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傳人不能死!
妖尊的話在天洲修羅處迴盪。此話一出,整個天洲修羅處一片寂然。其實,所有人都弄不清雪影的立場,更不懂雪影的選擇。
譬如當年,在魔洲修羅界她爲什麼把魔棺最後給了阿木,而不是魔主。仙尊、魔尊曾經對決三界,滄海傳人不該是妖尊之敵嗎?
可是,一切就是這樣的不合邏輯。
阿木身負妖尊傳承的天狐舞步,今天命懸一線又是妖尊救了他的命。
“萬萬年,輪迴之門大開!一切都快要結束了,一切都該圓滿!”雪影背對所有人,自言自語。
妖尊的聲音有些飄忽幽浮。那石山棺形與天狐聖像似乎是雪影的聽衆。
一襲白衣,無盡落寞。
莫非,妖尊就是這樣站立這渡過了萬萬年的歲月嗎?
衆人依舊沉默,因爲不知說些什麼。
“阿木!”雪影突然喚道。
“弟……子在!”阿木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恭聲道。
其實,無論從那個角度,這一聲“弟子”都不爲過。要知道,阿木的身上還有天狐仙步的傳承,而且當年能得到最後一塊殘木和魔棺也是妖尊之功。
何況今日,又是因爲妖尊才保住性命。
“滄海何在?”雪影問得簡潔。很顯然,那道魔郎令的滄海魂像也引起了妖尊的一些疑問。
“這?”阿木皺了皺眉,只能老實回答,“弟子不知!”
“哦?”雪影似乎微微一愣,然後隨即釋然,似乎苦笑了一下,“仙尊、魔尊都是讓人看不清楚……關於他們,誰又能說得明白?”
“莫問因果……莫怪滄海……”雪影又嘆息了一聲,“便一切按君所願!”
短暫的沉默!
“聖尊,弟子爲求妖棺與天狐心玉而來!”阿木道。
“天狐心玉?”雪影搖了搖頭,及踝的髮絲輕輕舞動。“天狐心,早已碎。又何來天狐心玉?深谷之中,不計歲月。那天狐心玉,不知在多少萬年前便以化爲塵埃。”
“嗯?”阿木一皺眉。天狐心玉。竟然早已沒有了。那胡大哥要取浮塵之水、五族之精恢復玉火容顏便已不可能。
胡青神魂一震,玉火神魂倒是安然。
“我以我血,發此詛咒。凡我族類,愛妖者,皆得永愛!……愛魔者。生死無緣!……愛人者,萬載同哀!魔妖之戀,夜夜泣血,淒涼萬古。人妖之戀,一生爲奴,其族必滅!”
那遠古妖尊的詛咒,在雪影的口中輕輕說出,自然別有一番淒涼。
或許,曾經同樣身爲妖尊,雪影對於這個詛咒根本不在意。甚至不相信。
可是,如今的雪影早已相信。因爲,那個詛咒的一切都在應驗。
那停落在雪影肩頭的烏鳥,似乎受了那詛咒的感染。一拍羽翅,小烏鳥凌空飛起。在那月色下,白頸黑羽如一隻月夜的精靈,同時帶着微微的金光。
圍着雪影轉了三圈,小烏鳥又落在其肩頭。然後,它用自己的小腦袋磨蹭雪影的面頰,便如當年落在阿木肩頭時一樣。
“鴉兒——”可惜阿木的聲音鴉兒壓根就聽不到。
“胡大哥。玉火姐姐……”說罷那道萬古詛咒,雪影雖然還是沒有轉身,但是聲音柔和了幾分,“天狐九轉。你們受了太多苦!可是,因果之力不可阻擋。”
“同族相愛,遠勝魔妖、人妖之戀。你們縱有天狐九轉之苦,但是畢竟可以生死不離、相濡以沫……”
“同甘共苦,豈不勝過我和離恨的生離死別?”
“想我狐族,天資冠絕三界!族中哪個女子。不是貌美如花,傾國之豔?”雪影的語調鮮活起來。
或許,她想起了狐族興旺時樣子。無數的天狐,在狐巫之谷嬉戲,在天牧草原奔跑。
只是,當年安樂,一去不返。
狐巫之谷,早已不是當年。
此時,唯有雪影知道:在那棺形石山的背後,全是累累白骨,甚至有些連白骨都已化爲齏粉。
如今整個狐巫之谷內,除了她與鴉兒,連草木生命都沒有。
當年,魔尊把整個狐巫之谷拘來,或許是怕雪影寂寞。可是,他不知道雪影的神魂在一萬年甦醒後,性情大變。
雪影,出不了天洲修羅界。所有的怨氣,便都發泄在了狐巫之谷內的生命上。
遷怒所有!妖尊之怒,屠盡所有狐族,最後甚至所有生命,直到寸草不生。
滅狐族者,妖尊也!雪影的白衣,曾經被染成血紅。雪影的怒意,曾經讓整個狐巫之谷如同末世。
那是殺神一般的雪影。
唯有雪影自己知道,在一萬年甦醒的最初,那是怎樣瘋狂的妖尊?她的雙手,她的長髮,都染滿了同族的血。
不殺,不能止恨!雪影,那時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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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無盡歲月,讓雪影的心緒平復。
從暴怒到冷靜,從冷靜到懺悔,從懺悔到平淡……
那是萬萬年光陰的串聯!那是任何人,都不想重來的歲月。
那是與天狐九轉,與魔尊封印,與輪迴轉世萬全不同的苦。那是浩宇之間,最大的一種悲哀與寂寞。
那是等待,沒有方向,且沒有盡頭。
於是,萬萬年的歲月裡,雪影終於悟出了許多。她似乎懂了魔尊的最後的選擇,她也擁有了所有尊者可能都不具備的一種情懷。
或許,你曾經承受過萬萬年的寂寞與等待,那麼所有的一切你就都能承受。
他不恨滄海,不怨離恨。那是一種真正的寧靜!
