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茶几上還擺着各式的酒瓶,酒杯,看樣子是喝了不少的酒。
厲少霆就走了過去,看到唐胤卻也沒有那麼醉,至少認得清是他,笑着說了句,“你可真是難請的狠。見你一面是比見國家總統都難。”
他是關了音樂才說話,突然變得寂靜的包房,襯得他聲音特別的清晰。
厲少霆端了酒瓶給自己倒了杯酒,也就輕抿了一口,只說,“忙得狠。”
唐胤說,“我也忙啊。可是忙來忙去還能怎麼着?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能怎麼着?想要的也都有了,也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年心反而越來越空了……覺得好像做什麼都挺沒意思的。”
厲少霆也沒擡眼看他,只說,“你是閒得吧?”
唐胤聽到這話,笑笑說,“大概吧。”
唐胤說,“這些年,我也想得明白,以前是江明明,現在我都無法用以前那名字來叫她,因爲現在的她和以前的真的千差萬別,完全是變了一個人。當然我也清楚,大部分都是因爲我的原因。可是也是那麼多年在一起,有十年,好像在一夕之間,這人就變了。我是有很多年都沒來得及去適應。到現在又覺得,人生真的是因果循環,你所做過的事情都是會有報應的。我現在的生活大概就是對我自己的報應。愛的女人不愛自己,甚至連個孩子都不願意給你……”
唐胤這話說到這裡又沒說,厲少霆繼續低着頭,看着酒杯,慢條斯理的那動作,甚至有點心不在焉。
唐胤沒有說下去。
厲少霆卻開了口,只說,“這話你挨不着我來說,我也不愛聽。你該知道,和我沒什麼關係。”
唐胤說,“的確是和你沒什麼關係。享用了那些年,想要不留痕跡的就走?你以爲這樣就算完了?她始終沒辦法開始新的生活,雖然現在算是接受我,但鬼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唐胤年紀不小了,就有過那麼一個孩子,她還不留下。你能告訴我,她在想什麼嗎?想爲你守身嗎?不是。我特麼的就是想不通。她腦子裡轉得都是些什麼東西。怎麼我唐胤的孩子就不能要了?以前我是沒在意這個,後來這些年一直看着淼淼,我也想,我覺得有個孩子也不錯。可是她連這點念想都不留給我……”
說到這裡又中斷,厲少霆這個時候大概是確定唐胤是有了點醉意,因爲換做往常的唐胤,哪怕是他痛了再痛,有人往他身上捅了刀子,他也不會說阮阮什麼。
但大概也只有喝醉酒了的時候纔會說出些心理一直想要說得話。
厲少霆這次沒說話,只是這次酒杯倒滿,卻是沒有那麼輕輕的抿,反而是一飲而盡,喝了個底。
厲少霆開口,說得卻是,“我最近要見沈慎之。你幫我通個話。就說,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厲少霆就到他那裡去做客了,最好想着該怎樣接待接待,省得到時候,太倉促,他準備不好。”
……
厲少霆到了家裡的時候已經過了六點多,他幾乎是整夜沒睡覺,也就睡了有那麼一兩個小時,到家的時候,客廳的燈沒亮,因爲天早了,外面倒是很亮,看得裡面也清晰,他也就看到了在沙發睡着的陸小北。
他是走過沙發又回頭纔看到,然後才走過去推了推她,問她:“怎麼睡在這裡?”
陸小北揉揉眼睛看他,只說,“看你一直不回來。手機也不通……”
厲少霆說,“不通嗎?”
這纔拿了手機來看,果然是有未接來電,不過也就一個,他沒聽到。
厲少霆拉了陸小北上樓,他去洗了澡,洗了澡才躺到牀上去,給李乾打了電話說上去不去,在家裡休息,也沒讓陸小北走。
躺在牀上有一會兒,厲少霆是摟着她,陸小北也是摟着她的腰,他都閉了眼睛,許是太困了,感覺很快就會睡着。
陸小北卻開口說了話,她說,“昨天阮阮給我打了電話。”
聽到這話的時候,厲少霆起先沒吭聲,後來是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得卻還是頭頂的位置,沒有去看她,只問,“說了什麼?”
陸小北說,“她是找唐胤,問你們是不是在一起。我就給你打了電話,可是你沒接。”
厲少霆聽到這話又閉了眼睛說,“昨天是唐胤叫了我。我說去公司,我怕你擔心。”
陸小北也沒生氣,卻說,“反正你在我面前扯謊,我都是完全看不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
聽到這話,厲少霆又睜開了眼睛,嘆了口氣,說,“我不是怕你會多想?”
