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薰子很快頂着一口大鍋來了,謨樾見他那樣子有些發笑。
他頂着的一口足夠十幾口人吃的大鍋,底深沿厚,足足像個大澡盆。
她知道這種生鐵鍋,傳熱慢,但熬製米粥卻熬得透爛,又保持了原味兒,對於熬製藥材更是非常適宜不過了的。
小響子接過這大鍋,到後院內的一條通往碧草湖的支流裡,刷洗了半天,還有石頭,在大鍋內,打磨了好一會兒,將大鍋內的鏽水都清洗了去,端回來,安放在他砌起來的竈臺上,雖看着有些嫌小,還勉強可以將鍋底放進去。
小響子可不對付,將大鍋提起來,放在一旁,便開始用鑿子,沿着邊緣一點點打磨,謨樾看着他也只小心地鑿擴展開了幾公分,這衣不大寸,鞋不大分,小響子也就沿着這個邊緣鑿了一圈兒,便可以安安穩穩地將那口大鍋,坐在竈臺上了。
火塘裡的火點燃了,火塘裡的濃煙,呼啦啦從伸出去的煙筒上飄了出去,小響子熟練地挽起火把子,塞進火塘,大鍋裡倒進去的水,便發出嗤嗤啦啦的聲音。
謨樾笑了,可這要給十六阿哥做些什麼才能讓他開胃口呢,又左右找了找,這後院裡,除了堆積一些乾柴,便是從各閣苑裡收集來的破舊的牀和櫥櫃,也有幾捆麻桿子和撕開了的,亂七八糟地堆着的麻皮兒,還有些被扔在一旁的幾個繡花繃架,繃架上,緊繃着布匹倒是嶄新的麻紗,像是哪個宮裡練手兒的,只繡了挑線的半成品,被歪七八倒地扔在了這裡,落了一層的灰。
這眼下的是要找些能做米粥的,最好能有配粥的佐料。
這麼想着,謨樾看見院牆下,有一個死了的瓜秧子,沿着這支流,伸到了屋檐下,竟在那屋檐下,臥了一個像小豬似的毛冬瓜。
小響子也看到了,便跑過去,將那冬瓜摘了下來,抱着手裡掂了掂說:“嘿,這定是鳥兒吃了爛在地裡的冬瓜籽兒,將屎粑粑屙在了這裡,發芽長大開花,還結了這麼大的一個冬瓜。”
謨樾接過冬瓜,分量不重,可肉質看着很厚實。這雖已入冬了,虧得今年雨水少,沒淋着它,若再過些時日,下雪了,再不收了它,便會爛在了地裡。
謨樾將它放在案板上,看了看小響子說的那些御廚裡端來的米飯,便將米飯直接倒進了鍋裡,又將綠桃端來的牛肉丸子,壓碎,與冬瓜一同倒進鍋裡熬煮了起來。
小響子突然想起什麼,跟小薰子說道:“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呀,哪裡就都沒想到要弄些柴米油鹽來,這柴,眼下倒是可以對付,可這米油,還有鹽都當弄些來纔是。”
見小響子這麼一說,綠桃也說寧慈宮裡有鄉下送來的雞蛋和香油。
小薰子說馬廄裡除了有那格桑花吃剩下的黃豆,便還有分配給他們按人頭分的口糧。
謨樾見過他們用的那口鍋,比這口鍋小不了多少,一日也只有兩頓的飯點兒,便是幾個半大不小的小子們吃起來,怕也是不夠的。
“這是什麼味兒,怎如此清香撲鼻。”
十六阿哥突然起身來,便嚷着。
“十六阿哥,正好起來可以吃謨樾御醫爲您熬製的,這叫,叫……”
謨樾笑笑,看着徠秧兒,看她能給這米粥起個什麼名兒。
“叫冬瓜頓牛肉米粥。”小響子搶着說了。
這冬瓜加皮蛋加瘦肉,纔是正宗的冬瓜皮蛋瘦肉粥,可這連油鹽醬醋的什麼都沒有,哪裡會有這些,好在綠桃拿來的牛肉丸子裡,還有些鹹味兒,也不知這刁嘴兒的十六阿哥吃的慣不。
讓謨樾意想不到的是,十六阿哥喝着這冬瓜牛肉粥,嘴兒都喝的尖了起來,還一個勁兒地說:“好喝。好喝,快,再給本宮來一碗。”
十六阿哥喝着粥,臉上的氣色也好了起來,這幾日都哈着的腰,此刻好像也直起來了許多,連手指上沾了些的米粥,都添了乾淨。
謨樾見這吃相,心中發笑,這火塘裡的稻草灰,在他吃着第一碗的時候,剩在鍋裡的還在熬着,最後這一碗,連着鍋底起了一層薄薄的鍋巴都舀了起來,更是有了鹹氣兒,又多了一層薄薄的鍋巴吃,口中的餘香,令十六阿哥吃完了,還不停地砸吧着嘴兒。
“哎,小黑蛋兒,本宮午時,還想吃這粥。旁的,便都不要了。”
綠桃說道:“奴婢這就跟太后殿下說了去,這柴米油鹽的,便是要供了來的。”
十六阿哥咧嘴,笑了笑。
“老祖定是最痛本宮的,只不要太爲難了老祖纔是。”
“是。十六阿哥。太后殿下只張了口,哪裡還會要不着的,何況,太后殿下令奴婢來,就是想問問您想吃些什麼,奴婢這便去回了太后殿下的話兒。”
綠桃起身跟十六阿哥告辭,便提着飯匣子走了。
十六阿哥看了看小響子,說:“本宮的軒子,你們還得多費些神兒,這天氣兒,多好。帶它出去吃些鮮料,還有要加些豆餅兒,別撐着它便是。”
“是。十六阿哥。小的們這就去了。”
徠秧兒也跟着他們一起走了,這屋裡就剩下十六阿哥和自己了。
謨樾看着被小響子洗的乾乾淨淨的鍋,想着等綠桃將那香油弄來,便開始熬製藥膏,要熬製給徠秧兒治手上的傷的藥膏,一定是要滋潤的;給老太后熬製的止咳平喘的藥膏,定是要配製的好入口些;再熬製些跌打損傷的,這藥膏的襯裡,她突然看見了那花繃子……
十六阿哥見謨樾有些發呆,便過來按着她的肩頭,說道:“走,扶本宮去出恭。”
去出恭?
謨樾知道,這“出恭”便是入廁的意思,這十六阿哥,你,你也太那個了吧。
“走啊!本宮只是出小恭,不費多時的,嘻嘻!回來,便陪本宮逗蛐蛐兒,如何。”
謨樾急的臉都紅了。這貨,明明已經可以直起腰來,自己走了,還要人扶着去出恭,真是將這身子看的太金貴了。
“十六阿哥——”
謨樾被十六阿哥扯拉着時,突然進來一個與十六阿哥年齡相仿的男子,進來,便叩首道:“拜見十六阿哥,季楚傳太傅尊言,命十六阿哥即刻去學成殿,續昨日課程之前,還要小測。”
謨樾見十六阿哥眉毛擰了一下,嘴裡有些不滿:
“季楚,你便是六阿哥的陪讀,又不是本宮的陪讀,憑什麼要來傳了此話。本宮身子不適,不能前去,跟你那父親大人說了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