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吩咐過了。
心裡疑竇叢叢。
這二人,顯然單憑名字來看,是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這麓山先生,當真是此二人中的一個嗎?
張靜一坐下,陷入深思,他闔目。
麓山先生是一個這樣謹慎的人,或許這二人,也只是誘餌而已。
張靜一撫案,隨後下意識的拿手指打着節拍。
倘若當真是其中一個的話,那麼誰最有可能?
他們既僞造了身份,那麼僞造的這個身份,一定十分可靠,就算王程這些人暗中盤查,只怕……能追索來的訊息,也是真真假假。
想到這裡……張靜一隻得苦笑。
可是這個人……不得不找出來。
一日不除,那麼張靜一就永遠不知道,是什麼人想置自己和天啓皇帝於死地。
正所謂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這些人肯定不簡單,涉及到的……一定是至關重要的人物……
張靜一眯着眼,突然發現,單靠排查法,已經沒有辦法追索到這等大賊了。
新縣千戶所的人手還是太少,無法見縫插針的四處打探出訊息。
第三教導隊,看來遲早要擴編。
除此之外……錦衣衛……
張靜一隨即站起身,揹着手,他雖年紀輕輕,卻不知覺的已像某些老人一般,開始揹着手,來回踱步。
…………
此時……一處房中。
這房裡沒有窗戶,所以密不透風,有些燥熱。
可在這裡,卻有人盤膝而坐,這裡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桌一椅,還有一個蘆蓆而已。
這人便坐在蘆蓆上,捧着書卷,藉着冉冉油燈看着。
這時,門吱呀的開了,來人卻是一副錦衣衛的打扮,然後躬身道:“先生……”
這人擡頭,笑了笑:“陳演敗了,是嗎?”
“正是。”這人大喇喇的坐在了這先生的對面。
先生嘆了口氣道:“陳演的失敗,可見單靠廟堂之爭,是不可能對張靜一造成傷害的,天子與張靜一乃是一丘之貉,狼狽爲奸,這朝廷不是出了奸臣,而是出了昏君。君父,君父……這麼多年來,出了這麼多的天子,可有幾人,可堪當聖君呢。依我而言,這些人大多昏聵無能,寵信奸佞,如今……連流寇也已四起,大明的氣數,盡了。”
來人道:“可是無論如何,至少遼東的建奴平了。”
先生道:“平息了建奴,纔是可怕,他們藉助了軍功,就更加的不可一世。現在民變四起,遲早這大明江山蕩然無存……”
來人若有所思,點點頭:“先生教誨的是……”
先生又道:“與其這天下落入流寇之手,我等不取,豈不可惜。”
“只是……到時誰坐天下呢?”
“誰坐天下,還不是一樣?我等讀書人自可共主。你想來在京城待久了,卻不知江南、江西一帶,已開始流傳了新學吧。”
來人詫異道:“是何學問?”
“天下無君。”這先生笑了笑,道:“這天下,只需大臣公推內閣首輔大學士,既可主宰,又爲何要豢養一個君父呢?如此一來,這百官便可廷推出內閣首輔大學士,內閣首輔大學士執宰天下,而百官則受翰林以及御史監督,翰林與御史,再受士林清議影響,如此……豈不善哉?若當真有能有這般,將來……再徹底剷除那些該死的流寇,那麼天下也就太平了。從此之後,便是堯舜一般的世道,再無橫徵暴斂,也不廠衛鷹犬大行其道。自然,老夫所言的鷹犬,並非是你。”
來人若有所思,道:“先生所言……我是粗人,聽不甚懂。”
這先生笑着道:“有明之無善政……自這大明建立起,便從未有過善政,這些天子,嚴酷如太祖高皇帝,狡詐如成祖皇帝,昏聵如英宗、武宗以及今上等等,至於那自私自利如嘉靖天子者,自不待言。可是朝廷所廷推的內閣首輔大學士,大多爲賢才,足以治天下了,既然如此,還要君父做什麼?從此之後,天下讀書人,便可自治天下,如此……豈不善哉?也罷,現在說這些,並沒有什麼意思,天啓那小子一日不死,魏忠賢和張靜一此等人一日不除,我等永無出頭之日,今日要計較的,卻只一件事,如何斬奸除惡,今日不除這些禍亂天下之人,我等遲早死無葬身之地。”
來人頷首。
“好啦。”這先生道:“今日天啓那小子和張靜一又勝了一局,此時正是得意洋洋的時候,現在……計劃可以實施了。”
這錦衣衛凝視着這先生,深吸了一口氣,道:“好。”
“一切依原計劃行事。”
“只怕……”
