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到了白家,德叔看見林寧的模樣,忙迎上來,迭聲說着:“林小姐您慢着點兒。”
辛歡挑眸望白成德一眼,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德叔已經將對母親的稱呼從“辛太太”改成了“林小姐”。
辛歡便苦笑了下,鬆開了手:“德叔那就煩勞您送我媽進去吧。我上和鬱屋子做功課去。”
德叔毫不遲疑:“沒說的。小小姐……呃,歡歡你放心吧。”
“歡歡……”林寧還在呼喚睃。
辛歡微笑:“媽,作業不等人。您先去說話兒,我寫完作業就去找您。”
辛歡忍下心酸,一扭身兒就徑自去了和鬱的院子。她今天來的突然,原本沒跟和鬱約好,所以和鬱並沒來。和鬱的房子空空的,這麼多年來她對這屋子原本是輕車熟路,可是這還是頭一回覺得這屋子,空落得讓她的心跳彷彿都跟着發出巨大而空洞的回聲。
她悄然走到椅子邊兒,悄然坐下來,悄然屏息,凝望着對面的椅子鵂。
他總是坐在那裡,含笑望着他,眉目如畫。
他微笑起來的時候,彷彿圍繞着他的清塵都被點染上陽光的耀眼,隨着他睫毛的輕顫、脣角的淺笑而曼妙飛舞。
這個世上的任何事,彷彿只要接觸到他,便都會被淨化。他永遠笑容和煦,他永遠清風和悅。
辛歡掀起脣角笑了笑,便垂下頭去,甩掉眼前的幻像。
她不該再想了。
低下頭,纔看見自己的狼狽。之前從家裡跑出去太匆忙,連鞋都沒換,甚至襪子都沒穿,就光着腳穿着拖鞋衝出來了。之前興許是跟王亞芝拉扯的時候,又踢掉了一隻拖鞋吧——她現在是一腳光腳穿拖鞋,另一隻腳卻是光着。
那隻光着的腳,之前竟然一直都沒感覺到冷。
此時才覺得冷痛鑽心。
她將那隻沒了拖鞋的腳抱上膝頭,小心呵氣吹着,明明想着沒事兒沒事兒,人家紅軍長征走了二萬五千裡,還有許多人沒有鞋穿呢……可是不管有多用力想要鼓勵自己堅強,可是這一刻卻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
爲什麼要這樣,啊?
她究竟要怎樣做,才能不讓一切滑向無法收拾的懸崖?
淚珠子掉落在光腳板上,好歹,算是也帶來了一絲暖意。辛歡索性拋開形象,就着那點子水意,搓着腳底板上沾染的塵土。小小的泥球紛紛墜地,代替了她眼睛裡的水。
房門忽地被無聲推開,有腳步聲明明很急,卻步聲寧靜地靠攏過來。她受驚擡眸,目光落進一雙明明寧靜如月夜,可是卻看得讓她心裡涌起驚濤駭浪的眼睛。她便一驚,急忙將腳丫子往回抽,想要遮住自己此時的狼狽。
竟然是和鬱。他怎麼來了?
她明明沒告訴他。
他卻一皺眉走上來,伸手按住她想要藏起來的腳踝:“……你別動。乖乖坐這兒等着。”
“你,你要幹嘛?”她又恢復平素的神態,“嫌我埋汰?直說啊,我走。”
他這次什麼都沒說,只是用一雙看似寧靜,卻讓她心驚肉跳的眼睛盯着她。半晌。
她只好吐了吐舌頭,坐在原地沒動:“好啦,不動就不動。這是你的屋子,我在你屋子裡搓茲泥兒了,是我理虧。”
“別動。”他終於說了句話,卻還是警告他。
他扭身進洗手間,端了盆水出來,擱在她腳下。
她衝他做鬼臉:“原來是讓我洗腳啊,明說嘛。何必還用你給我打水?我自己上裡頭洗就成了。”轉了轉眼珠:“啊我明白了,你不是願意給我打水,你是怕我這腳踩在你屋子這金貴的金磚上,給你踩髒了;還有你那洗手間,你最煩被外人用的……”
她自顧說得熱鬧,虛張聲勢,他卻一個字都沒搭理她,徑自蹲下來,利落卷起袖管,便掐住她的腳,按進了水裡。
她一驚,心登時便亂了。她看他端水出來,其實就預感到他要這麼幹,可是她故意說那些有的沒的,其實就是想攔住他,巴望着他有可能一怒之下就不給她這麼着了……
她受不起,真的。
可是心頭的萬語千言還沒整理清楚,她接下來就尖叫了一聲,把自己都給嚇了一跳!
她大口吸着氣瞪着眼前的人:“……涼水!”
