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華夏國會仍在就對德宣戰與否進行討論,民間的輿論也一直沸沸揚揚。
歐洲西線,法國軍隊再次主動對德軍發起進攻。與歷史上不同,法軍在進攻中大量的使用了裝甲車,還向英軍借調了三輛坦克,德軍也出動了十輛坦克。索姆河戰役之後,德軍總參謀部對這種新式武器更加重視。在英國人依舊固執的將富勒的坦克進攻計劃丟在一旁時,德國人已經意識到這種武器能在戰爭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會戰開始,法軍取得了一定戰果,可當戰鬥無法速戰速決,再一次陷入拉鋸時,法軍的傷亡開始加大,士兵的信心也產生了動搖,而德軍卻正在計劃反攻。
歐洲南線,意大利還在爲第十次伊鬆佐河戰役做準備,麪條軍的動作太拖拉,以至協約國首腦直接給意大利國王發來一封電報,措辭稱得上優雅,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再不開始,法軍在西線就撐不住了!
協約國其他成員並不期待意大利能取得多大戰果,他們只希望麪條軍能夠迫使奧匈帝國軍隊向德國求援,以此減輕西線戰場的壓力。
正如他們在電報中所說的那樣,再不動手,法國前線軍隊真的要有大麻煩了。
麻煩並非全部來自敵人,而是軍隊內部。
十萬人的損失,在三年的歐戰中並不是多可怕的數字,英軍曾在索姆河戰役中,一天就損失了六萬人!
可如今的法軍與歐戰最初的法軍,有了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新兵的數量。
大量的戰場傷亡,必須補充新兵,在心理承受能力方面,新兵自然比不上老兵。前線法軍有了不穩的苗頭,一旦發生大規模兵變,對整個西線戰場都是致命的。
五月十二日,在英法兩國共同施加的壓力下,意大利終於在南線動手了。集羣火炮發出轟響時,協約國的首腦們終於鬆了口氣。
歐洲東線,此時卻是一片平靜。
沙皇退位,新組建的資產階級臨時政府也發生了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危機,克倫斯基出任6海軍部部長。就職後,克倫斯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到前線勸說士兵不要放下武器。
可惜,俄國士兵實在是厭倦了打仗,他們甚至送給克倫斯基一個外號,“勸說部長”。
“部長先生的勸說從一開始就毫無疑義。”一名俄國軍官在戰後的回憶錄上這樣寫道:“很多士兵的手中根本沒有武器,他們連鞋子都沒有,又如何放下武器?”
在後方,得到托洛茨基和基洛夫的支持之後,弗拉基米爾發動武裝起義的決心更加堅定。即便被布爾什維克內部成員將計劃披露到報紙上,並大加批評,他始終認爲勝利將屬於自己。
喀山同基洛夫一起抵達聖彼得堡,也見識到了俄國人的“熱情”。不過,比起“聆聽”弗拉基米爾同志的演講,他更急於和潛伏在聖彼得堡的情報人員碰頭。
據悉,沙皇一家目前仍留在聖彼得堡,英國國王拒絕了他們的避難請求,德皇威廉二世更不可能答應庇護上一刻還是敵人的表兄弟。皇太后瑪利亞身在國外,正爲了兒子奔走,卻沒有多大的作用。臨時政府對沙皇一家還算客氣,克倫斯基成爲總理後,也只將他們趕出宮廷,軟禁在西伯利亞,可當布爾什維克掌控國家政權後,一切都將不同了。
沙皇夫婦和幾個子女目前還生活在宮廷中,但一舉一動都被監視。塔基楊娜女大公接受了忠心侍女伊蓮娜的建議,將一整盒寶石全都縫在上衣夾層裡。她的姐妹們也這樣做了。
皇后亞歷山德拉卻沒機會這樣做,她受到的監視比沙皇的幾個孩子更加嚴密,她身邊也沒有如伊蓮娜一般“忠心”的侍女。
“殿下,”伊蓮娜謹慎的朝走廊看了幾眼,隨即掩上房門,幾步走到塔基楊娜身邊,“英國拒絕了皇帝陛下的政治避難請求。”
“上帝!”塔基楊娜發出了一聲悲嘆,隨即捂上自己的嘴,軟禁生活讓這名皇室公主成長了許多,“我們該怎麼辦?這些該下地獄的叛亂者!”
