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 但真實面對還是令人心驚膽戰。雙休過後上班第一天。尹小璨一直試圖躲開辦公室裡，那過於大隻的外甥。唉！好辛苦。她抱着一沓文件，到電子商務部檢查設計工作。
“尹小璨。”肖嘉照例熱情的招呼她。
“肖嘉。”尹小璨綻開一個笑容。“那天臨時放你鴿子真是不好意思。”尹小璨確實感到很抱歉, 雖然這完全是某人的反覆無常造成的。
“沒事。你要是真的感到抱歉, 就請我吃午飯吧。”
“好啊。”尹小璨欣然應允。
“那要不就對面餐廳。”肖嘉提議。
“好。我們再去嚐嚐那積聚死牛怨氣的牛排味道。”
倆人想起上次的經歷忍不住會心一笑。
是啊。和有着同等品位的人在一起不是更適合的生活態度嗎？
拐到電子商務部視察工作的韓澈看到開心大笑的兩隻。尹小璨, 這就是你讓我稱心的方式？
中午, 尹小璨和肖嘉倆人如約到對面餐廳用餐。
“肖嘉。我問你個問題。”尹小璨突然想起, 比起Cheery不靠譜的早餐計劃，肖嘉這個男生可能更瞭解男人的需求呢？
“什麼問題？你儘管問。包括我的三圍，我的情史,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肖嘉幽默的答。
“對於男人來說, 得到什麼纔會比較稱心？”尹小璨問出心中的疑問。
“好大的命題。”肖嘉笑。“不過, 歸結起來倒也不難, 對男人最重要的三項，無非就是金錢、女人和事業。”
金錢、女人和事業？金錢？他不缺, 就算缺也肯定是她給不起的天文數字。女人。他有那個和他很襯的芭比。事業？事業的話……“肖嘉。如果我們把線上銷售搞好，小韓總是不是會很高興？”
“當然啦。這是他一手創辦的。不過……”肖嘉忍住後半句。尹小璨對小韓總的關心是親戚之間的關心吧？畢竟家族企業，總有連帶關係。姐夫家興旺。不也等於自己家更有保障。肖嘉安慰自己。
“也就是說現在把線上銷售搞好，纔是王道。”尹小璨總結。
“這自然是。不過有點困難。上次雙十一爆發後，客戶明顯到了激情購物的整理期。這幾個星期的銷量一直不盡如人意。每週才40萬出頭, 50萬都不到的慘淡數字。”
“是爲什麼呢？”尹小璨不解。他們可是創造過日銷千萬神話的。
“主要是品牌不夠有吸引力吧。我們線下的專賣店, 一直給人的感覺是賣中老年女性喜愛款式的保守品牌。主推的全是中老年款, 年輕甚至熟齡女子的套系都賣不動。”
“那倒是。”尹小璨對曼韻的印象, 之前也一直停留在, 那經典的白色純棉布無鋼圈老式文胸，因爲一直是老媽的最愛。
“但內衣的主力消費羣是年青女性。線上購物的主力軍更是以年青人居多, 他們對我們品牌根本沒有足夠的認識。”肖嘉說出癥結。
“肖嘉。你們也在這裡吃飯？”
身邊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尹小璨一跳。韓澈？他怎麼會來這裡？
“韓總。”肖嘉起身招呼。“你也來吃飯啊？”
“聽Cheery說這裡的羅宋湯和沙拉還不錯。我來試試。”韓澈對他笑笑，坐到尹小璨旁邊。
尹小璨狐疑的看着他，今天是刮的什麼風？“不要吃到一半又抱怨難吃。”小聲嘀咕。
“尹小璨，你在嘀咕什麼？”韓老闆可耳尖的很。
“沒什麼，希望你這次別又吃出什麼死牛的陳腐氣。”尹小璨懶得跟他糾纏。繼續解決自己的午餐和剛剛的問題。“肖嘉，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我們的品牌不夠有吸引力。”肖嘉答。
“說不夠有吸引力絕對是擡舉了。”韓澈毫不留情的批評，也不管這是他爸建立的牌子。“基本穿我們的內衣的，絕對直接就被認爲是沒品位的象徵。只有上了年紀的大媽，才熱衷於我們這常年打折造就的所謂性價比。”
