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隨即又想起什麼來。
讓人又試了試這機關槍。
這玩意確實毛病太多。
射程因爲有黃火藥的加成,倒是高了不少。
就是精度完全沒有,純粹靠運氣,噠噠噠噠之後,子彈亂飛,正前方的靶子……幾十個子彈,居然一個都沒中。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指東打西?
而且因爲傢伙大,雖然比動輒幾千斤的火炮要輕上不少,卻也有幾百斤。
就這麼一個傢伙,給後勤和給養帶來的負擔,肯定是巨大的。
可張靜一看着這玩意,就忍不住樂。
想了想,張靜一道:“要不,給它取個名吧,叫機關槍不好。”
劉葉想了想道:“不知公爺的意思是……”
張靜一便道:“得有迷惑性,讓人一聽這名字,就不曉得這玩意到底是什麼。其次……還得和它的用處相稱,不如……就叫騎兵之友,如何?”
劉葉懵了老半天。
張靜一道:“我只是拋磚引玉,你也可以陳述自己的建言。”
劉葉倒沒有再囉嗦,立馬就道:“公爺高見,就這個,這個好,太好了。”
這傢伙……連溜鬚拍馬都這麼粗魯直接,難怪只能做匠人。
張靜一則是滿意地點頭道:“吩咐下去,從明日開始,就讓各教導隊輪番來試這騎兵之友,不然的話,可能生疏,要讓他們瞭解此物的特性,不只要了解,還要精通,因而,眼下你要做的,就是配合着他們,當然,還需兼顧生產,這些日子,你只怕要辛苦一些了。”
劉葉便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當日,一份賬單被送進宮裡,最後出現在了天啓皇帝的跟前。
天啓皇帝本是爲了建奴的事惆悵,可看了張靜一的奏疏,卻又嚇了一跳。
漲價了!
不只是漲價,而且價格直接暴漲,因爲奏疏裡講的很明白,因爲可能需要提拔大量的匠人,而且更多的學徒工,這就意味着,從下個月開始,內帑裡調撥的銀子,至少得加一倍。
天啓皇帝一臉無語之色,好在此時也有銀子了,用起錢來少了一些煩心,倒也顯得大度起來,直接下了一個條子,只說收到。
收到的意思,就是不鼓勵不支持,但是這事朕認了。
而此時,洪承疇已帶兵出京。
他的目的地,乃是涿州和永清一線。
建奴人沒有從山海關入關,而是從宣府,也就是山西一帶的關隘,此後,又一路奔襲,拿下了保定府。
在這種情況之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在涿州和永清一帶佈防,收攏京城之外的各州府散兵遊勇,與京城形成掎角之勢!
想來不久之後,各州府會開始招募兵馬,入京勤王,到了那時,這建奴人便陷入了無數的銅牆鐵壁之中了。
當然,這是比較好的情況!
比較壞的情況就是,建奴人圍城打援,然後各路勤王軍馬,統統葬送掉。
此時大軍出行,爭奪的就是時間。
這其實也好理解,建奴的兵鋒已至保定府,這就意味着,此時他們距離京城和涿州一帶已是咫尺之遙,京城發生的事,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三日之內,趁其還無法立即發起大規模的進攻,火速至涿州,那麼這個意圖也就可以實現。
其實三日時間,足夠充裕。
只是神機營走得很慢。
倒不是說神機營龜速,故意怠慢。
實在是這大軍之中,有太多的累贅了。
京城已經開始不安全,這讓不少城中的讀書人士大夫們有些擔心,雞蛋不能同時放在一個籃子裡啊。
所以神機營出京的時候,就有不少朝中大臣暗暗請託洪承疇,帶上他們一部分的家眷,護送至涿州、永清一帶去,等到了那裡,便可直接南下。
面對這些請託,洪承疇當然滿口答應。
他也不傻,今日幫了這個忙,將來自己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而且,這些人之中,有爲數不少的都和他有同鄉之誼,或是師生,或爲故吏,若是拒絕,面上就不好看了。
哪裡曉得……原以爲只是幾百個家眷。
卻殊不知,這些家眷們個個都是坐着轎子出行的,還帶着大量其他的家眷和奴僕,什麼車伕、馬伕、長隨等等,足足數千人。
他們速度不快,只好走走停停,足足三天過去,大軍居然纔剛至西山。
以至於連洪承疇的副將楊柳文也不滿了:“洪公,這樣磨蹭下去,只怕不至涿州,建奴人便要圍來。”
傍晚不到,那些家眷們就受不了了,說受不了在轎中的顛簸,要求紮營休息。
