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輪火炮的發射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僥倖。不過效果也還是如此,這麼小口徑的火炮對海船的傷害實際上不大。
可好像是悶雷的轟鳴聲,飄散在海面上的硝煙味道,還有那個被打死的倒黴鬼,在海船下那些運貨小舢板上的慘叫和驚呼,這些效果就足夠了。
火炮在大家的心中都好像是神器一般,平時連見到都覺得稀罕,現在就在對面不要錢一樣的打過來,誰不是心膽俱裂,動都不敢動。
從那兩艘海船上放下六條小艇,每個小艇上十名士卒,划着向前靠了過去。
對這些舉動,其他船上的人跟本沒有覺察到,各個抱着頭趴在那裡,有點膽子的則是朝着有遮擋的地方蠕動。
海上這般,陸上更像是趕羊的模樣,黑壓壓的幾百騎壓了過來,誰敢反抗,腰間掛着刀劍的人慌不迭的解下兵器丟在地上。
可不敢去動手,萬一被這馬隊踏成了肉泥怎麼辦,不過仔細觀察。真正騎在馬上縱橫來去的也就是二百多騎,其他的人到了跟前之後就急忙下馬,稍微整隊之後就衝了過來。
能在這唐家河口附近漁村住下的都是頭目,船上的頭面人物,來接引的商戶代表,或許有幾個護衛,可這些護衛在此時是什麼也當不得。
“丟下武器!!!”
士卒們大聲喊着,出村被驚呆的人羣中有幾個反應過來的,躲在人羣后面縮了縮,拔腿就跑。
這山鄉野地的,只要跑進溝裡藏着,興許這些騎兵就找不到了,結果人跑出去,圍過來的步卒根本沒人去追。
衆人正蠢蠢欲動的時候,騎兵中有人猛地打馬,加快馬速追了出去,在馬上翻手已經拿了長弓,張弓搭箭,姿勢稍微一沉,一箭呼嘯飛出,準確的釘在人的後心,眼看着跑的那位仆倒在地上。
跑了四個,從騎兵中出來四個,那真是各顯其能,除了第一個射箭,還有一個在馬上用長矛戳刺,有個用大刀砍頭的。還有一個居然用的是繩套,那繩子丟出去準確的套在人的脖子上。
套住了脖頸,到時候停住馬向後一拽,跑的那人直接騰空而起,落在地上的時候,怕是直接勒死了。
每弄死一個,騎兵隊裡就是一聲喝彩,這場面看着不像是剿辦,倒像是個會獵的模樣,這邊興高采烈的,可被被獵的那些人個個都是膽戰心驚,誰還敢動彈。
這邊徹底堵住了之後,士卒們開始逼着所有人都跪下,看着來回運貨的那些舢板拼命的划動,海面上炮聲隆隆的厲害,小舢板進了大海更是找死,大家都是朝着另一邊劃,進了運河萬事大吉。
不多時這邊也跟着亂了起來,前面的舢板向後跑,後面的卻倉促間調不過來頭,河面上擁擠不堪。不少小船都翻在了河中,誰還顧着貨物,大家匆忙從河中爬起來,朝着陸上跑,奈何身上是水也跑不快,二來騎兵沿河抓人,人難道跑得過馬……
兩艘平底的漕船並排從另一邊擠壓過來,這兩艘漕船把唐家河河道差不多塞住,在船頭站着十幾個漢子,手裡拿着長棍,看着對面有人就劈頭蓋臉的打。
“你們膽子還真大啊,這邊距離天津衛起碼三個時辰就能到,你們以爲本官是瞎子嗎?”
抓雞趕羊,騎兵和炮船前後圍堵,實在是容易的很,不多時在唐家村子那邊就跪滿了人,連海船上的那些都被揪住弄上岸來。
王通看着地上誠惶誠恐的人,忍不住譏諷了一句,這些跑在海上的漢子也都是見慣了廝殺生死的人,奈何方纔海上陸上的小小殺戮的確是震撼人心,由不得大家不害怕。
王通問了一句,下面的人卻各個低頭,王通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開口說道: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這句話刺的更重,可現在說什麼都由他,誰也不敢接口,掃視了一圈,王通冷笑着問道:
“各位商戶,本官是個講理的人。事已至此,你們覺得怎麼辦啊!”
天津錦衣衛千戶王通惡名在外,不過大家卻也知道,這位爺從不仗勢欺人,只要你能說出個道理來,王千戶還是要考慮考慮的。
下面沉默一陣,有個膽子大的顫聲說道:
“大老爺,咱們這次沒交稅銀,願意認罰,二成稅,二成罰銀,小的們願意交三成罰銀.......”