比如尹媽媽，貪的就是東西便宜，也好歹是個聽過的牌子。至於設計和品牌風格全不在她考量範圍內。
雖然說的是實話，但讓姐夫聽到一定吐血三升。尹小璨不敢苟同的撇撇嘴。要是她兒子這麼說她的事業，她估計能直接打斷他的腿。
“你這是什麼眼神，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韓老闆不滿尹小璨不屑的表情。
“事實雖是這樣，但話也不用說的這麼難聽。”尹小璨小聲嘀咕。
“說的好聽。就能改變現狀？”韓澈嗤之以鼻。“沒有明確的風格定位，既無年齡分層，也無鎖定的目標羣。完全跟風的設計。全不講究創新。這就算了，後期包裝、宣傳更是一塌糊塗。你們看過之前東莞墮落少女風的模特照和海報？”韓澈問在座的二位。
東莞墮落少女風。尹小璨和肖嘉不由自主想起，曼韻之前的模特和海報廣告。還真是每張都愛在室內沙發，窗邊、牀邊搔首弄姿的擺拍。模特還一溜都是站街攬客風的風塵模樣。
不得不承認，韓老闆對於女人還是有點眼光的。不愧是從小酒吧泡妞泡到大的。尹小璨暗自腹誹。
“所以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肖嘉問出心中的疑問。
“模特和攝影改起來容易，這次網站用的徐聞的作品，整體風格看起來就頗有改觀。”韓澈對網站上徐聞新拍的海報，還是很滿意的。“但這只是一時的，追本溯源，我們要從根本上改變還是得轉型。從無設計，無理念，無品牌意識的三無雜牌，嚮明確的品牌風格轉型。”
尹小璨和肖嘉兩人專注的聽得入神。
此時，韓澈的湯和沙拉來了。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驚見裡面一小塊橘紅色的物體。“爲什麼羅宋湯裡有胡蘿蔔？”
“因爲羅宋湯本來就要放胡蘿蔔。”韓老闆這段時間，顯然是被伺候得太好了，已經喪失自主點菜的技能。尹小璨嘆口氣把他的碗拿過來，開始把裡面的胡蘿蔔一塊塊挑出來。“你接着說你的轉型。”
“首先，設計抄襲別人的風格也沒什麼不好。每次那些頂級品牌的最新設計剛擺上櫃檯，最短只需12天，其他品牌就會迅速發佈和這些設計非常相似的時裝。其中不乏聲名在外的著名品牌。”
例如H&M、ZARA據說就是把大牌大衆化的高街品牌。尹小璨點頭，這個倒是真的。
“但是，抄也要抄出自己的風格，你不能從外形到細節，甚至修飾的蕾絲邊全照搬吧。”
難怪看到曼韻的產品總是似曾相似的感覺。把胡蘿蔔挑淨了，尹小璨把湯遞還給他。
“偏偏版型又不過硬，被人拿來一比較，絕對反面教材。”
韓澈喝了一口，本想點評太難喝，看到尹小璨面前一堆胡蘿蔔丁，遂忍住。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的設計採用別人的流行元素，但儘量顯示出自己的風格。”尹小璨雖是平面設計出身，但這方面總有共通性。
“對，至少明確主題，明確風格，再找相應合適的元素去抄。而不是一個系列裡，又有蘭花，又有豹紋，末了還蘿莉風的大把蕾絲堆砌。”轉頭看到尹小璨一臉怪異的眼神。“你腦子裡在想什麼鬼主意？”
“沒什麼，沒什麼。”被抓包的尹小璨連忙搖頭。
否認這麼快一定有問題。“你說說看，說錯了我不怪你。”韓澈假裝溫柔的誘供。
“是你讓我說的。”尹小璨皺皺鼻子。“我在想……”
“想什麼？”
“想你這是要解過多少女生的扣子，才能悟出這麼深奧的哲理。”尹小璨公佈答案。
肖嘉差點噴飯。趕緊拿起水杯。喝口水，防止自己笑岔氣。邊喝水邊豎起大拇指誇尹小璨機智。
韓澈倒不以爲然。反倒目光深沉的盯着尹小璨胸前的襯衫釦子，若有所思。
