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
張靜一已衝到了甲板上,他錯愕地看着這一切。
原本他以爲,自己已經來遲了。
可看到這甲板上一個個慌亂的宦官,張靜一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在後世的電視劇裡,宮城往往是森嚴的,似乎好像什麼都是萬無一失的。
可現在看來,真實的歷史讓張靜一無語得難以想象。
其實從明清時期的許多宮中事件,大抵也可以瞭解真正宮中的情況。
那就是……這表面上防衛森嚴的宮闈,本來就處處都是破綻,明朝的宮闈其實還算好的,到了清朝的時候,尤其是清朝後期,那就更加一塌糊塗了。
其實此時,張靜一的腦子也亂嗡嗡的。
雖然他一直盼着這一日到來。
也想過無數種可能。
可事情真正的發生了,他卻發現自己並不如原本所想象的那樣自如。
於是,在腦海一片空白之中,他拼命地跑到了船舷,見這裡依舊還是一團糟。
皇帝應該落水沒有很久,還在湖裡掙扎。
已有宦官拼了命的去尋覓會游泳的人了。
更多人只是跺腳,發出太監應有的怪叫。
甚至於魏忠賢在這個時候,都已經慌了手腳,張靜一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魏忠賢此時的焦灼,遠超自己的想象。
雖然在歷史之中,似乎魏忠賢這個人壞到透頂的地步,甚至還有人說天啓皇帝的死與魏忠賢有關。
可顯然,這是難以令人信服的。
哪怕魏忠賢是個閹割之後的變態,是個混賬。
可至少,他是個有腦子的人,只要魏忠賢有腦子,都會十分清楚,他和天啓皇帝是利益共同體,休慼與共。
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真心真意希望天啓皇帝平安長壽的,那麼十之八九就是魏忠賢。
張靜一已經來不及去多想,而是深深吸了口氣,而後直接躍下,一頭扎進了水裡。
這個禁衛突如其來的舉動。
卻一下子讓船舷邊的宦官們失語了。
他們不再喊叫,而是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看着張靜一的方向。
更真實的是,這個時候……大家居然還在想……咦,這個禁衛是誰?
這便是大漢將軍的可悲之處,他們是宮裡的工具人,哪怕是一炷香之前,還有人議論過這個禁衛,但是轉眼,就沒有人記得這個人是誰了。
人的腦容量是有限的,不可能將有限的記憶,去記一些根本無關緊要的人。
啪……
張靜一落水,而後,他感受到了刺骨般的寒意。
此時的湖水,比他想象中還要冰冷。
何況張靜一沒有脫衣,連刀也沒有解下,鐵殼的范陽帽,此時在自己腦袋上,猶如千斤重,溼水的長衣,也讓他處處受制。
張靜一隻能咬緊牙關,拼了命地舉起手,朝着天啓皇帝的方向划動。
還好……他一向水性不錯。
雖然換了一個更年輕的身體,可實際上,游泳並不是什麼需要高超技藝的事,某種程度來說,只需要記住一些要領,然後克服心裡的恐懼便是了。
只是在這冰涼刺骨的水中,張靜一覺得自己的每一分每一妙,都漫長無比。
直到他不知什麼時候,接觸到了慌亂的手腳。
這個時候,天啓皇帝其實已經沒多少氣力了,只剩下條件反射的划動而已。
張靜一在水裡,一把抱住了天啓皇帝,而後託着天啓皇帝的腦袋,露出了水面。
在水中,他看到天啓皇帝絕望和驚慌失措的眼神,似乎多了一分光彩。
而後,這狗東西居然如所有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接觸到了張靜一後,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死死的拽着張靜一絲毫不肯放開。
似被八爪魚一樣死死的纏住,張靜一頓時感到窒息。
不過……天啓皇帝驚恐的眼神,不斷地張望着他,見天啓皇帝似乎沒有昏厥的跡象,倒是讓張靜一鬆了口氣。
而後張靜一猛地露出水面,而後大吼:“杆子……杆子……”
