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趙文義終於反應了過來,突然嚎啕大哭道:“陛下,學生萬死啊,這和學生沒有關係,這……這吳定勇該死……他該死……可是學生……學生……”
天啓皇帝淡漠地道:“你怕死?”
趙文義連忙點頭,磕頭如搗蒜:“怕……怕極了……”
天啓皇帝卻是道:“別人不怕嗎?”
趙文義打了個哆嗦:“別人……”
“那些客軍,還有你們襲殺的‘朕’,他們就不怕死嗎?”
趙文義道:“這些……與我無關。”
“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了。”天啓皇帝紋絲不動,凝視着趙文義:“反正橫豎你們都要死的……”
趙文義便淚水漣漣:“不,陛下,學生……學生……和他們……”
“朕說的不是你和他們。”天啓皇帝略帶嘲諷地道:“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他們的賬,自然待會兒會去算,朕說的你們,是你和你的族人,你們一個個,都逃不開關係!”
趙文義:“……”
趙文義徹底的懵了。
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瀰漫了他的全身。
他想要哀嚎,又想憤而大罵,更想痛哭流涕。
可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出來,這是一種被人碾壓的無力感。
而這時,槍聲響了。
天啓皇帝沒時間和他墨跡。
一槍直中他的腦門,頭也不回,將槍轉手給一旁的宦官,而後道:“錦州在望,立即入城!”
“喏!”
衆人聽命,隨即大軍出發。
吳定勇與趙文義的屍首,留在了這曠野上。
遼東這等冰天雪地的地方,即便是屍首也不必焚燒,因爲根本不擔心產生瘟疫,在這野地上,只需兩日,便會凍得僵硬,而後被大雪覆蓋。
浩浩蕩蕩的人馬,繼續前行,接下來一路不停。
不久之後,錦州城便已遙遙在望了。
此時的錦州,依舊是歌舞昇平。
天啓皇帝已來過這裡一次。
只是對這裡的記憶,卻很模糊。
此時……他令那俘虜的數百騎兵開到,張靜一則率一個教導隊在後。
這一前一後,直往錦州而去。
城中……似乎已察覺出了異樣。
此時沒有戰事,城門洞開。
再加上附近都有斥候,還有不少遊擊將軍帶兵在外,倘若當真遇到了敵襲,城中一定會有反應。
因而,城門的守備,在沒有得到示警的情況之下,眼看着一支官軍抵達,心裡不禁奇怪。
因爲從都司衙門裡,並沒有聽聞到今日會有軍馬入城的情況。
於是他命左右之人道:“都打起精神來,看看是哪裡的人馬。”
有人細細去眺望那騎隊的旌旗,口裡道:“像是遊擊將軍吳定勇的。”
這守備一聽,頓時疑竇叢叢,不由道:“吳將軍不是早就帶隊出發了嗎?怎麼突然又回來,莫非出了什麼事?”
就在他遲疑之間,一隊隊的騎兵,已至城下。
守備便道:“讓人去通報一聲。”
說着,又按着刀道:“所有人警戒,趙二,你帶一隊人隨我來。”
說罷,下了城樓。
到了門洞這裡,便率先有一隊官軍進來。
倒是城樓上,突然有人大喊起來:“東林……東林……”
守備心裡正狐疑着,卻見這騎兵的後隊,並沒有遇到與他相熟的遊擊將軍吳定勇。
卻是一羣穿着灰色大衣的人飛馬進來。
一看到這裝飾,守備禁不住懷疑,他剛想開口。
卻見爲首一個穿着灰色大衣的人駐馬到了他面前。
手中的馬鞭,狠狠抽下。
啪……
這一鞭子,打的守備眼冒金星,他哀嚎了一聲,口裡下意識地大罵:“大膽,來人……”
說着,捂着自己的臉,臉上已多了一道猩紅的鞭痕。
持鞭的人,卻是張靜一。
張靜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笑道:“來人?你想喊誰來?”