尹小璨瞬間想起某些少兒不宜的畫面。真該死，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韓老闆，你的沙拉來了。”她提醒他。
嚐了口端上來的沙拉，韓老闆又點評。“這甘藍菜葉子一股洗潔精味。”
尹小璨無奈攤手。“我要是把甘藍菜葉子都揀光，你就只能吃沙拉醬了。”
韓老闆看看她，竟然說。“算了，有洗潔精味至少證明他們拿洗潔精認真洗過了。”
吃過飯，尹小璨一直在恍惚的考慮設計的問題，坐在位置上獨自沉思，也未注意到韓澈頻頻探究的眼神。
設計風格？當然應該諮詢最在意風格的人。尹小璨腦中靈光乍現。“老闆，我下午想請假外出。”
“去哪裡？”
“去以前公司探訪以前的同事。”尹小璨如實說。“我手頭的工作都提前做好了。”
“電子商務部那邊沒問題嗎？”
“沒問題，另兩個設計已經很熟練了，足以獨當一面。而且最近生意淡，活不緊。”
準備得到是很充分，似乎沒有不批的理由，韓澈皺皺眉頭。“好吧，準你半天假。”
尹小璨歡快的收拾起東西。
這麼高興，跟放出籠的鳥似的。韓老闆不滿的再次皺眉。
看到尹小璨帶着下午茶出現，同事們格外高興的圍上來。
“尹小璨，見到你，我們好高興啊。”
“是見到我高興，還是見到我的下午茶高興啊。”尹小璨調侃的放下手中的cheese蛋糕和奶茶、咖啡。
“都高興。”小夥伴們一窩蜂上來挑走自己喜歡的口味。
“摳門李呢？”尹小璨問。
“在天台呢。”市場部的雪莉答。
走進天台的日光棚。摳門李正在給他的盆景修枝剪葉，看到尹小璨遂放下剪子，招呼她到長椅上坐下。
尹小璨遞上手中的美式咖啡。“你喜歡的。”
“無事獻殷勤，是不是又要給我出難題啊？”摳門李一眼看穿尹小璨的來意。
尹小璨羞澀一笑。“被你看穿了。”
“說吧，這次又是什麼加班加點的項目。”
“這次倒不用加班加點，只是要李老大你親自出馬。”
摳門李笑。“哪次我不是親自出馬，就這幫小猴崽子，一刻不盯住就出亂子。”
“那倒是。”尹小璨被逗笑。想起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搗亂份子。
“那究竟這次是什麼項目。”摳門李切入正題。
“我們公司需要好的設計師，重新進行內衣的品牌風格調整。”尹小璨說出此行的目的。
“服裝設計我好多年沒碰了。”摳門李在開辦現在的公司前，曾是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多次在設計師評選和大賽中獲獎。奈何本就脾氣怪異，又年輕氣盛，不願迎合時裝公司老闆的喜好。自主經營又囿於資金和人脈，始終火不起來。熬了幾年後，還是不得已轉行做了比較平穩的廣告設計公司。
想起那一段經歷，摳門李時常感嘆。已忍伶俜十年事，強移棲息一枝安。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我相信你的功力肯定不減當年。”尹小璨誇他。
“功力是不減，但感覺沒了。沒了激情，設計出來的東西怎麼還會有靈魂。”摳門李實話實說。“不過。尹小璨。難得你也開始爲工作這麼盡心了。你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得過且過，叫你改圖多改一分都要你命。這新老闆不簡單啊。把你這號人物改造成這麼敬業，都跑前公司來挖人了。”
敬業嗎？尹小璨不知道，只知道現在每分每秒都想把公司快點搞好，多賺點錢。原來這就是敬業。
見她半晌沒說話，摳門李愈發驚奇。“這還真是轉性了，說說看，這都是爲什麼？”
“爲什麼……”透過日光棚的玻璃，尹小璨看見那輛熟悉的白色奧迪駛進公司所在的園區。“因爲我和我們家，欠他家太多太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