此時,雪影的話,再次短暫的停頓。狐族的過往,如一場美夢。
“可是,再美的花也會凋零;再強大的修士,也會寂滅。只不過,長與短!”雪影又搖了搖頭。
“胡大哥、玉火姐,天狐九轉你們都已經過。那麼又何必執着如花容顏?”
“若是,我可以選擇。我寧願用我的絕世美貌換與離恨****相守、生生世世的癡纏。九死九生,萬千苦難,只要我和他在一起便似蜜甜……”
所有人,都看不見雪影的臉。
若是可以。他們定然會看見雪影的眼中滾落了一串淚珠。她的話,如那不知多少萬年不曾撥動的琴絃。
澀而苦!
“可是,我不能!”
雪影的這幾個字,如同砸在心上的悶錘。字字艱難,字字無奈。那及踝的長髮。瞬間揚起,如同羽扇般散開,帶着不甘。
妖尊的一根髮絲,就能要萬千生靈的性命。可是,哪又有什麼用?
尊者,亦不自由!
所以,最後那長髮緩緩地落下,伴着雪影微沉的嘆息。
“所以——”雪影頓了頓,“胡大哥、玉火姐,你們該幸福纔是?復不復那絕世容顏又怎樣?”
“愛心在。美便在!”
說着,只見妖尊雪影輕輕擡起右臂。纖纖素手更勝羊脂美玉,憑空虛結了一道印訣。
一團青芒,在月色下頗顯詭異。
呼——
再看那團青芒,直接衝出狐巫之谷,奔胡青、玉火而去。
妖尊的術法,在場任何人都沒有阻擋的可能。
阿木一愣時,那團青芒已然把胡青、玉火的神魂完全裹住。再看胡青、玉火的神魂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復原。
那是怎樣的一種力量?
擡手間,便可再造生靈嗎?尊者的力量,着實不可思議。那兩尊念身如果和雪影真身比起來。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雪影——”
“雪影——”
隨着神魂的復原,胡青、玉火已然能開口講話。他們不約而同的呼喚雪影。
“胡大哥、玉火姐,方纔那道印法雖然不能助你們完全恢復,但是已然把你們的傷害降到最低。天洲之上。你們再隱世修行數千年,便可一切如初!”雪影道。
“雪影,妖棺在哪裡?”胡青問道。
“妖棺!”雪影笑了笑,“妖棺該出現的時候,它自然會出現的!所有棺,都該如此。”
“雪影。誰把你封印在這裡的?當年,到底怎麼回事?”玉火急道。
“當年,是別人!”雪影擡頭看了看那棺形石山和天狐聖像,“現在,是我自己!當年的事,終有一天你們會知道的。其實不知道也罷,都過去了。”
雪影的回答,迴避了很多東西。她不想說,說出來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
“雪影,你和我們走!”胡青又道。
“不!”雪影搖了搖頭,“除非他來,否則我絕不會離開這裡!”
“離恨?”玉火道。
“嗯!”雪影點頭,很堅定地道,“他不來,我不走!”
“呵呵!”胡青冷笑,“雪影,你爲了那魔頭揹負了多少罵名?天洲靈族,又經歷了怎樣的苦難?萬萬年了,你竟然還要等他?”
雪影沒有言語。
“雪影,你不能離開此地嗎?”玉火皺眉道。
“曾經不能!現在,是我不想!”雪影嘆息了一聲,“你們不懂離恨。我會在這裡等他,因爲他答應過我會來接我!”
“我堅信,他會來!雖然,我知道他被封印在三界聖山!”雪影莞爾一笑。
“是離恨封印你?”胡青臉色一變。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魔尊封印雪影,這完全顛覆了大家的認知。
可是,雪影沒有回答胡青的問題。
“一切的一切,都快浮出水面了!”雪影的聲音再次幽浮起來,“也許,一切都是夢幻。看見的都是虛妄!也許,一切都只是一個開始。所有的死寂,都爲了生長!”
雪影的話,莫名其妙。青濛濛的霧氣,突然在虛空中涌起。
“阿木!這兩尊執念本不該有。一會兒,你代替我除去。他們從大道光陰中衍生,那麼就在大道光陰中去!”
雪影一擡手,方纔那道青芒展開的大門開始漸漸閉合。
“雪影——”胡青、玉火疾呼。他們還有很多話想說。
“阿木,這烏鳥回到你身邊吧!可助你一臂之力!”雪影再一擡手。
小烏鳥直接蹦落在她的指尖。
妖尊輕輕地摸了摸烏鳥的羽毛,眼中無盡愛憐,然後在烏鳥的額頭輕輕一吻。
“去吧!我的傳人!你該回到他的身邊!”
單手一抖,一道烏鳴。那小烏鳥,直接從狐巫之谷飛出,直奔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