而洪承疇則顯得淡定,現在在中軍營中,手拿着一部《中庸》看,楊柳文一番擔心,他卻顯得淡定從容之色,慢慢放下了書,而後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才慢條斯理地道:“無妨……爲人以寬,他們也不容易,不要苛責他們。”
楊柳文嘆了口氣,略帶着急地道:“我知洪公乃是謙謙君子,做不得壞人,只是這樣下去,只怕可能要遇敵了。”
“這又有什麼不好呢?”洪承疇笑了笑,自信滿滿地道:“我巴不得他們來呢,他們若是倉促來截擊,必定人馬不齊,人困馬乏,士兵也疲憊。這個時候,我們嚴陣以待,正好給他們迎頭痛擊。”
“那東林軍的戰法,老夫是琢磨透了,其實很簡單,不過是擺出車陣,用火銃殺賊即可。何況我等還有如此多的火炮,給養也充足,建奴人一時籌集不了太多軍馬,就算是在野外,也可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楊柳文詫異道:“呀,原來洪公竟是打着這樣的算盤,這是故意誘敵深入?倒是學生冒昧了,此計雖有一些犯險,卻也妙不可言。”
洪承疇捋須,笑着對楊柳文道:“三國演義之中,黃忠誘敵斬夏侯淵,也是如此,與老夫的戰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初老夫在關中剿流寇,多用此法。”
到了次日,果然大量的建奴斥候出現。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建奴鐵騎從各路而來。
一時之間,許多家眷大驚,洪承疇一面派了一隊人護送家眷們繼續南行,一面開始擺出了陣勢。
無數的大車,擺出了一字長蛇。
神機營的五千將士,也是殺氣騰騰的樣子。
這建奴人似乎不知深淺,不斷地派斥候靠近偵查,都給打了回去,很是狼狽。
於是建奴人便如一羣餓狼,開始慢慢地靠近和合圍眼前的獵物。
他們不急於發起進攻,直到越來越多的建奴人開始出現。
洪承疇則依舊的氣定神閒,修書一封,前往京城,告知這裡發生的情況。
而後居中調度軍馬,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衆人見他氣定神閒,便也漸漸都寬了心。
又過了一日。
建奴人終於開始進攻了。
諾大的平原,先以漢軍營爲先鋒,蒙古人居側翼。緊接着,後隊又出現了大量的建奴鐵騎。浩浩蕩蕩殺奔而至。
漢軍營率先發起攻擊。
躲在車陣之後的神機營,開始放銃。
這漢軍營,立即折損了不少。
此時,側翼的蒙古鐵騎殺至,這時……神機營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了。
不少人心裡打鼓。
他們的操練並不精,而那些武官,多爲秀才出身,秀才們有些慌了。
倒是有一些武舉出身的武官,雖然膽子大了一點,但無論是在講武堂,還是在神機營裡,這些武舉出身的人,都飽受歧視。
別的軍馬裡,真正讀書人還只是一個巡撫或者督師,好傢伙,在這個鬼地方,前後左右都是讀書人,這些讀書人還特別能抱團,同鄉的,同年的,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最重要的是,他們有一種對丘八刻在骨子裡的歧視。
幾乎可以想象,武舉出身的武官,是個什麼待遇了。
一見到有秀才慌了,便有不少武舉出身的武官心裡冒火,剛要開口說幾句,便被同爲百戶的秀才們罵:“令你隊的人馬在前,我等殿後。”
“同在車陣之後,哪裡有前後之分?”
“大膽,你這樣和我說話?”
其實雙方都是百戶,同樣的官職,各自帶兵。可人家就是敢如此的頤指氣使。
這武舉人一時憤慨,卻又不敢招惹,實際上,確實如他所言,大家都在車陣之後,在這個時候,哪裡還能分彼此?眼看着那數不清的騎兵自四面八方殺來,這個時候,居然還顧得上這些?
可是,對方就是這般,毫無道理可言,偏偏……他們又是自詡最講道理的一批人。
於是乎,這武舉人只好下令。
下頭的將士頓時炸了,紛紛叫罵。
就在此時,突然傳出一個聲音:“轟隆隆……轟隆隆…”
炮聲隆隆。
車陣之中的人在混亂中,忙是看去。
且是發現……建奴人居然在蒙古和漢軍營的後隊,拉來了許多的火炮。
拜那遼東大量降將所賜,建奴人早已掌握了大量火炮的製造和使用,有專門的火炮隊,且只允許建奴人使用,其他如蒙古都不得觸碰,便是漢軍營,也不允許使用火炮,違者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