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琳和讓娜有心在自己主人面前表現,同時也存了與昆季府中舞姬一較高下的念頭,舞得十分賣力。當樂曲聲止,兩個美人兒已是蟬鬢微溼,凝脂般的肌膚裡透出桃紅的霞暈,更顯嬌豔。
“好!好好!”
滿堂賓主齊聲喝彩,兩個美人兒嫣然一笑,將琵琶交予側廂的樂師,柳腰款擺,步履姍姍,徑朝夏潯走去。夏潯身邊那兩個美人兒也是絕色,可是風情與這兩個龜茲美人一比卻又遜色三分,一見她們走來,自慚形穢,便讓開了位置。
兩個美人兒大大方方往夏潯身邊一坐,便霸佔了那兩個女孩兒的位置,夏潯對這些女孩兒家的明爭暗鬥彷彿全未注意,他笑吟吟地舉起酒杯,對昆季、嗩南等人道:“秀色可餐,妙舞助酒,哈哈哈,來,我們滿飲此杯!”
衆人都捧杯與他飲了,夏潯便放下酒杯,喟然一嘆道:“各位,我此來實未想到,遍地荒涼之中,這兒竟如人間天堂,難怪這塞上綠洲有西域江南之稱。此地秀美富庶,人傑地靈,猶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勝地,本國公剛剛到此,就已喜歡上了這個地方,真希望以後能常有機會來到敦煌,與諸位這般痛飲,何其歡樂?
只是,強敵將至啊!那貼木兒征戰天下,滅國無數,兵鋒所至,除了劫掠唯有破壞,凡是被他侵佔的地方,就像秋霜打過的草地,一片枯萎,再無生機。若是被他佔領了此地,我們這等逍遙自在的日子,可就再難享受了!”
衆人一聽,都知道夏潯要談正事了,昆季、嗩南等人立即豎起了耳朵,風裂炎和塞哈智兩個夯貨吃“皮杯兒”吃得一臉的胭脂脣紅,卻也正襟危坐,神情嚴肅起來。
夏潯方纔談笑風生,盯着舞蹈的美女妙相畢露的胴體目不轉睛,實則心中一直轉着念頭,怎麼把話題引出來。要說明自己的意圖很容易,要引起這些西域大豪的共鳴卻很難。跟着誰都吃香的喝辣的,人家爲什麼就一定要爲你拼命?
爲誰而戰?
這是關乎士氣軍心的首要問題。
對自己的兵尚且如此,對這些只是以羈縻政策控制起來的地方勢力就更是如此,所以,夏潯的切入點,就選在了共同的利益上。
寧爲雞頭,不爲牛後。這些權貴豪紳在西域是逍遙王,他們肯定是不願意做貼木兒的炮灰的,問題是他們對大明有多大的信心?如果他們相信大明陳兵嘉峪關,要放棄關外領土,又或者相信貼木兒能佔領中土,那麼他們沒得選擇,勢必要投靠貼木兒。
別看現在大家一副歌舞昇平、其樂融融的樣子,如果現在來的不是他夏潯而是貼木兒,這些地方的土皇帝,一樣會用這樣的待遇甚至更隆重十分的禮遇去迎接貼木兒。無所謂忠心,向他們要忠心至少在目前這種經略階段是辦不到的,唯有利益,纔是根本。所以,夏潯先用他們的切身利益引起他們的共鳴,引起他們的關注,隨後才說起自己的主張。
“貼木兒精騎二十萬,還有近五十萬備兵,驅趕大批牛羊東來,這件事,想必諸位都已知曉了!”
夏潯頓了頓,又道:“朝廷屯重兵與河西,鎖嘉峪關而內守,這是要放棄西域麼?不然!西域、決不可失、斷不容失!這,就是我大明的態度!河西與幽燕,是中原帝國的兩隻臂膀,若斷一臂,雖不致死,卻也從此疲弱不堪,只能被動挨打,敵攻我守、此消彼長之下,慢慢耗空中原國力,終有一日走向覆亡。
而關外若盡爲敵酋所有,河西與幽燕還能守得住麼?從三皇五帝到如此,所有的例子都告訴我們,守不住!因此,朝廷守幽燕,必經略遼東;朝廷守河西,必經略西域!朝廷不會放棄河西,就絕不會放棄西域!”
