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章 傀儡幫兇
……還不是州官大老爺派衙役來,把錢糧催得太緊?”一名臉色黑黑的農夫杵着鋤頭,憤憤不平的道:,“老憨兒子媳婦都死了,剩下他和別子兩個人,今年又往京師找孫子huā了不少錢,以前這種人戶都可以緩交的,偏偏今年官府一再派人來催。”
旁邊的大嬸看了看王象乾,秦林叫她但說無妨,王父母不會計較,她才鼓足勇氣:,“我們的田地是獻給了聞香門佛菩薩的,王大老爺都還派人來催糧,何況老憨叔的田地在自己手上?前兩天就聽他唉聲嘆氣,說什麼活不下去了,要告到秦將軍您這裡,沒想到他一時想不開……”
“嗨,周老憨從京師回來,就沒去拜過佛菩薩了,所以纔有今天的大難啊”周旺說着就唉聲嘆氣,看看秦林神色又賠笑道:,“不過他常把秦將軍您的名字掛在嘴邊,這次您能來替他討個公道,也不枉他在家裡替您立長生祿位。”
王象乾聽到這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身爲地方官,治下百姓有冤難伸,還得求到錦衣衛去,這臉可丟得大了。
被秦林冷電般的目光一掃,王象乾不由自主的心虛,紅着臉拱手道:“下官的確對錢糧徵收催得比較緊,可也沒有到逼死人命的地步啊,怎麼這鄉民就一時想不開呢?”
人羣中有人冷笑:,“還不緊,佛菩薩面上都要刮金,更不要說尋常百姓了。”
哦?秦林微微一笑,敲釘鑽腳的追問:,“不知王知州怎麼佛面刮金?說出來本官聽聽,也好學幾手刮地皮的手段啊!”
王象乾被激得血往上衝,沒好氣的道:“此地鄉愚崇信什麼聞香門的外道神佛,田地都投獻到那聞香門裡頭,下官不找他徵糧納稅,本州的定額根本無法完成!有張相爺的考成法套着,下官能不盡心竭力嗎?那些神像也是我砸了、哦,怪不得秦將軍要替他們出頭,哼哼,原來您結交中貴,怪不得年紀輕輕就扶搖直上!”
說到這裡,王象乾就又驚訝又憤怒的看着秦林”不再往下說了。
說我結交中貴?秦林摸了摸鼻子,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聞香門的態勢、王象乾的話、陳宦璋的挑撥、周家莊的案件”隱隱串成了一條線,雖然目前還未明朗,但秦林已有了初步的想法。
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該謀害無辜的周家祖別!既然膽敢在我的長生祿位下動手殺人,我就必須將真兇繩之以法!
,“周裕德”秦林看了看這位里長,摸着自己鼻子,不緊不慢的道:“好像剛纔你提到王父母,沒有說過他不敬神佛,搗毀神像的惡行啊?”
這,周裕德心頭突地一跳,趕緊陪笑道:,“畢竟是本州父母官,小人也不好在您面前說他的不是。”
秦林心頭冷笑,你剛纔說他的不是,還少了嗎?
秦林問完案情,陸遠志檢驗屍體有了結果。
胖子回來彙報,說根據胃內容物的消化情況判斷,死亡時間大約是寅時初刻左右(凌晨三點)”兩具屍身並沒有捆綁的痕跡,也沒有點穴時形成的辨痕,胃內容物也很正常,是些很普通的稀粥、鹹菜和餿頭,借了條草狗試吃,並無異常。
而剖開兩位死者的喉管”果然在氣管內壁發現了細微的黑色粉末。
秦林點點頭,要形成一氧化碳,就表明燃燒不充分,這時候空氣中會有一些黑色粉塵,如果兩位死者是生前中毒,就會吸進氣管,如果是死後被人擺在這裡,一氧化碳透過皮膚進入〖體〗內也會使屍體皮膚祜膜呈現櫻桃紅色,但氣管中不會有這些黑色粉塵。
現在經過檢查,就排除了一切其他的可能性,證明兩位死者的的確確是在安詳的睡夢中,無聲無息的死於一氧化碳中毒。
聽到這個結論,最鬱悶的就是王象乾了,他竭力保持着正途文官的架勢不倒,神情卻帶上了苦楚:“迷藥、被捆綁、點穴都不是,而且確實是生前中碳毒,唉nn看來真的是自殺了。”
“昏官,狗蛋和他爺爺纔不會是自殺呢!”阿沙牽着大黃狗,白白嫩嫩的小手指着王象乾的鼻子:,“周家爺爺那麼喜歡他的別子,絕對不會帶着狗蛋一起死的!”