白感動了,他竟然把她腳丫子給按涼水裡去!這個徹骨冰寒啊……
他這才擡眼看她,眼中全無煙火氣:“你腳凍了,不能用熱水。得先用涼水搓開了,再換溫水。”
是這樣?
她心裡小小地放軟,嘴上卻還在虛張聲勢:“哦,就跟凍秋梨的道理一樣唄?得用冷水,才能把秋梨裡的冰碴都給緩出來;如果用熱水的話,秋梨外頭是軟了,可是裡頭卻還是凍得當當兒的!”
他手指緩緩爲她搓揉腳丫,仰頭眯起眼望她:“你是在提醒我,應該啃一口麼?”
“唉你說什麼呢!”她大慌,踢蹬着想要抽出腳丫來,卻被他緊緊按住。他輕輕挑了挑紅脣:“好了,別激動。逗你的。”
辛歡紅着臉伸手來推他肩膀:“不管你是不是逗我,你也鬆開我吧。我自己洗。沒有讓你給我洗腳的道理。”
“是麼?”他再溫柔仰頭望她:“那就是你不懂了,這是男人畢生的功課。”
“嗄?”她愕了愕,便忽地想明白了,更是一時間臉燙得宛若發燒。
該死的傢伙。他分明什麼都沒說,但是她悲催地就是什麼都聽懂了。
她自詡也算嘴皮子利落的,可是一面對他,就總是輸得這麼滿地找牙。
“好了。”他卻依舊彷彿沒事兒人似的,用純白的毛巾幫她擦乾了腳,端着水盆起身:“別急着動,再換一盆溫水來泡着。涼氣都搓出來了,接下來該溫着了。”
溫水泡腳實在是太舒服,更何況再加上他手指的按揉。辛歡坐在椅子上,只覺眼皮一個勁兒地打架。想起小時候路過洗腳房,便忍不住問辛子陽,說在自己家裡都能洗腳,幹嘛還要花那麼貴的錢到外頭洗腳呢?現在她是約略懂一點了……
她眯着眼,睡意迷濛地問:“你怎麼會突然來了啊?”
“不放心。”他只回答了這麼簡單的三個字。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有什麼,不放心啊?”
他彷彿被她的遲鈍給氣着了,指甲故意從她腳心劃過。她便登時中招,大笑着尖叫起來,瞌睡蟲什麼的就都飛跑了。她鼓着腮幫問他:“你幹嘛撓我腳心?我有癢癢肉的!”
他仰起臉,面若春花:“……以後再裝作不明白我的話,就撓你腳心。你記下了。”
“呸!”她咬住脣,撐住臉紅:“你以爲你是誰呀!還想脫我鞋就脫我鞋,想拽我襪子就拽我襪子?”開玩笑,撓腳心也是個複雜的工程好不好,在外頭大庭廣衆之下是根本沒辦法施行的好不好!
他卻依舊沒有半分煙火氣兒地說了聲:“……嗯。”
她連忙搖晃搖晃頭。他“嗯”什麼?她怎麼忽然又有一種得意洋洋正走着路,結果一頭栽到下水井裡的感覺?
“哎你什麼意思啊?”她抽回腳,胡亂在褲腿上蹭了蹭。
他嘆口氣,將她腳丫拉回去,小心用純白的毛巾擦淨了。連腳趾縫裡的水漬都沒放過,擡眼清清靜靜地望她:“……就算當着人不行,我也會把你扔到牀裡去,扯掉鞋襪……撓到你討饒爲止。”
“哎你別瞎說!”辛歡登時慌了。他說的那是什麼話啊他,讓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象到某些曖.昧的情景……
“我沒瞎說。”他的指尖兒還停留在她腳趾間,只擡眼望她:“我說話一向算話。你不信的話,儘可以挑戰看看。”
他的指尖兒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從她腳趾間極慢極慢地抽出,帶動一波詭異的酥麻,宛若電流,沿着她的神經迅速上竄,集中她的心尖兒。
她按捺不住地一個激靈,呼吸亂了節奏,怒目瞪着他。
“舒服麼?”他詭笑回眸,紅脣妖冶。
不等她回答,他端了水盆便走回洗手間去,只留她自己一個人彷彿被放在火上煎。
她惱羞成怒,單腳跳着,拎着毛巾蹦到洗手間,邊砸向他去:“你個臭小孩,你怎麼就那麼……”
她還沒選定詞兒,他卻偏頭清寧笑着望她:“你是想說,我怎麼那麼善於跟你調.情吧。你說的沒錯,我在對待你這方面,頗有天分。你可以慢慢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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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傻爲盾,邪.惡爲矛,誰更管用?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