“不必擔心,天啓那小子……還是少年心性,只要施出此法,必能成功,讓他們速做準備吧。”
這錦衣衛點點頭,朝這先生抱拳:“既如此……那麼……先生珍重。”
“你也珍重。”這先生朝他對視一眼,帶着笑容,一副淡定的模樣。
二人對視一眼,自是告別而去。
…………
張靜一凝視着一份份從京城各處蒐羅來的訊息。
某種意義而言,張靜一終於知道錦衣衛的問題所在了。
這些校尉,不可謂不賣力,而且蒐羅來的訊息也是不少。
可實際上……卻有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沒有一羣專門從事情報分析判斷的人。
否則,這數不清的訊息涌進來,卻是真假難辨,有的可能是打探錯了,也有一些消息,可能根本就是別人放出來的煙霧彈。這如山似海一般的大量訊息,反而成了累贅。
蒐集的越多,反而給偵破的工作,製造了大量的障礙。
可是,要對情報有精準的判斷力,這就絕對需要一批專業的人才,他們能將無數的訊息判斷了真僞之後,而後將它們像拼圖一般的拼出一個完整的信息鏈出來。
看來,以後要側重一下這方面的建設了。
張靜一心裡想着,他覺得有必要,設立一個類似於參謀部一樣的地方,而且……最好有一個參謀長,當然,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人研判和分析出訊息出來,而後給自己提供有用的建言。
否則……完全憑藉自己……
平日還好,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就可能掉鏈子了。
只是……要找到一個這樣的人,可不太容易。
張靜一沉吟着,繼續拿起一份份奏報。
到了正午時分,王程興沖沖的提了食盒來:“瞧……吃飯啦……”
張靜一擡頭,見是王程,緊繃的心鬆弛下去。
一看食盒,張靜一落座,笑了:“又是宮裡送來的?”
“當然……”王程道:“妹子……不,皇后娘娘讓人做的一些熱菜,快馬讓人送來,說是曉得我們兄弟平日裡三餐不及時,餓了肚子也不會察覺,是要壞了身子,熬出病來的,你看……這裡頭還是熱乎的。”
這令張靜一想到了當初張素華還在宮外的日子,那時候,張素華也是每日來這裡送飯。
只是,入宮之後,起初只是小小的嬪妃,處處要看人臉色,所以不敢如此招搖。
可如今,成了皇后果然不一樣,終於可以吐氣揚眉,不必看人臉色了,因而近來,隔三差五讓人送吃食來。
張靜一大笑道:“哈哈,陛下若是知道,我每日吃宮裡的飯,一定要將鼻子氣歪,我來瞧瞧,今日是什麼吃的。”
王程開始擺出一碟碟飯菜來。
頓時這裡肉香撲鼻。
都是肉……
王程一面擺弄,一面道:“陛下今日去了南鎮撫司……”
“去南鎮撫司了?”張靜一笑了:“難怪沒見什麼動靜。”
“去南鎮撫司做什麼?”
“聽說……抓住了欽犯。”張靜一一愣:“抓住了,誰抓住的?”
“乃是駱同知。”
張靜一詫異的道:“怎麼抓住的?”
“這就不知了,北鎮撫司視此爲天大的功勞,立即去給陛下報喜,這被拿住的欽犯,聽聞不肯開口,說是隻要陛下去了,他才肯說。陛下當時興頭好,也想去看看,於是便出了宮。”
張靜一聽到此處。
突然之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道:“駱養性?”
“怎麼?”
張靜一猛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這麓山先生是誰了,不好……快……快……帶一隊人,準備去拿賊,還有……去南鎮撫司……去南鎮撫司。”
王程一臉可惜的樣子:“飯不吃啦?”
“準備吃斷頭飯吧!”張靜一咬牙切齒道:“要快……還有……帶上傢伙……”
王程立即察覺到,事態有些嚴重。
他是很欽佩這個兄弟的。
錦衣衛不可怕,就怕錦衣衛出身的人還有文化。
這個兄弟不但有文化,還有腦子。
於是他忙要去吩咐人。
張靜一道:“要調兵,調兵,錦衣衛給我去抓那個該死的麓山先生……現在……立即調軍校生員來,還有,一隊人先行和我出發,全部待短銃。”
…………
這幾章很難寫,一方面要確定一些歷史資料,怕搞錯了,另一方面,得埋伏筆,這麼晚才把更新送來,很慚愧,抱歉。
另外感謝胤空兄成爲本書盟主,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