夏潯的語氣斬釘截鐵,在場的沒有一個笨蛋,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多麼直白,這個態度表明就足夠了。
我們決不放棄西域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貼木兒只要來了,只要佔了這個地方,我們就一定要奪回來。這兒是你們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我大明從未虧待了你們,這兒一旦戰火不斷,最倒黴的就是你們。加入貼木兒的陣營,你們這些地頭蛇就是炮灰,要首當其衝,迎接我大明軍隊的怒火!
要首鼠兩端?行,你們可以左右逢源,但是這場仗打完了,貼木兒勝了還好說,敗了就會退回撒馬爾罕,而你們呢?家園已完全毀於戰火,你們附庸貼木兒,又要受到我大明的制裁,這後果……自己想去!
昆季沉思片刻,清咳一聲道:“國公所言甚是,這個……經略遼東的事,末將也有耳聞。只是……,朝廷兵馬盡屯於嘉峪關內,棄關外萬千裡地不顧,這……這西域遼東,又在哪裡呢?”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就在這裡!敦煌就是瀋陽衛、哈密就是開原城,這裡就是河西的‘遼東!’昆季將軍可能覺得,朝廷對河西不及對幽燕的重視。你看,幽燕之外,遼東之地,屯衛所官兵十五萬,設官立府,經略多年,已是堅不可摧,朝廷決不會放棄遼東,收攏官兵與山海關內的,爲何對西域採取截然不同的措施呢?”
這一點正是在場官吏豪紳們最關心的問題,他們本來的打算就是兩不得罪,大明來了他們迎大明,貼木兒來了迎貼木兒,本來嘛!強敵壓境時,你把關門一鎖,把我們丟在外面,憑什麼叫我們給你賣命?
夏潯道:“原因,很簡單,朝廷現在顧不上來啊!”
夏潯把手從兩個美人兒圓潤迷人的小腰上抽回來,屈指數着:“各位大人,現在朝廷正發兵征討韃靼呢,二十萬大軍出塞,人吃馬喂,多少錢糧?這是北邊,南邊呢,四十萬大軍入安南,興滅繼絕,爲安南陳王討公道,只這兩處,就是六十萬大軍吶!
再說東面,我有一位知交好友,哦,說起來,他與諸位一樣,也是一位虔誠的回教信徒呢。他奉了我朝天子之命,率軍十萬、戰艦千艘,宣撫南洋諸國去了,你們算一看,這就是七十萬大軍吶。只能說,貼木兒挑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趁着我們四處用兵的機會,舉兵東來。”
“七十萬大軍……”
在場的頭領們聽着都有些眼暈,不過他們並未懷疑,一則夏潯略有誇張,誇張的不多,二來他們消息滯後,軍事行動的詳細情報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們去年纔剛剛知道靖難期間,朝廷先發五十萬兵,又發六十萬兵剿燕王,兩相比照,並不覺得夏潯的話有什麼不實之處。
夏潯又道:“如今,朝廷在甘涼有精兵十五萬!”
這一句,他沒有絲毫誇張之處,因爲這些西域將領不可能對近在咫尺的甘涼兵力也不瞭解,如果有所誇張反而要弄巧成拙了。
夏潯道:“在陝西、四川、河南,已經集結了大量人馬,即便不動用京營衛戍軍隊,朝廷也可以隨時向甘涼再投入三十到四十萬的軍隊!”
這個數字,登時聽得在場衆人心神大振,嗩南迫不及待地道:“國公,如此說來,要保證西域作戰,至少五十萬人馬是沒問題的,這……,爲何朝廷還要收攏官兵,屯兵於嘉峪關內呢?”
夏潯瞟了他一眼,眼神很靈活,將“你知不知兵?”五個字詮釋得非常清楚明白,弄得嗩南老臉一紅,很是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但他還是不明白,既然朝廷可以抽調出這麼多兵馬,至少一倍於貼木兒的軍隊,爲何不予他迎頭痛擊。
夏潯看得嗩南很慚愧了,這才解釋道:“因爲,北邊、南邊都在用兵,儘可能的在中原保留一些機動部隊,一旦南北戰場出了什麼問題,隨時可以才抽調軍隊出征嘛,未慮勝,先慮敗,如今三面作戰,豈能不留餘力?如果這般冒失地作戰,一旦有所失利,豈非滿盤皆輸?”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
夏潯嚴肅地道:“我們必須正視自己的短處。中原軍隊,多出身農耕,不可能像塞北、西域的百姓,自幼精於騎射,因此,他們必須經過嚴酷的訓練,才能成爲一個優秀的士兵。我們要訓練一個傑出的騎兵,要耗費大量的資財,而草原沙漠中的人,自幼爲了生活,放馬牧羊的過程中,就已經完成了這個訓練。
可是中原人,亦有自己的長處,他們善於製造各種精良的兵械,單獨拿出來與塞北西域的人去大漠草原上較量騎射雖略顯遜色,卻勝在可以適應多種環境下的作戰,山地、叢林、河網、平原、守城……,他們都能勝任,那麼我們爲什麼不去揚長避短呢?非要用自己的短處去應戰敵人的長處才叫英雄?依我看吶,那叫愚蠢!”
