䔯巾端着黍米粥來到地牢,見謨樾和矮姨都不見了,卻聽着疤痕臉有一搭沒一搭地又開始說胡話了,䔯巾有些於心不忍,便將手中的黍米粥,給他餵了幾口,一旁的幾個男人也喊着要喝水,䔯巾在湯罐裡,倒了一碗熱水,剛一起身,發現一根腰帶,落在了疤痕臉睡的草墊旁,像是謨樾一直偷偷摸摸系在胸前的腰帶。
謨樾和矮姨在段弼的陪同下,來到了瞞獄南面的大田裡,這裡的洋芋早該收回去了,可瞞獄裡的人手不夠,要搶時間多撬石頭,謨公公都來催了,這種活,要趕在下雪前完成,儘管瞞獄裡的糧食不夠,可實在抽不出人手,也沒有時間來搶收了回去,有些洋芋被雨水澆打的半截兒露在了外面,被太陽曬的發青,有的直接在地裡冒起了芽子,重新紮了根。若是在前世,這種發了青,冒了芽子的洋芋,已經被千奇百怪的大師們,以各種方式呼籲着:“這樣的,都不能吃了,會中毒。”
可在這裡,能填飽肚子的,便是好東西,謨樾正想着呢,就見矮姨先拔了一個青頭洋芋,在草地上,就着雨水,只擦巴了幾下,便像咬蘿蔔一樣,生的就“嘎嘣脆”地吃了起來。
段弼不知是看着她們,還是也想出來透透氣,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後面,眼睛望着地裡,卻不知謨樾到底要找什麼樣的草藥。
大田間,壟埂子上,甚至大田邊緣的山坡子上,謨樾都耐着性子找了一遍,身上的蓑衣,早已被雨水浸透了,貼着身子的衣服也被淋的透溼,風一吹,透心的涼。
段弼也沒那麼緊地跟着了,縮着脖子躲在一棵大槐樹下避雨。
雨水下的越來越大,矮姨跟着謨樾走了一段,也不知什麼樣的纔是有用的,轉了幾圈,便也跟着段弼站在了樹下,他們倆避着雨,只老遠地看着謨樾,謨樾與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謨樾想若此刻撒開腿子跑起來,段弼可是得很追上一陣子了,或許他根本就抓不到自己了,因爲謨樾這個時候,已經從幾根捆在一起的原木上,走過了這繞着瞞獄的碧草湖。
謨樾的這個念頭,只在腦海裡閃了一下,便被一顆在雨水裡搖擺的大黃吸引住了,她彎腰連根拔開了大黃散開的葉子,這麼大的一顆大黃,要想拔出它來可不容易。
段弼和矮姨也發現謨樾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貝”,迅速從老槐樹下跑了過來,三人合力,將這雖在雨水裡浸泡了根部,泥土也有些軟爛,可根卻扎的很深的大黃,用力拔出來時,一個趔趄,三人仰面倒在了泥水裡。
謨樾握着手中的大黃,說:“這葉子在秋季已經自然發黃了,可它的消炎功能當是不減。”
正說着,她發現腳下有幾株已經枯黃了,貼着地面上的車前草,又將手指扣進泥土,將一顆顆車前草拔了起來。
段弼和矮姨跟着謨樾這樣拔着,不覺到了半山腰上,段弼將她拔的這些藥材,裝了有小半竹簍,矮姨滿臉堆笑。
“謨樾,你給矮姨幫了大忙了。唉,這下可解決大問題了。”
天黑下來時,他們才從田裡回來,矮姨慌不跌地開始清洗藥材,用一口大鍋開始熬藥,這種新鮮的藥材熬出來的味道,沒有中藥味兒,反而散着一股清香,送到各個獄房裡時,大夥都爭着喝,可謨樾卻皺着眉頭,直搖頭。
她知道,大黃可以消炎,但對體虛,特別是畏寒的人,喝了反而是有害,果然,有人開始不停的跑茅廁了。
段弼站在瞞獄的大門前,大聲訓斥矮姨。
“你這半調子的婆娘,怎能不分青紅皁白的,見人就分了湯藥,連我這外行人,都知道治病也當對症下藥纔是。這可如何是好,讓他們雪上加霜,體質更差了去,這種時候,他們哪裡還經得住這些。”
矮姨興許是太愛段弼了,自己愛的人,責怪兩句,也沒放心上,只一個勁兒地忙手裡的活計,也不做聲,只將大黃剩下的湯藥,裝進罐子裡,等着下回用,做完這些,她又開始熬製車前草了,這東西,她知道,可清熱利尿,涼血解毒,還可以止咳祛痰。至於他們跑茅廁興許也有幫助。
“好了,別叫喚了。這個湯喝了保管就好了。”
段弼果然不吱聲了,走過來,用湯勺在大鍋裡攪了攪,幫着矮姨給大夥舀湯藥。
謨樾看着他們喝着車前草時,自己也舀了一碗,準備送去給䔯巾喝。
走到半路,她看見䔯巾正站在神龕前的柱子旁發呆,便走了過去。
䔯巾被謨樾推了一下,纔回過神兒來。
喝了車前草,䔯巾卻流下了眼淚。
謨樾不解。
䔯巾將自己在地牢裡撿到的一根腰帶遞給了謨樾。
謨樾這才摸了一下胸口,想起自己慌里慌張,竟然不知在何處弄丟了捆綁胸脯的腰帶,忙一把將腰帶搶了回來。
䔯巾卻端着她的肩膀說:“謨樾,別在姐面前這樣了,姐已經知道你是女兒身了。”
謨樾繞着腰帶的手,停頓了下來,驚恐而又激動地看着䔯巾,卻見䔯巾說:“傻妹子,何苦要這樣捆紮着自己,這本該是女孩子要呵護好的寶貝,你也是懂得醫術的,那過於緊實地捆紮,會令血脈不暢,哪裡會好了去。”
見謨樾低頭,䔯巾嘆口氣,又接着說:“姐這一世,便是與它無緣了的。也只在無人的時候,來看上它一眼。”
此刻,謨樾纔想起䔯巾爲何一直在無人的時候,會到這裡,難道她的“寶貝”,被埋在了此地。
她不由地四下裡張望了一下。
䔯巾眼裡含着淚,推了一下她,說道:“傻妹子,這是哪裡能看的到的。過來,姐指給你看。”
䔯巾牽着謨樾走到神龕旁的一根柱子旁,她指了一下柱子的下面,說:“在這裡。它們一落地,就被姐夫埋在了這裡。”
“姐夫?”謨樾皺起眉頭。
“是姐夫,就是那個賦漢,他是這裡的施刑者。”
謨樾聽懂了,點頭。
䔯巾接着說:“姐跟你說過,這裡沒有人是不受了刑罰的。比如我,看着也挺健全的,可,可我即便是姐夫親自施刑,他一斧頭下去,還是令我痛的暈了過去……”
謨樾將哭泣的䔯巾擁入了懷中,心疼地拍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