船上的宦官們這才意識到了什麼,於是那根本差點沒將天啓皇帝扎死的杆子總算又送了過來。
張靜一任由天啓皇帝似八爪魚一般的用手腳纏繞着自己,而後深深吸一口氣,一把抓住杆子,這時,他才穩住了幾乎要被天啓皇帝一起拖拽入水的下沉趨勢,順着杆子,他不斷的朝着船的方向游去。
冰冷的湖水,讓張靜一的渾身僵硬起來。
其實這個時候,若是稍有閃失,張靜一也能感受到,可能自己這冒失的舉動,也會丟了性命。
終於到了船邊上,張靜一大呼:“取繩來。”
反應過來的宦官們在驚魂不定之後,開始變得從容起來,他們放下了繩索,張靜一先用繩索將天啓皇帝綁好了,讓人將天啓皇帝先拖拽上去。
而後……
張靜一懵逼的發現……
當天啓皇帝上船後,船上的宦官們便立即呼啦啦的涌上去,一羣宦官們失聲痛哭,這個道:“奴婢萬死啊。”
“陛下……陛下……龍體無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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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下的張靜一逐漸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氣力了,甚至手腳像僵住了一般。
可老半天,竟不見船上再拋下繩來。
這羣狗東西,真的很現實啊……
張靜一隻好使出渾身的氣力叫喚道:“再拋繩啊,拋繩……”
可宦官們顯然一點也不在乎船下的張靜一,依舊圍着天啓皇帝,拼命似地表着忠心。
有人給天啓皇帝取了毯子來,將哆嗦着的天啓皇帝裹住。
天啓皇帝依舊是渾身顫抖,臉凍得通紅,竟是說不出話來。
看着一個個人淚流滿面的樣子。
天啓皇帝很努力地嚅囁着嘴脣,老半天,才突然放聲道:“救……救人……快救人……”
這時,這羣宦官們纔想起了什麼。
對呀!
還少了一個人!
這時,纔有宦官不情不願地重新拋下了繩子。
張靜一幾乎是被人生生扯上來的。
在這一刻,他幾乎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是每一個毛孔,都在控訴着這些被閹割者的暴行。
等他被拉上了船,卻驟然之間感覺自己渾身格外的沉重。
牙關不斷地顫抖着,手腳更是沒有了動彈的力氣。
另一邊,則已有人擡着天啓皇帝去了船艙取暖。
過了一會兒,纔有宦官小跑着找到了張靜一,他手裡拿着一張毛毯,口裡道:“上諭:給………給……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張靜一:“……”
他擡着沉重的眼皮,看着這個宦官……
這宦官……居然還是當初去給他宣讀旨意,而後他塞了珍珠的那個傢伙。
張靜一這時候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要叫這天下都知道我的名字,誰要是不知道.......
噢,對了,他們沒有……
見張靜一沒有做聲,宦官卻將毛毯將張靜一裹住。
這時……張靜一才感覺自己好受了一些。
而這個時候,在船艙裡……
被圍的水泄不通的天啓皇帝,在溫暖的炭火和毛毯之下,才感覺自己的身體恢復了一些知覺。
一切……都好像是做夢一樣。
他只覺得自己在拼命的掙扎,而後有人抱住了自己,那一剎那之間,天啓皇帝就好像一下子在黑暗中見到了光。
此時……他發現那個人的面容……很模糊。
這也難怪,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天啓皇帝也顧不得這個。
不過現在……
看着一個個哭爹喊孃的宦官,天啓皇帝稍稍的冷靜一些。
而這時候,魏忠賢也已定下了神來,魏忠賢此時表現得不疾不徐,先是拜倒在地,而後道:“陛下洪福齊天,實乃大明之幸。”
其他宦官也都冷靜了下來,也連忙效仿魏忠賢,納頭便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