“同時,中原軍隊步騎混編,機動力較差,更依賴於糧草輜重的供給,數十萬大軍一動,需要大量的糧草補給,一旦糧草不濟,就要出大問題,而西域千里不見人煙,遠遠比不得中原十里一城隨時補給的環境,把數十萬大軍放到曠渺無人的地帶,豈非自曝其短麼?”
夏潯道:“你們看,河西通道東起烏鞘嶺,西至玉門關,南北介於祁連山和阿爾金山、馬鬃山、合黎山和龍首山之間,東西長而南北窄,南北兩面山嶺綿亙,山嶺夾峙之間,最寬處不過兩百餘里,窄處僅幾百步,古人謂河西之地“一線之路,孤懸兩千裡”,這不是極好的痛擊來犯之敵的好地方麼?
貼木兒遠來,雖驅百萬牛羊,也難以長久供給,只要把他們阻在關隘之下,耗盡他們的糧草,待其兵疲將憊之際,再發兵掩殺,豈不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夏潯看了看在場的豪紳將吏,又道:“當然,這一來,關外之地,可能要受一陣苦難,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一則,朝廷正在南北作戰,牽制了許多兵力,否則,我們大可以兵力之衆補拙,不必先守後攻;
二來,這西域……,總有一些人對朝廷抱有忌憚之意,這麼多年來頻施手段,阻礙朝廷的力量向西經營,現在強敵來臨,倉促之間,這裡道路不暢、糧儲不足、關隘不險,朝廷又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叫士兵做無謂的犧牲吧?他們也有父母妻兒啊!”
夏潯淡淡一笑,又對他們道:“當然,叫你們獨力承擔,也是個問題,如果強敵驟至而不可抵擋,我覺得暫避其鋒芒也是可以的,比如先遁入大漠,又或者暫遷入關內,給他們來個堅壁清野……”
夏潯後面的話,大家已經沒有太往心裡去了,他們正在反覆咀嚼夏潯這番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大明還有充足的兵力,據險關而守的目的不是畏懼貼木兒的大軍,也不是要放棄西域,只是考慮到三線作戰的安全,同時避免錢糧的消耗和將士無謂的犧牲。
明軍的整個軍事計劃裡,完全沒有西域失守、河西失守後如何應對的考慮,,而是如何消耗貼木兒的兵力,以及如何反擊的策劃。這個信息的掌握,對於這些實際控制着西域一切資源和人口的頭頭腦腦們決定自己的立場,起着相當大的作用。
一時的攻守、強弱他們完全可以忽略不計,這兒是他們的家,是他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所以他們必須判斷,誰纔會成爲最終的勝利者?他們必須依附笑到最後的人,才能保證自己的生存。
在場的,除了幾個衛所將領,全都是當地的豪門大族,可是在這個特殊的地方,控制着地方武裝、地方政治和地方經濟的,就是他們。夏潯此時此地的這番話,等於是把自己的信息,向控制敦煌及其周邊地區的這些頭頭腦腦們做了一個清晰的傳達。
他們都是精明人,他們現在必須得分析、甄別夏潯這番話的真僞,當雙雄對峙的時候,決定立場,做出選擇,這關乎到他們和他們家族的富貴、前程乃至生存!
夏潯剛到,就丟給他們一個難解的題!
思索着對他們的家族來說生死倏關的大問題,大家都紛紛停箸,似乎眼前豐盛的酒菜也不那麼香了
夏潯說完了話卻很自在,侍候在左邊的西琳姑娘端起酒杯,眸波瀲灩,神情嬌媚地送到他的脣邊。一口酒剛喝下,右手邊的讓娜姑娘已經抄起小刀,細細切下一片肥美的羊羔肉,殷勤地遞過來。夏潯左邊一口酒,右邊一口肉,連雙手都不用動。
他的雙手只是順勢搭在兩位姑娘圓潤、結實的小蠻腰上。嘖,這手感還真不錯,於是夏潯的一雙大手便順勢摸挲起來。與民同樂嘛!這多平宜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