“殿下,”伊蓮娜咬着嘴脣,貌似想說什麼。
“親愛的伊蓮娜,難道還有更糟糕的消息嗎?”
“不。”伊蓮娜搖頭,“殿下,我的姨媽給我送來了消息。”
“是約瑟芬女士嗎?”
“是的,”伊蓮娜再次壓低聲音,“她說有辦法幫助我離開這裡。但是,公主殿下,我的良心和忠誠讓我不能對您隱瞞這件事。”
“離開?”
“姨媽告訴我,”伊蓮娜湊到塔基楊娜女大公耳邊,“她答應了一名商人的求婚,而那名商人正打算前往華夏。”
“華夏?”
“是的,姨媽告訴我,這是最好的辦法。”伊蓮娜的聲音更加舒緩,彷彿帶着魔力,這是她從拉斯普京身上學到的,“殿下,歐洲正在打仗,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我昨夜還曾聽到槍聲。留在這裡太危險了。殿下,如果您能夠允許我……我希望您能同我一起離開。“
“可是,華夏也在和俄國打仗……”公主並不如皇后一般關心政事,卻不代表她對政治一無所知。畢竟,作爲俄國公主,塔基楊娜同樣有皇位繼承權。
“殿下,這是唯一的機會。”
離開,去華夏?
是的,離開,他們必須離開!不離開,等待他們的下場也只有流放,或是被殺死。華夏要什麼?領土還是黃金?這些都可以給。她必須勸服父皇和母后,即便不給華夏人,這些也會被叛亂者奪走!
離開這羣叛亂者,纔有機會召集皇室的擁護者,才能奪回屬於他們的一切!
“伊蓮娜,你真是天使!”塔基楊娜女大公第一次擁抱了她的侍女,“但是,我不能獨自離開,我不能離開我的父母和姐妹,還有我的弟弟。”
“殿下,這太危險了。”
“是的,我知道。伊蓮娜,親愛的伊蓮娜,我請求你,請求你的姨媽,請求那個好心的商人,如果能夠幫助我們離開這裡,等到父親重登王位,他會被授予爵位,你和你的姨媽也會成爲貴族夫人,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
伊蓮娜看着塔基楊娜,緊緊咬着嘴脣,終於點頭,“殿下,我會想辦法再見姨媽一面。”
“感謝上帝!”
塔基楊娜虔誠的向上帝祈禱,決定尋找機會,向沙皇夫婦坦誠這件事。
伊蓮娜轉身走向房門,聽到塔基楊娜讚美上帝的聲音,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很快消失無蹤。
聖彼得堡街頭,四處可見衣不蔽體的乞丐和頭髮鬍子糾結成一團的流浪漢。
“這就是聖彼得堡?”喀山喃喃自語,這和他想象中的未免差得太多。
街上的酒館,商店,大部分都已經關門,幾家還在營業的,門前都排着長龍,其中有一家店鋪前的隊伍格外引人注目,擠在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喀山的腳步停下了。這是一家專賣華夏商品的店鋪,窗前的牌子上寫着餅乾,麪包和罐頭,並在後邊標註了價格。在牌子不起眼的角落,繪有一個北六省情報人員纔看得懂的標誌。
十幾個身高體壯的斯拉夫人和韃靼人拿着棍子站在店鋪前,兇狠的盯着在店鋪前排隊的人。假如沒有他們,天曉得這些俄國人會做出什麼。
很快,店鋪裡走出一個男人,在門前掛上另一塊牌子,代表今日的商品售罄。人羣中發出失望的嘆息聲,一個俄國人女人哭着哀求,她的孩子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一個麪包,或是幾塊餅乾。”
那個女人拿出一條項鍊,黃金的鏈子,墜子是一整塊紅寶石。
可惜,店主人不會爲她破例,在如今的聖彼得堡,一塊紅寶石恐怕還比不上一塊黑麪包。
就算再不願意,有揮舞着棍子的斯拉夫和韃靼大漢在,他們也不敢鬧事。之前不是沒有店鋪遭受過搶劫,結果就是開業的店鋪越來越少,繼續這樣下去,別說搶劫,就算捧着金磚也買不到一粒糧食。
大地主和貴族老爺們倒是生活得很好,沒落貴族,平民和下層的農奴就只能餓肚子。
人羣散去之後,喀山走到店鋪前,敲了三下門,門上拉開一扇小窗,“今天沒有面包了!”