“唐胤,我會多想什麼?”
厲少霆又沒說話,又閉了眼睛。
陸小北又問,“阮阮的女兒叫淼淼?”
厲少霆就“嗯。”了一聲。
“昨天我在電話裡聽到她叫的,那個點了,她女兒竟然還沒睡……”
厲少霆又“嗯。”了一聲。
陸小北又問,“你見過淼淼嗎?”
厲少霆說,“見過。”
“長得漂亮嗎?”
厲少霆說,“沒太仔細看。”
陸小北說:“不敢嗎?”
厲少霆聽到這話又睜開了眼睛,轉了臉來看她,又側了身,湊過去,湊到了她的脖頸那裡,說,“我真困了。”
陸小北說,“昨天在電話裡聽到淼淼的聲音,也不知道爲什麼讓我想起了沫兒小時候……”
厲少霆還閉着眼睛,側身貼着她側臉的位置,只說,“別胡思亂想的……”
陸小北又說,“你知不知道爲什麼每次我都會選擇把孩子生下來?甚至從來沒有考慮過不要他們?”
厲少霆沒說話,還是閉着眼睛,看樣子是真的有點快要睡着了。
陸小北說,“因爲我愛你,因爲我覺得他們是另外的一個你,因此哪怕到了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對他們下手,我死了,我也會保住他們……”
這話說得,厲少霆皺了眉毛,他也沒睜開眼睛,只是貼着她說,厲少霆說,“妞,求你了,你別說了,行嗎?”
陸小北說,“好。”
她就真的沒再說下去,厲少霆很快睡着了,陸小北也睡了一會兒,起來想要去拍戲,他卻抓得她很緊,她把他手掰開了,他就醒了。
醒了就睜開眼睛看着她,眼神有點發呆的感覺,陸小北已經下了牀,站在牀的一側,她見厲少霆醒了,就看着他說,“今天有我的戲……”
厲少霆只說,“哪裡都不許去。”
這話說得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包括他的表情也是,可是又帶了點命令式的感覺,又帶了點壓迫感。
陸小北就看着他,沒動,也沒說話。
厲少霆說,“上來。”
陸小北沒動。
厲少霆就突然伸了手,一把把她拉上了牀,整個人將她罩在了身下,像是有點怒火,但就這樣,他也就看着她,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
只是拉她上了牀,又給她蓋了被子,重新抱了她,還是維持着原來的位置,才說:“睡吧。”
這種心情有點無法形容,陸小北看着陽光一點點的從窗簾的縫隙裡爬進來,爬到被子上,臉上,房間裡,各地各處,滿是痕跡,密密麻麻,破碎不堪。
陽光是碎的。
零零散散,形不成什麼形狀,也看不出什麼輪廓,只是零零散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厲少霆好似還在睡着,陸小北也漸漸的快要睡着了似得,隱約聽到他在說,厲少霆在說,他說,“我愛你。”
“別折磨我。”
“最近這段日子讓我安靜一會兒,別拿這事情來說。”=
他又說,“如果淼淼是我的孩子,那我就對你以死謝罪。我說真的,如果真的是,我就該死。”
陸小北覺得死這個字太可怕,可是眼皮偏又沉甸甸的,有點睜不開,想要開口也開不了,只是想睡覺,因此也有點弄不清,這話他是說過沒說過,反正最後她是睡着了,還有最後就是她醒來的時候,他還在,那天他沒有再去公司,她也就被他拉着沒出門,兩個人安靜的在一所房子裡安靜的相處,沒有多餘的話,默契又蒼涼。
他甚至沒有去看過淼淼的臉,沒有去聽過她的聲音,或者沒有去注意過她的一切。
陸小北不知道這是一種冷漠,還是一種逃避,又或者是不想要去承認,或者連碰觸都不敢。
可是可笑的是,卻留着一張淼淼很小時候的照片,雖然那是一張全家福,但淼淼是主角,因此剩下的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陸小北對他說,因爲愛,哪怕我死,我也會留下我們的孩子。
也是因爲愛,不知道不同的人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選擇?
事情如果真的可怕到如此殘酷的地步,或者連帶着整個人生,愛情,十年,二十年,都變得可怕又殘酷,這把鋒刃大概早已出鞘,鋒利的刀尖在陽光下刺目的耀眼,輕輕碰觸一下指腹都是流血不止,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落下,而落下的那一刻,是不是能夠對準她的心?從而一蹴而就,再也沒有了挽救的機會。
她要死了嗎?還是他?還是他們的愛情,或者他們的愛情早就死了,早就隨着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夜,伴着一聲車鳴聲,隨着夏晴被撞飛的身體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