這話一說出來,衆人愣了愣,隨即全是附和的聲音,都死人了,破財免災,這次就認倒黴了吧。
“所有來貨全部罰沒,每船每人銀兩僅留路費,出貨罰銀八成,一律按照到岸貨價算!”
王通冷冷說完,轉身就走,後面安靜一片,隨即有人站起來就要追上懇求。可人一起身,立刻被士兵們用矛杆抽打的跪了下去。
等王通上馬的時候,後面已經有人放聲大哭了起來,王通這麼一說,不管怎麼算,這次來可都是傾家蕩產了,只恨自己聽了別人的引誘,爲了避開那二成的抽稅,結果什麼都被人拿去了,偏生對方還做的理直氣壯。
唐家河口附近那漁村的幾十戶人家也被趕了出來,他們分開一圈。跪在那裡,王通打馬到了跟前,馬三標正扯着嗓子在那裡喊話:
“你們這些王八蛋勾結海盜倭寇,這是殺頭滅族的大罪…….別扯着嗓子嚎了,看你還是個爺們…….罰做五年苦役,這都算是輕的……”
先是說要死罪,然後再說苦役,看了方纔那幾個人被殺的慘狀,聽到苦役已經是慶幸無比,誰還敢有什麼異議。
王通騎馬過來,伸手止住馬三標的喊話,在馬上冷聲說道:
“誰在海邊打魚弄船的,本官有問題問,答對了免了罪責,免了苦役。”
這話一出口,十幾個反應快的漁民爭先恐後的舉手應答,王通開口問道:
“本官問你們,這海河入海口上游下游各處,和這唐家河一樣的地方有幾處?”
漁民們彼此看看,很快就給出了答案,一個看着年紀大些的人說道:
“大老爺,也就這一處,這還是前年地震後破了幾個口子,水進了唐家河,這樣船才能走,南邊要有怕是在山東地界,北邊小的沒去過,不過聽老輩人講過,能靠大船的都在永平府那邊。”
王通撥馬迴轉,馬三標打馬快走了幾步跟上,開口說道:
“大人,這些漁民怎麼處置,放了?”
“都帶回去,先安排在海河那邊打魚,正好給勞力們弄點葷腥吃。”
太陽偏西,這唐家河附近全是嚎哭大罵的聲音,王通帶着馬四處看看。路過那些面色灰敗的商戶時候,正在那裡點檢貨物的一名帳房快步走過來,詢問說道:
“老爺,出貨罰銀八成的話,這邊有三家就算貨物和銀錢全都算上,怕是都不夠了,怎麼處置?”
“船扣下來,船工水手留下來做工,什麼時候賺夠了什麼時候走!”
聽到王通的命令,那帳房也禁不住哆嗦了下,看着他有些害怕的樣子,王通笑着說道:
“不給個教訓,他們記不住這個,他們多賺一分,我們少賺一分,今天不殺人已經算是慈悲了,快去吧!”
帳房慌忙行禮,匆忙的回去了,這邊的話一說,就能聽到哭聲更大了。
從海那邊的方向有一艘舢板停下,幾名兵卒模樣的人陪着三個人走了過來,這三人中兩人是工匠模樣,還有一人居然穿着六品文官的服色,但模樣十分不雅,袍服下襬塞在腰帶裡面,正和工匠激烈的討論什麼。
王通看到這幾個人走來,笑着下馬,迎上前去說道:
“任主事在船上可還呆的習慣?”
工部主事任願有些爲難的擺擺手,客氣的說道:
“多謝王大人的記掛,不過是幾個時辰的行船,卻吐了三回,真真無用。”
這纔看到他的臉色並不是太好,可精神很興奮的狀態,任願雙手拍了下繼續說道:
“五門炮不過千斤,開炮後退,用繩索相連,可船舷還是被拽裂了幾處,今日幸運,若是再開幾炮,恐怕就斷了,也不知佛朗機那邊如何做,唉,不出門知萬事,做工的,不出門什麼都不知啊!”
“那三個番人不知道嗎?”
“不瞞大人,那三名番人比咱們官坊的匠戶,勝在個仔細和勤勉,也懂得幾個小竅門,現在都抓的緊了,他們那些學的,也就算不得甚麼,船上的事情,他們只描繪個大概,說什麼甲板有炮,船艙也有炮,可細處也說不明白。”
兩個人交談幾句,王通也是嘆了口氣,看着海面上的兩艘炮船說道:
“要是有那樣的船,還用這麼假模假式的過來,直接堵上來開炮就是。”
任願在那裡遲疑了下,抱拳說道:
“王大人,大人開關抽稅,若沒有自家的船隻怕是有種種不方便,西洋番人戰艦的確船堅炮利,不如仿製幾艘……”
看着王通沉默,任願沒有繼續,過了會,王通的神色變得堅定,肅聲說道:
“是要自己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