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響揹着十六阿哥,悶着頭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一擡頭,竟在十六阿哥口口唸着的“向西,向西”聲中,走進了這蒿草叢生,年久失修的景奇閣後院子裡了。
“哎呦,十六阿哥,這是,小的這是走錯了地兒啦。小的,這就調頭,這就調頭。”
小響說着,揹着十六阿哥調轉頭來,還沒有邁步,便被十六阿哥在肩頭重重地拍了一下。
“小響子,快些放下本宮!可知,這便是本宮日後的寢宮了。”
謨樾聽着十六阿哥喜歡喊小響“小響子”,不知那小修,小薰,會不會也被他喚爲“小修子、小薰子”,這個世上的許多事情,興許還會有許多她不知曉的。
看着小響子一聲“啊”還沒出口,便聽到一個宮女的驚叫聲:
“啊——蟑螂,蟑螂呀!”
這宮女驚叫着,還追踩着四處逃命的蟑螂時,被院中縱橫交錯的野藤絆倒在地。
”紅棉,怎就不知那主次兒了,這邊盛兒要等着上鋪,不緊着去鋪置牀鋪,反去捉那不挨輕重的蟑螂,還不快過來去弄些……”
淑妃娘娘手中盤弄着堆放在一張八成新的雕花木牀上,橫七豎八的鋪蓋,嘴裡數落着爬起來拍打身上灰土的紅棉,突然瞥見謨公公帶着幾個太監正從這後院大門走了進來,只見那謨公公還沒站穩,先正了正身子,咳了一聲,便大聲說道:“皇上口諭!”
衆人慌忙跟着淑妃娘娘就地跪了下去,十六阿哥也硬撐着身子跪下去時,傷口撕扯着,痛的他,一張俊俏面孔,瞬間扭曲變形,口中還不斷髮出“嘶嘶”的痛苦之聲。
淑妃娘娘叩首說道:“臣妾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謨公公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道:“皇上口諭,嬪妃淑氏,不思賢良淑德,無視朝廷聖威,唆教十六皇子晟懷盛立意謀反,罪不可訛。至今日起,搬至卜院頭所,反省思過。欽此—— "
淑妃娘娘一震,擡起頭來,愣在那裡,半晌也沒緩過神兒來。
謨公公見狀,又大聲道:“欽此——”
淑妃娘娘這才緩緩說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謨公公垂塌的眼皮擡了一下,又說:“那就收拾收拾,走吧!”
淑妃看看這亂七八糟的景奇閣後院,又看看十六阿哥,心中萬般不捨。
“母親——”
十六阿哥喊了一聲,卻不想,謨公公朝衆人喊了一嗓子:“都出去了罷!十六阿哥的這大門便也要關閉了去,不留閒雜人等。”
謨公公說着,從身後太監手中,接過一把大鎖,在手中顛玩着,等着大夥兒退出這後院。
謨樾走上前去,拍拍自己肩上的藥匣子,又指指十六阿哥身上的傷,謨公公嘆了口氣:“灑家,也有於心不忍,可這皇旨難違,謨樾你抓緊着給十六阿哥醫吧,只動作放快些點兒,灑家可不是要等着回去回話交差了不是。”
謨樾忙點了頭,在紅棉還沒完全鋪置好的牀鋪上,給十六阿哥的傷口上了藥。
皇后娘娘宮裡來的小宮女以爲這回謨樾便會跟着她走了,臉上流露的企盼之色頓時活躍了起來,卻不想綠桃慌不迭地跑過來,就喊着:“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這可如何是好?太后,太后她老人家高熱不止,幾個太醫都來下了藥,可這高熱不見退下,反又上吐下瀉了起來,今日水米未進,只念着昏睡,這都大半晌了,還不見醒來。”
謨樾看見淑妃娘娘看着自己,知道她現在身不由己,便朝着她點了點頭,轉身跟着綠桃朝寧慈宮去了,皇后宮裡的那宮女,便猶豫了一下,只得返轉回去了。
昏迷不醒的老太后,若是在前世便是要抽血驗尿,查找病因,可這個時代,哪有這些先進技術,她看了一下藥匣子裡的藥,也只有柴胡和丁香,那些消炎之類的藥一樣也沒有。她想想,還當考慮老太后見到十六阿哥被罰,急火攻心,也當開些鎮定類的纔是,少了這些安神消炎藥材的配伍,哪裡會令老太后甦醒過來。
謨樾這麼想着,便想去採藥,也不知這個季節的藥材,哪裡會採到。
沈太醫被綠桃找來時,也是兩手一攤,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看來,只有上山一趟了。
謨樾一個人爬上山時,天已經擦黑了,山上的鳥兒也呼啦啦,飛落在枝頭上,開始落巢了,她想着大黃定是好找了的,便順着山坡開始尋找,卻不想剛走幾步,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頭,她轉頭望去,見一雙俊目,正怒視着她,半晌,才微啓薄脣,從齊整的皓齒間,漏出字字句句,都如鐵豆般堅硬的話兒:“看來,本宮若當真有了何急症,便是巴望不上你這等了不得的醫官的了。嗯?可是如此?”
謨樾不知他是何人,見他自稱“本宮”,想也是哪個皇家子弟,只自己並未招搖過醫術,又沒有得罪過哪個皇家子弟,便也無需恐懼,便甩了一下肩頭,瞪了他一眼,不理睬他,只顧低頭尋找藥材,可他卻緊追不放,跟着過來,不依不饒地問道:“可是如此,你說,可是如此?”
謨樾乾脆停下腳步,盯着他的眼睛,她想跟他說:怎會有這般無理取鬧之人,可她說不出聲來,只有憤然轉身想離開時,才發現此人的另一個手臂懸掛着,像風中稻草人無力撐起。她這才猛然想起,他,可是那臥牀不起的六皇子,六阿哥?
這麼想着,她靠近前去,此刻,天黑的幾乎看不清他的眉目了,可他呼呼的喘息聲,知道他定是誤會自己了。
也不知他是因何而傷了手臂,想到給那慄寶兒醫傷都有了幾日,若他與那慄寶兒同日受傷,拖延至今,定是會影響治癒,可他怎會在此?
謨樾正這麼想着,這六阿哥突然憤憤地說道:“臭小子,本宮躺在寢宮裡,等你不來,你這難請之人,只有本宮親自來找你了。可當真是傳言中,那有本事的醫術?還是隻徒有了虛名的鄉野騙子?本宮一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