“麪包沒有了,饅頭總有吧?”
“饅頭?”
“是的,饅頭。”
小窗再次關上,過了兩分鐘,門打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喀山面前,他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麪包沒有,饅頭也沒有,窩窩頭怎麼樣?”
“那也不錯。比起高粱面,我更喜玉米麪的。”
說完,喀山做出了一個手勢,店主人也拍了一下喀山的肩膀,“進來吧。”
事實上,對於爲何要採用這種暗號,情報局內的人也十分不解。不過,比起詩詞歌賦什麼的,饅頭窩窩頭一類倒是好記許多。尤其是在洋人的地界,很多人恐怕連窩窩頭是什麼都不知道。
五月二十三日,李謹言接到了情報人員從俄國發回的消息,看着上面的內容,李謹言有些拿不定主意。
現在就把沙皇一家“救”出來?至少也要等他們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吧?
可這個機會又太難得,高爾察克被臨時政府派到國外“考察”去了,十月革命後纔會回國,樓少帥還在中西伯利亞行軍,的確是行軍,在獨立旅的進攻途中,沒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沿途遇到的村鎮,很多都空了,要麼就是隻剩下女人老人和孩子,大部分壯年男人都被抽調到東線去打仗。
確定安全之後,村長或是有威望的長者會被召集,領到一份糧食。
沒有劫掠,沒有屠殺,村子裡聽不到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只有久違的土豆香氣和熱騰騰的濃湯。
“從今天開始,這裡屬於華夏。”
樓少帥的這句話,被刻在石碑之上,留在了通古斯高原。後世,這塊石碑被視爲華夏“侵略”鄰國,搶佔鄰國土地的“罪證”。
即便如此,有這塊石碑在,有樓逍的這句話,這片土地,就屬於華夏!
五月二十六日,獨立旅與西北的馬隊終於在通古斯高原會師。
西北的大兵們騎在馬上,臉上帶着戰後的興奮,出鞘的馬刀依稀泛出血光。
樓少帥從車中跳下,馬少帥也拉住了繮繩,翻身下馬。
“中途遇上一羣哥薩克,正好弟兄們無聊,倒是得了不少好馬。”
“哥薩克?”樓少帥示意季副官從車中取出地圖,鋪在車前的引擎蓋上,被白手套包裹的修長手指點在地圖上的幾處,“這裡。“
馬少帥也湊頭過去,兩人一起站在地圖前商量了片刻,隨後決定,轉道向東,儘快和杜豫章的第二師匯合。
內燃機的轟鳴聲再次響起,西北大兵們策馬圍在坦克邊上,看得稀奇,那些從玉門挖出來的石油,就是用在這些大傢伙上?
樓少帥也換乘戰馬,烏黑的馬鞭頂了一下帽檐,掃過馬少帥腰間的佩刀,想起大帥府中的那把,濃眉一揚,“馬兄,比一場,如何?”
“好!”馬少帥朗聲道:“弟兄們,今兒個給你們開開眼界!”
“嗷嗚!”
