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面龐,濃密的鬍鬚,一雙很不相稱的眼睛,楊茉不禁驚訝,這個人她不但見過,還幫過她的大忙,濟子篆說的病患是柳成陵?還是另有旁人?
楊茉轉過頭去詢問濟子篆。
濟子篆點了點頭,“我說的病患,就是……柳少爺。”
從表面上看來,柳成陵並沒有什麼病症,楊茉想着迎上柳成陵的目光。
柳成陵站起身,袍袖一展施可禮數,眉宇中仍是倨傲和淡淡的冷峭,“有勞楊大小姐診治。”
濟子篆不禁有些擔憂,柳成陵的性子冷淡,楊大小姐會不會因此拘束。
誰知坐在柳成陵對面的楊大小姐卻神色平常,施施然地開口,“我的診治方法雖和尋常不同,也要望聞問切缺一不可,柳少爺這樣的裝束不利於面診。”
說好了不利於面診,指的是柳少爺臉上的鬍鬚和刻意的打扮?濟子篆想到這個差點就笑出來。
楊大小姐還真是直言不諱,也不詢問,也不懷疑,而是徑直看他面上的鬍鬚。他經常出現在她周圍,卻又這樣遮遮掩掩早已經讓她覺得疑惑,這一次才一點不肯讓步。
“果然要如此才能診斷清楚?”
低而清澈的聲音傳來,沒有刻意僞裝的沙啞,果然就好聽了許多,尤其是上揚的語調,格外的優美。
楊茉並不猶疑,“既然來給柳公子診治,柳公子對病情就該毫無隱瞞。”拿掉臉上的僞裝就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柳成陵冷淡的目光中似是泛起一皺波紋,站起身去了內室。
楊茉端起茶來喝,打量屋子裡的擺設,對於這樣的院落,不管是傢俱還是裝飾都顯得格外的簡單,彷彿無論主人在不在都會方便保持原狀。楊茉想着略側臉,看向低頭侍奉的下人,悄悄地在向她這邊望來,看到她的目光又自然地將視線挪去一旁,然後規矩地向她行禮。
這裡的人和物,看似簡單卻又十分不尋常。
思量間,翠竹流蘇簾子被撩開,楊茉轉頭看去。
高大的身影停在門口,不知是不是因爲之前的滿面鬍鬚尚在她印象裡,再見到柳成陵的真容。就覺得他的臉頰尤其是細膩,如同初春雨後的陽光,又像遠空最淡的那團顏色純粹的雲朵。五官十分的分明,修長的眉毛飛揚,下面是一雙透徹的眼睛,鼻樑直挺,讓他看起來較尋常男子更加英武。淡色的嘴脣輕抿着,軟軟的月白色綢絲長袍穿在身上,領襟貼在下頜上,頗有些恃才傲物。
這樣的人任誰看過一眼都會記住,那一團鬍鬚擋住的豈是真容,更多的是身上的氣質。這樣特別的舉止自成威勢,就算他長得再細膩俊美,也讓人不敢直視。
柳成陵坐下來。楊茉纔開口問過去,“濟先生說,公子家中長輩也患過此症?”
柳成陵道:“家父如此。”
“可還有旁人?祖父母有沒有過類似症狀?”
柳成陵搖頭,“祖父母高齡過世,並無惡疾。”
這樣算來只有父子二人患病。若是高度遺傳的病症,一般都會累及幾代。在看柳成陵的神態沒有任何異常,若是顱內病變,至少會表現出精神、肢體上面的失常。
楊茉站起身低聲吩咐旁邊的下人打水淨手。
洗乾淨手,楊茉繞去柳成陵背後。
屋子裡的人目光都隨着楊茉移動,只有柳成陵穩穩地坐在那裡,彷彿患病的人並不是他。這樣的安穩、從容,異於常人。
楊茉不禁想到在醫院見過的一個病患,患腦腫瘤十餘年,平日裡沒有其他症狀,只是對身邊的親人很冷漠,這樣的舉動讓身邊的妻子忍受不了,要和他離婚,誰知離婚手續還沒有辦完,病人就病發住進醫院,經過檢查才知道腦子裡長了腫瘤,他表現出來的冷漠,全是因爲腫瘤的作用。
腦腫瘤本來就是一個很複雜的病,它可以引起一系列讓人難以解釋的症狀。柳成陵的穩重、自持、冷漠不知算不算其中一種。
楊茉忽然發現自己這種解釋,委實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楊茉又上前一步,裙上環佩的流蘇被風一吹散在柳成陵的長袍上。
兩個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站在一旁,楊大小姐柔軟的腰身、淺粉色的宮裙,如同窗邊細嫩的花朵,旁邊的柳家下人見了,忙低下頭,楊大小姐看起來嬌弱,沒想到人卻這樣膽大,敢和男人如此接近,尤其還是公子。
公子平日不讓人近身伺候,卻放肆楊大小姐胡來。
……
柳成陵的長髮用金鑲玉的小冠束着,正好露出頸項,楊茉伸出手握在柳成陵脖頸上。
屋子裡不知是誰差點倒吸一口涼氣,好不容易纔忍住。
下人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連濟子篆都有短暫的失神,他自認就算濟家沒有子嗣傳宗,他也不能將滿身醫術傳給女兒,在他心中女子再如何也不能和男人相提並論。
濟子篆略微失神,忙擡起頭仔細去看楊大小姐。
腦腫瘤有相應的幾個壓痛點,楊茉也要仔細觸診才能找到,並不能假手他人,“可有疼痛?”
