楚王妃那邊。”
容王妃一臉的怒氣,“你糊塗了,王氏與我呂家可是深仇大恨也不爲過。”
嬤嬤趕緊安撫道:“王妃息怒,請聽奴婢把話說完。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說句誅心的,呂家的事兒其實與楚王妃無關的。若非呂鄭氏使妖蛾子,呂家如何會有今天這副局面?奴婢知道王妃恨透了楚王妃,可如今形勢比人強,不服軟都不成的。再則,與王氏交好,對王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容王妃冷聲道:“好處在哪?你到底與我說說。”
“唉喲我的祖宗喲,您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就是因爲王妃與楚王妃有齟齬,所以王妃更要賣楚王妃一個人情。齊王妃那個計謀,雖然躁了些,可一旦施行成功,楚王妃的名聲是毀定了。更要連累四姑娘。王妃這時候若把這消息告訴楚王妃,豈不賣她一個人情?楚王妃也不是那種刻薄寡恩之人,到時候就算不與您爲友,至少不會再爲敵。至少,王妃有個三病兩痛,去找上楚王妃,相信不會被拒絕吧?”
容王妃有些心動,但仍是不願鬆口,“衝媳婦那主意確是陰毒,可一旦施展了,王氏哪還有名聲可言?不管成功與否,與我又有何相干?”
“不管能否施展,王妃提前給楚王妃通個信,也就是變相得向楚王妃示好。楚王妃若是聰明人,肯定會買王妃這個人情的。王妃,說句誅心的,如今太后身子也漸漸不如從前了,王妃想過想,一旦太后沒了,再過幾年,太子登了基,楚王就能擠下咱們王爺,成爲大周第一皇弟,到那時,哪還有咱們王爺立足的份?所以王妃,不能只顧眼前一時痛快呀。”
容王妃眸子一宿,握着茶盞的手顫了顫,她想起了早些年自己丈夫的意氣風發,而現在,卻只能沉迷於美色之中,凡事三不管。以前的她一直活在‘自己纔是太后唯一嫡親兒媳婦’的美妙光環下,總是高高在上,連皇后都不放眼裡,如今連自己身邊的奴才都知道‘人無千日好’的道理,可嘆她卻一直沉迷於那海市蜃樓的虛幻身份之中。
……
容王妃這一晚上註定要失眠了,因爲想得多了,憂慮也多了,反倒忽略了身體帶來的不適,她揮退了心腹,呆愣愣地坐到桌前,望着屋子裡被晚風吹得搖擺不停的金絲藤紅漆竹簾發着呆。
她的腦海很亂,像一團漿糊,她腦海裡浮現出門庭若市的容王府忽然變得冷冷清清,下人偷奸躲懶,做事懶洋洋,連容王府那華光閃爍的御賜匾額也佈滿了灰跡。而離容王府不遠的楚王府,卻車水龍馬,煊赫薰天。
容王妃還浮現出自己一大家子被皇帝趕出了京城,就番於偏遠的蠻荒之地,被黃沙襲擊,被北風吹刮,悽悽慘慘地過着下半輩子,直至窮困潦倒、漸漸沒落……
與容王妃的絕望心情不同的是,這時候的齊王妃卻是滿臉的興奮,她在腦海裡把所有的細節一次又一次地演練一遍,覺得毫無差錯後,這才得意地笑了起來。她可以想像出,王氏在事發後被楚王拳打腳踢的畫面,皇后厲聲怒罵讓宮人打板子的情景。或許,皇帝一怒之下,乾脆賜她自盡,想着風光了好一陣子的王氏卻悽悽慘慘地從天堂掉入地獄,齊王妃就得意地笑出了聲來。
興奮了半宿的齊王妃依然精神奮亢,翻來覆去也睡不着,睜眼閉眼,滿腦子都是王錦繡的悽慘下場。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依稀響來打更的聲音,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去。可就在這時,外頭響來一陣腳步聲,急促的敲門聲使得齊王妃很是不悅,揚聲道:“碧絲,你最好有要緊的事。”
外頭沉默了一會,叫碧絲的丫頭這才小心地道:“王妃,貴妃娘娘讓人傳了消息,宮裡的吳麗嬪鬧肚子疼,似乎胎兒保不住了,貴妃娘娘請王妃立即進宮一趟。”
齊王妃好不容易纔睡着了,這會子被吵醒,滿身的不高興,怒道:“母妃越發回去了,吳麗嬪算什麼東西?胎兒沒了就沒了,召我進宮作甚?”對王妃們來說,嬪位雖然份位不算低,可在宗室王妃眼裡,只要沒混成正四妃級別的,依然算不得什麼的。
話雖如此,但齊王妃仍是下了牀來,碧絲一邊替她更衣,一邊解釋着:“娘娘派了心腹公公過來的,好像吳麗嬪的流產與楚王妃有關,娘娘覺得這是掰倒楚王妃的大好機會,所以特地召王妃進宮,見機行事。”
鄭貴妃總是以正經婆母自居,無是無刻都要在她面前擺婆母架子,非嫡後所出的帝子就是這點不好,不但要在皇后嫡母手下討飯吃,還得尊帝子生母爲正經長輩。齊王妃心頭正集着一大把火呢,這從天而降的大好消息使得她全身精神一震,火氣全消,連忙吩咐碧絲,“趕緊召集人馬,隨我進宮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