守備見對方如此氣定神閒,一副吃死了自己的樣子,反而心裡除了憤怒之外,突然多了幾分小心。
自己可是守備官,官職也不算低的。
敢給自己來一鞭子,還敢這樣囂張說話的人,整個遼東,也不會有十個。
畢竟,若只是自己的上官,也只是對自己叫罵幾句而已。
他擡頭,看着馬上的人很是年輕,只見這年輕人呼喝道:“給我在城樓上架上機槍,現在開始,除了我們,任何人不得出入。”
張靜一話音落下。
便有許多人落馬。
他們從其他的馬上,取下一個個沉重的構件。
機槍這玩意太笨重,只能拆卸下來,分開駝運。
不過,負責機槍的生員們,早將這東西玩透了,直接取了各色的構件呼啦啦的上了城牆,而後,又熟稔的開始組裝、固定發,壓上彈鏈。
守備見他們喧賓奪主,口裡怒道:“你是何人,怎敢如此大膽。”
張靜一卻已下了馬,手裡還提着鞭子。
後頭一隊隊的生員依舊策馬入城。
那些妄圖想要阻攔的城門門丁,卻被人用馬撞開。
張靜一揹着手,走到了守備面前,冷聲道:“我叫張靜一!”
張靜一三字,早已傳遍了天下。
這錦州城,更是耳熟能詳。
守備聽到這三個字,眼裡的瞳孔不禁收縮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想要拔刀。
張靜一卻是揚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守備差一點被打翻在地。
其實這真不怪守備處處被張靜一制的服服帖帖,實在是雖然只是短短片刻時間,這守備的心裡,就好像已經播放了一個超長的電視連續劇似得,不知冒出多少個念頭,有多少個想法。
人一有顧慮,行禮的話猶豫,拔刀的話,又倉促。
重要的是,聽到這張靜一三個字,守備的心驟然就已經虛了。
現在一個耳光打下來,守備霎時之間,清醒了一些。
他手依舊搭着腰間的佩刀刀柄,臉卻疼得眼淚飛濺出來,他口裡怒喝:“你……你想做什麼?”
張靜一突然冷若寒霜,厲聲道:“現在是我問你,你想做什麼?見了本公,爲何不跪?你還敢按着刀,怎麼,你想謀反嗎?”
這一番質問,立即讓守備心虛起來。
守備下意識的,立即道:“誰……誰要謀反。”
這分明是心更虛了。
可手還是按在刀上。
心裡的連續劇還在繼續的水,大抵已到了父女不能相認,然後十幾集裡出現了各種意外和巧合。
張靜一不屑地冷笑着道:“你若要反,也不想想,你配嗎?就憑你這麼個東西!”
這話侮辱性很強。
偏偏在這個時候,這種侮辱還是很有效的。
因爲到了錦州城還敢侮辱守備的人,說明這個人一定有恃無恐。
於是,內心掙扎了無數次的守備,最終還是手鬆開了刀柄,不甘不願地拜下道:“卑下劉建業,見過國公爺。”
張靜一卻是臉色不變,一擡腿,狠狠踹在了他的心窩子上。
這一下子,直接將這守備踹翻在地。
守備更加無措,沒見過這樣的啊,有事說事吧,怎麼沒來由的就打?
守備摸着自己的心口,按下心頭的懼意,忍不住齜牙咧嘴起來:“遼國公……這是要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
張靜一擡起頭,然後看到城樓上已經架起的幾個機槍。
而後心滿意足地道:“就是想打你!怎麼,你敢不服,翅膀長硬了,想反了是嗎?”
守備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其實他真沒有想過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
因爲理論上,這個張靜一應該已經死了。
東林軍,也已完了。
可在這個時候……這些人從天而降,他一個守城門的守備……心虛啊。
守備終於道:“我乃參將……”
“還是一個參將……”張靜一一臉滿意的樣子,他隨即道:“看來這一來錦州,就釣到了一條大魚,很好,來人……拉去,斃了!”
守備:“……”
此時,守備心裡發懵。
與他一起的門丁們,也一個個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可是……
生員們卻反應迅速。
早有兩個人,直接上前夾着守備,這守備頓時口裡怒罵起來:“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這是要做什麼?”
人已被死死夾住,而後直接拉到了城牆根下。
守備心裡莫名的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他連忙朝着守城的官兵大喊:“快,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門丁們露出了猶豫之色。
可是浩浩蕩蕩的騎隊,卻個個明火執仗,早已將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靜一冷笑一聲,大喝道:“怎麼,還有誰想謀反嗎?誰想謀反的,給老子站出來!”
這一聲大喝,讓這城門樓子上下,寂靜無比。
顯然,張靜一的話鎮壓性十足,此時無人敢迴應。
那守備被捆了雙腳,可罵聲依舊不絕。
而此時,一小隊的生員在他數丈之外已擡起了步槍。
砰……
刺耳的聲音,令平靜的錦州城,終於變得不平靜起來。
一陣槍響之後,那守備已是渾身冒血,只是一時還沒有死透。
就在這個時候,他口張合着,極努力地從帶些的嘴裡道出了一句話:“你們……你們不是……已經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