“沒有。”
清澈的聲音傳來,楊茉將手挪向柳成陵額兩側,“這裡呢?”
“沒有。”
楊茉將手前移到柳成陵的眉骨,“這裡?”
“沒有。”
都沒有,幾個按壓點是判斷顱內病變的位置,這樣一來她也不好判斷。
“公子之前可病發過?”
楊茉的手落在柳成陵脖頸上,細數着他的脈搏。
“幾年前有過一次。”
手下的皮膚微微震顫,就像剛剛撫平的琴絃,一根根跳動在她手指上。
“昏死了幾日,是濟先生治好的。”
旁邊的濟子篆忙道:“是公子自己醒了過來,好幾日都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恢復了半年才……才略好了些,不過嗓子仍舊沙啞……現在還沒好。”
這樣也算嗓子沙啞?柳成陵現在的聲音已經比尋常人清澈,就是這樣她纔沒有聽出問題來。
楊茉鬆開手,坐回柳成陵對面,“還有沒有其他地方不如從前?”
柳成陵看那雙盯着他瞧的眼睛,“濟先生都說了。”
誰也無法真正感覺到自己的變化,楊茉看向濟子篆,“公子在神態、情緒上是否有變化。”
這話問出來,是在打聽公子的性子如何?柳家下人有些懷疑,可看到柳成陵的冷淡的目光。立即又將頭垂下。
濟子篆顯然還沒有將話說完,仔細思量了片刻又道:“公子從前臉上常見笑容,這幾年就沒有了。”
“濟先生言過其實了。”
楊茉順着聲音轉過頭來。看到柳成陵微揚的脣角,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緩慢流轉,如同霎時融化的冰雪,卻又在恰到好處時收斂,身上的貴氣霎時不住地溢出來。
楊茉看着這笑容也微別開目光。
見慣了常亦寧的微笑。她以爲對男人的笑容已經有足夠的免疫,剛纔那瞬她竟然也會側頭。
有些疾病不到發作的時候,她也辨不出,楊茉搖頭,“果然是這樣的症狀,很有可能是頭疾風涎。”
濟子篆關切地問。“還會不會發作?”
沒有經過任何治療的痊癒,應該只是暫時的,“只要是風涎就不會痊癒。”顱內病變。就連現代治癒率都不算高,何況在古代。
濟子篆頓時失望起來,“大小姐有沒有法子?”
開顱探查麼?不要說在外科手術讓她不過是個菜鳥,就算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在這裡,也不敢再這種條件下隨便開顱。沒有儀器不知道腫瘤在哪裡,難不成要將豆腐腦一樣的大腦翻個遍?
所以。她等於是沒有法子。
楊茉搖頭,“還有可能不是風涎症,現下沒有症狀,應當以預防爲主,平日裡多多休息,不要有過多的情緒波動,”柳成陵生性涼薄,對他的病可是很有助益,心腦血管病最怕的就是情緒激動,這樣最增加負荷,不如就這樣冷淡下去,或許可能延緩病情復發,“不能飲酒,若是頭疼過甚,或出現如嗓子沙啞,失聰,視行有礙,定要立即休息、就醫。”
楊茉也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讓柳成陵病情發作時就醫,那時候就算請了郎中來,又能如何?不知怎麼的,楊茉心中十分的沉悶,這是她來古代,遇到第一個讓她束手無策的病例,遇到古代人談之變色的楊梅瘡,她尚能想到以毒攻毒,楊蟠那樣的胸內傷急症,她還能用外科急救術,面對柳成陵這個看似沒有任何症狀的病患,她卻一個準確的病名都說不出來。
楊茉起身告辭。
柳成陵一如既往的平靜,命人送上診金,將楊茉送到院子裡。
楊茉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腦海中都是現代醫科教材和柳成陵冷靜的神情。
車馬還沒有走到楊家,只聽外面有人氣喘吁吁地道:“快,快稟告小姐,有……朝廷的人來家中了,說是要傳什麼聖旨……快……”
傳聖旨?怎麼會到不起眼的楊家。
楊茉看向秋桐,“讓車快些,我們回去看看。”
秋桐應一聲,忙敲向車廂吩咐跟車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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