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你?呵呵,這話從何說起?”
夏潯暗暗吃驚,臉上卻故作平靜。
豁阿哈屯道:“很簡單!即便你方纔所說的全都是真的,也不是你只帶一人孤身犯險的理由!”
夏潯道:“那隻因爲,你是我們選中的最佳合作人選,如果我大張旗鼓而來,恐爲撒木兒公主和把禿孛羅等人察覺。”
豁阿哈屯冷笑:“所以,就叫一位國公只帶了一個人千里迢迢,硬闖到我的部落裡來?接頭之事,誰不能爲?若要商談,明廷以調停爲名,有的是理由與我接觸!國公大人,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這樣的理由也拿來搪塞!”
夏潯一時無語,這件事,他還真的找不出一個說得通的理由。
豁阿哈屯慢慢走到夏潯身前,傲然站定,高高挺起了飽滿的酥胸,道:“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個女人,我能夠感覺到許多男人看在眼裡卻覺察不出的東西!既然皇帝已經命大軍攻入瓦剌,此處所謂的調停也就失去了意義,你完全不需要強行闖入、脫手擲刀,殺我一員大將!爲了保住人證,以確保調停公正?呵呵,這理由只好騙鬼!”
夏潯還是無語,豁阿哈屯冷笑道:“你的焦急、恐懼,只爲烏蘭圖婭一人而發,我感覺得到!而烏蘭圖婭見到你時的表情,也絕不是看到救兵、或者看到救命恩人時的樣子!她根本不應該知道你是誰,對不對?你剛剛趕到我的大營,又如何知道懸在高杆之上準備處死的那個人是什麼身份?她死都不肯哭,見了你卻除了哭什麼都說不出來,那副樣子……,嘿!我豁阿也曾從她這個年齡過來,要怎麼樣纔會如此反應,要見了什麼人才會如此流淚,我清楚!”
豁阿哈屯望定夏潯,沉聲道:“烏蘭圖婭曾經對我說過赴遼東刺殺你的事情,現在我知道了,原來她是由恨生愛,喜歡上了你!原來,那遼東開原侯丁宇僅僅是個幌子,她真正愛的人是你!唯有因爲她是你的女人,你纔會見到將要行刑時,反應如此的強烈,對不對?唯有因爲她是你的女人,她纔會在見到你的時候,露出那樣的表情,對不對?唯有因爲你是爲了營救你自己的女人,這是私事,你才無法動用大明朝廷的力量,而致孤身涉險,對不對!”
夏潯盤膝而坐,垂眉斂目,靜靜地聽着她說,聽她聲音停了,夏潯輕輕擡起頭來,迎上豁阿哈屯直欲噴火的一對眸子,先是眉梢輕輕一揚,繼而嘴角微微翹起,一抹微笑便笑一枚石子投進春水蕩起的漣漪般在他英俊的臉龐上盪漾開來:
“對!很對!夫人猜測的一點都沒錯!那又怎麼樣?我沒想到豁阿夫人的好奇心這麼重,喜歡知道我跟烏蘭圖婭姑娘之間的事情。呵呵,如果夫人有興趣,以後有空我可以說給你聽!不過,我想不出,我跟她是什麼關係,和我要跟你談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呢?”
豁阿被夏潯的無賴態度給氣着了,還未等她大發雷霆,夏潯已臉色一沉道:“我方纔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朝廷大軍現在已經出現在瓦剌草原,韃靼人被你們驅趕着四散奔逃,冬季遷徙,部落傷亡如何慘重,你是清楚的,你現在不該爲你們的族人着想嗎?”
豁阿哈屯冷笑道:“我當然想,可是與你商量豈非與虎謀皮?烏蘭圖婭既然成了你的女人,那個小蹄子,怎麼會不把我瓦剌的情形向你合盤托出?你既然從小櫻口中早就知道我也是脫脫不花的擁戴者,還要花言巧語來騙我,說甚麼扶持我爲瓦剌之主!”
夏潯正色道:“我沒有騙你!草原的牧人,從不曾被消滅,因爲沒有人辦得到!就算是以遊牧立國的貼木兒,手中掌握着數十萬草原遊騎,不也拿他那叛逃的義子無可奈何麼?這麼大的草原,我們吃不下,朝廷不可能派駐流官去管理一羣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徙的牧民,要想長治久安,還得以胡治胡。
那麼我們要靠誰呢?不錯,你擁戴脫脫不花,可是到了今天,你還覺得他是順天應命之主嗎?你們的部落與瓦剌三王的部落是死敵,有你無我的存在!脫脫不花是瓦剌三王所立,你卻擁戴脫脫不花,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擁有本部牧人的擁戴麼?你之所以還能掌控着部落,除了你掌握着很大的力量,更因爲瓦剌三王的勢力都在支持你!