換做平時王象乾被個小女孩這麼指着鼻尖罵,他早就抖起官威來了,可這次阿沙所說的,正是他內心深處最希望的,哪裡還會出言指斥?只是自己苦笑而已。
鄉親們也議論起來,都覺得周老憨固然是說過去死、活不下去之類的話,但看他平時多着緊狗蛋,就這麼帶着孫子一起死 的確不太像他能做的。
里長周裕德剛纔始終閉着嘴,暗暗觀察秦林,見鄉民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就滿臉堆笑的對阿沙道:“小妹妹,不能這麼說啊,周老憨當然很喜歡他別子,但他要是一時想岔了,鑽了牛角尖,想着兒子媳婦都不在,這別子留在世上孤苦伶仃,乾脆自己帶着他一起去找泉下的父母,不是也很正常嗎?”
按大道理上說,周裕德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很多對親人充滿感情的人,一時想歪了,從,“帶着一起走”的心態出發,對摯愛痛下殺手,這也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鄉民們就紛紛附和,覺得周裕德說的也很有道理。
可阿沙歪着頭想了想,總覺着不對勁兒,只是找不到切實的理由來反駁對方,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大家紅口白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那就扯不清楚了。
“不必爭子,周家祖駒是被人謀害的!”
誰這麼肯定啊?
說話的是秦林,他神情凜然的指着阿沙,把拖油瓶嚇了一跳,然後問道:,“諸位看看,她身上有什麼?”
有什麼啊?阿沙趕緊低頭看看,這才心疼的發現藕荷色襖裙已經擦上了好些黑漆漆的痕跡,仔細一想就回憶起來,是剛纔鑽進炕洞掏那大團抹布,弄傷的菸灰。
,“諸位請看”秦林拿着抹布,又指着阿沙身上:,“早晨是諸位鄉親撞開房門,才透走了碳毒,但抹布仍然塞在炕洞裡面煙囪底下,剛纔,她爲了把抹布從炕洞裡掏出來,沾得一身都是煤灰。剛纔我看過房間裡面,並沒有竹槓之類的工具,周老憨和狗蛋身上也沒沾上煤灰,那麼請問他們是用什麼辦法,把抹布塞進炕洞的呢?”
秦林侃侃而談,字字句句都邏輯清晰,叫人不得不服。
聽得他這番話,鄉親們恍然大悟,頓時轟的一下議論起來。
王象乾更是眼中光芒一閃,霎那間喜上心頭,看着秦林的目光就變了:實在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廠衛頭子,竟然真的秉公斷案,並沒有藉着這次的案子來整自己,真是天幸!
可案件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抹布到底是怎麼塞進炕洞的呢?
肩膀上架着只大松鼠的年輕人,神色慌張的朝四面看看,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兩三名錦衣校尉站在他的身邊。
周裕德的神色微帶慌亂,他已經有些後悔這次的事情了,仍然強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問着秦林:,“秦將軍,門窗緊閉,人絕對鑽不進去,如果是外人謀害他們,又是怎麼把抹布塞進炕洞的呢?”
“這間房子看起來是密室,實際上還有兩個空檔”秦林指了指門口那個可以塞下一隻拳頭的縫隙,又指了指房頂的煙囪。
周裕德嘴角抽搐兩下:,“怎麼、怎麼可能呢?秦將軍開玩笑吧,這麼狹窄的煙囪,到了炕洞那裡還會拐彎,就算是小孩子也鑽不過去嘛……,
……”
,“看看,看看就知道了”秦林瞧了瞧煙囪大小,又拍了拍阿沙:,“就你身子纖細,能不能從煙囪頂上鑽進去看看?”
“沒問題!”阿沙很爽快的答應了,正準備一躍而上,想起現在自己的身份是拖油瓶而不是白蓮聖女,便還是老老實實等牛大力從隔壁扛了部梯子,從梯子爬上了房頂。
她不僅身材纖細,柔韌性也極好,趴在煙囪那兒一用力,竟真的鑽了進去,在要頭打燃了火摺子。
是的,煙囪拐彎的地方就算阿沙也轉不迂去,但她也用不着鑽到底,很快就聽見阿沙在煙囪裡面喊叫:,“呀,找到了,這裡有些兔子,呃不,老鼠爬過的腳印。”
秦林便讓阿沙出來,這拖油瓶搞得一身都髒兮兮的,快和初見時的小叫huā差不多啦!
牛大力也爬上了屋頂,果然是大力金剛,按照阿沙指點的位置,五指直接扣着磚頭,一聲大喝就把那塊磚頭生生拔了出來。
光天化日之下,磚頭內側沾滿黑漆漆的煤煙,上面動物爬過的痕跡格外清晰,甚至還沾着幾根毛髮!
“是啊,狹窄的煙囪還有拐彎,人不可能鑽進去,但犯罪的人有一個傀儡幫兇!”
秦林冷笑着,朝那肩頭架着松鼠的年輕人遙遙一指,那人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臉色白得像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