似狼般的吼聲響徹狂野,這是一羣西北的兒郎。
獨立旅的兵哥們卻很沉默,他們只是靜靜的站着,槍上肩,坦克在前,步兵在後,靜默而肅殺。
馬鞭凌空,破風聲中,兩匹駿馬如閃電般飛馳而出。
馬蹄隆隆,黑紅兩色披風隨風翻飛,馬上的騎士,彷彿是兩匹在通古斯高原奔馳的蒼狼。
一名隨軍記者想要拍下這一幕,笨重的相機卻讓他無法如願,等他架起相機,兩匹馬,兩名少帥,都只剩下一個遙遠的背影。
西北的馬隊和獨立旅也緊隨其後,讓西北大兵驚訝的是,這麼快的行軍速度,獨立旅的步兵不只沒有掉隊,連隊形都絲毫未亂。
沒有口號聲,也沒有催促和命令,除了軍官的哨聲和槍械水壺的碰撞,餘下的,就只有整齊到可怕的腳步聲。
“這……”
幾名曾跟隨馬慶祥走南闖北,或者該說是搶南劫北的西北軍官,不由得互看一眼,心中升起的,不只是震驚。
六月二日,繼西北騎兵之後,杜豫章的第二師也抵達通古斯高原。同時,河北的軍隊,山西的軍隊也整裝待發。
樓少帥臨行前,李謹言還擔心他會一路帶領隊伍殺到歐洲,到時連“宣戰”都不必了。
實際上,李三少壓根沒有意識到,西伯利亞到底有多大。一千兩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即便大部分仍很荒涼,但僅憑兩三萬的軍隊,想在短時間內全部佔領,基本不可能。
除了更多的軍隊,還有大量的移民,才能將這片廣袤的土地徹底消化。
所以,樓少帥才叫李三少去看地圖。
李謹言回到大帥府後,就想明白了樓少帥話中的意思,隨着河北等地的軍隊調動,他每天的功課,除了習字,聽冉老講史,就是看地圖。
期間白寶琦又從京城給他寄來幾本經濟學專著和筆記,李謹言知道,國會現在討論的不只有華夏的參戰問題,還有發行紙幣的議案。
“黃金啊黃金。”李謹言曾經私下詢問過任午初,得到的答案是,華夏的確該考慮發行紙幣的問題了,不只是北六省,很多經濟大省,只使用金屬貨幣也已經不合時宜。
想到這裡,李謹言終於下定決心,反正早晚都要“救”,早點動手也沒差吧?
很快,一封電報從關北發出,樓少帥的獨立旅帶着鄒老改進的軍用電臺,比之前的更輕,體積更小,也更方便攜帶,李謹言不用擔心樓少帥會收不到這封電報。
電報發出後,李謹言又找來豹子,在京城抓獲的幾個英法間諜,審訊之後交給了蕭有德,經過趙福仁一事,他意識到,這些人能發揮的作用遠不只一份口供這麼簡單。
“效益”最大化,纔不枉他們做-漢-奸-一場。
至於展長青會與英法如何討價還價,自己還是圍觀就好。
潛伏在俄國的情報人,都是一處和四處安排的,啞叔正在處理大連的那羣日本人,兩艘商船,很快就要有第三艘,不達成目的,英國的動作不會停,可戰俘營裡的日本人也是有數的,若實在不成,只能請第三師從朝鮮抓俘虜了。
上海公共租界的日本人,李謹言沒打算動,他們畢竟是“平民”。而在大連的那些日本戰俘,恐怕連親人都已經將他們當成了死人。若是能僥倖存活下來,他們就能離開戰俘營,也不會被送去挖礦,還能得到金錢和女人,就像是大島義昌和被川口憐一帶走的那些人一樣!
經過“長時間”的戰俘生活,這些日本人對天皇的效忠之心,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死很容易,活着受罪,實在太難受了。
戰俘營看守會故意將報紙拿給他們看,當讀到報紙上五名倖存的“華夏船員”,都得到一筆不菲的補償金之後,很多人都在期待下一次“機會”的到來。
死在海上,或是獲得“自由”和財富。
瘋狂和賭博,本就是日本矬子的天性。歷史也一次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只不過,之前的日本總是賭贏,在某隻蝴蝶振動翅膀之後,勝利女神卻徹底拋棄了他們。
樓少帥的回電很快,電報上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李三少拿着電報,左看右看,還是沒弄清樓少帥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到最後,也只能告訴即將啓程前往西伯利亞的豹子,一切聽少帥吩咐。
豹子離開後,啞叔也從大連返回,不久,樓夫人從京城發來電報,七月,樓二少將被打包送來關北。
收到電報,李謹言良久無語,隨即嘆息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七月十四日,樓二少抵達抵達關北的當日,華夏國會終於做出了表決,以超過三分之二的同意票數,決定對德宣戰。
隔日,英法正式照會華夏聯合政府,交還兩國在華夏的所有租界,華夏政府也承諾,保證兩國僑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其他協約國成員也緊隨英法兩國的腳步,而華夏政府幾次提及的海關問題,也終於得到了英國政府正面回答,英國將在半年內,將海關權力全部移交。
生活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日本僑民,卻如五雷轟頂。
華夏早已經宣佈日本爲不受歡迎國家,租界被華夏收回,他們彷彿看到華夏士兵舉着刺刀,將他們一個一個的趕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