可是如今呢?他們已焦頭爛額、自顧
不暇,他們要保證自己部落的安危都是大問題,哪有餘力干涉你們部落中的事情?方纔那個老朽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在你的部落裡,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多少?這些人如此強烈的反對你,要麼是想爭奪部落的領導權,要麼就是不滿你與瓦剌三王這些世仇媾和,對不對?”
豁阿哈屯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已然對夏潯的話做出了響應。
夏潯心中有數,說話便更加有力:“你要對抗那些想篡奪你手中權力的野心家,保證你母子的安全,以前要靠瓦剌三王,現如今除了依靠大明還有第二個選擇麼?你要爭取那些仇視瓦剌三王的族人支持,除了和已對你毫無幫助的瓦剌三王徹底決裂,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不錯,我們的確知道,你也曾擁戴脫脫不花,那又怎樣?難道我們要聽你天天高呼忠於大明纔會決定扶持於你,難道我們會相信幾句廉價的口號?利益纔是決定一切的根本,當你的利益同大明的利益保持一致的時候,你必然會做出對你有利、同時也對大明有利的選擇!”
夏潯冷冷笑道:“父子之間的親情可以是真的,男人之間的友情可以是真的!男女之間的愛情也可以是真的。國與國之間,卻只有利益纔是最牢固的黏合物,誰相信它們之間會有兄弟情、戰友情、會像一對情侶般不離不棄?只有白癡纔信!就算愚夫村婦,也只能被矇蔽一時!”
夏潯用力地叩了叩桌子,大聲道:“利益!利益所在!所以,我們相信,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錯,我今天來,的確是爲了救她!不過,朝廷本來的主張也是如此,否則的話,你以爲我爲了脫身,就敢如此信口開河?”
豁阿夫人本已堅定的神色不禁動搖起來。
夏潯趁熱打鐵地道:“如果不是我半途收到烏蘭圖婭陷落的消息,以致急急趕來這裡,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遼東,如果那樣,就是我來與你洽談!如今,我既未能按時出現在遼東,萬世域、張俊自會代替我出面,相信他們的使者很快也就到了。”
豁阿夫人聽到這裡,意志更加動搖起來,如果不是她已經與脫脫不花交惡,或許夏潯還要多費些脣舌,可是她一心一意爲了脫脫不花,脫脫不花卻始終把她當成一個利用的對象,他的每一步計劃,事先都不告訴豁阿,而僅僅在事後花言巧語地安撫一下。
一次是這樣,次次是這樣,換了哪個女人都要大光其火,更何況是豁阿這種多次受到男人傷害的女人?她爲了脫脫不花,等於是搭上了身家性命,如今折損了她最堅定的支持者,激起了族人的強烈反對,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可脫脫不花呢?除了甜言蜜語,卻無法給她一絲一毫的實質幫助。
她當然不知道脫脫不花(萬松嶺)也是身不由己,不過萬松嶺也不可能把這個苦衷告訴她,如果豁阿哈屯知道他根本不是黃金家族後裔,根本不會顧念兩人榻上的恩愛纏綿,惱羞成怒之下,一定會第一個宰了他。
夏潯暗暗窺其顏色,徐徐說道:“哈什哈的部落是西蒙古最大的部落,哈什哈本人也是西蒙古一直的領袖。後來,額勒別克汗……”
夏潯頓了頓,向豁阿哈屯歉然一笑,又道:“後來,額勒別克汗受太尉忽兀海蠱惑,殺了你的丈夫,把你擄到帳下。夫人設計,讓額勒別克冤殺了忽兀海,額勒別克知道真相後,爲了有所補償,把女兒嫁給了忽兀海的兒子馬哈木,並封其爲西蒙古之主,這就等於是從你現在的丈夫哈什哈手中奪走了統治西蒙古的大權,所以貴部與馬哈木部一直是勢不兩立。
我大明立國之後,馬哈木故作謙卑,屢屢上貢以示臣服,太祖爲其假象所矇蔽,加封其爲順寧王,並把他的兩個盟友太平和把禿孛羅加封爲王,貴部進一步受到了打擊。可恨那馬哈木受我天朝宏恩,卻不思報答,反而暗懷異志,他立脫脫不花爲大汗,妄圖謀奪蒙古正統,一統蒙古諸部,志在中原,其心可誅!”
豁阿夫人妙眸微微動了動,低聲道:“所以……你們重施故伎,只不過……這一次你們找上了我?”
“沒錯!”
夏潯毫不掩飾自己的動機,直言不諱地道:“周瑜打黃蓋,你肯是不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