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翻飛,擡眸間銀裝素裹的世界,顯得格外蒼涼空曠。十數名黑衣人如午夜的跳蚤,從四面八方竄入,飛速圍攏在夏雨墓前。
冰冷的墓前,蕭瑟悲涼。
雪落無痕。不管今夜發生什麼事,到了明日,就會被大雪覆蓋,再也不爲外人所知。
墓前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馬上刨墳開棺。”爲首的一聲令下,頃刻間鏟子快速的插入泥土。
風捲雪花急,風雪中隱約夾雜着異類的嘶吼,似狼又似虎豹,讓人聞之心顫。
“怎麼回事?”黑衣人頓了頓,急忙望着自己的首領,“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是不太對勁。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寂冷的雪夜,讓人心都開始顫抖。
驀地,突然有人厲喝,“看上面!”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身子已被人整個人拎起。所有人只覺得一片黑影掠過,便沒了同伴的蹤跡。有血從半空落下,一點一滴在雪地裡逐漸化開。嫣紅的色澤,何其觸目驚心。
“是蝙蝠!”又有人驚呼,然則——轉瞬又被黑影吞沒。
便是這會子,所有人都看了個清楚明白。暗夜裡,風雪交加,有碩大的蝙蝠,長着駭人的大翅膀在夜裡翱翔飛旋。轉瞬間吞噬了兩名黑衣人。
“是人!”爲首的怒斥,“殺了他們。”
音落,天空驟然黑沉下來,只見黑影掠過,地上便已空空如也。除了那些橫七豎八的鏟子,以及滴落在白雪裡的血滴子,再無其他。
嫣紅的血,慢慢融化一灘雪,卻又被繼續飄落的大雪覆蓋。
等到了明日天明,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東方越坐在一旁的樹下,遠遠的望着女兒的墓,懷中抱着披肩,逐漸縮緊了身子。卻是顧自笑語呢喃着,“沒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只是這般速度,這般詭異的蝙蝠突襲。似乎嚇着了被東方旭派來盯着東方越的暗衛們。方纔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夾着風雪,更沒能看清對方到底是誰。
唯記得黑影浮動,轉瞬即滅,詭異至絕。
地上只有黑衣人的腳印和血——
攝政王府。
“什麼?”東方旭愕然,“蝙蝠人?”
“是!”雲官眉目微惶,“說是速度很快,幾乎是腳不落地,就已經殺死了所有盜墓者。”
“東方越當時在哪?”東方旭冷問。
雲官道,“就在樹底下坐着,癡癡呆呆的一如從前,還抱着那條披肩。有披肩不知道禦寒。反而摟在懷中,實在是癡傻得不成樣子了。”
東方旭點了頭,“大雪漫天。還凍不死他麼?”
“攝政王內力渾厚,想來暫時凍不死。”雲官應聲,“不過他這般也好,雖然活着,但比死了更痛苦。許是來日,公子還能用得着他。”
“不錯。”東方旭冷然望着門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他若是沒記錯,夏雨是最喜歡下雪的。只可惜,他不是沒找過,睿王府確實沒有她的蹤跡,而他是絕然不能輕易去刨墳的,否則激怒了東方越,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也無妨,若是夏雨真的還活着,許是來日還有用得着東方越的地方。雖然早前是仇敵,可東方旭知道,夏雨此生最大的憾事便是身世。
如果真的捏住了東方越,那麼夏雨——
若然挾制了夏雨,那麼東方越——
這似乎是最好的惡性循環。
“那些蝙蝠人,到底是什麼人?”東方旭眯起了危險的眸子,“京城內,那些江湖幫派可有動靜?尤其是百花宮?”
“似乎並非是百花宮乾的。”雲官道,“咱們前段時間的護院被殺,以及府內被放蛇,皆以查證是百花宮所爲。她們不過是些女子,做的也就是這些宵小伎倆。可蝙蝠人武功奇高,今夜被殺的都是黑煞盟的人,想必還是有些不太合理的。”
“如此說來,應該是睿王府的暗衛!”除了睿王府,東方旭想不出,還有誰能這般護着夏雨的墳冢。東方越已瘋,如果他要下手,以他的武功,也不會假手於人。這樣反而麻煩!
睿王府已經徹底的敗落,但那些睿王府的暗衛卻不知所蹤。
睿王府被查封,雖然皇帝念及先帝之恩典,保存了裡頭的人命,但東方旭可以肯定,裡頭早已沒了暗衛,否則他進入睿王府,怎麼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那麼暗衛呢?
睿王府精銳的暗衛呢?
到底去了哪裡?
隨着睿王趙朔的永生囚禁,暗衛也在人世間蒸發不見了。
“公子的意思是,睿王府的暗衛還在京城內?”雲官一怔,“睿王府確實有能力訓練出這般詭異的暗衛,只不過羣龍無首,他們如今是以誰爲首?始終保護着夏雨的墳墓,想必也是受命而爲。”
“李煥還沒落網。”東方旭冷然,“李煥是趙朔身邊最得力的干將,知道太多有關於趙朔的秘密,所以若是由他統領睿王府的暗衛,意圖營救趙朔於清梧宮,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雲官頷首,“這倒是。”
“再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睿王府失蹤的那些暗衛,給我挖出來。”東方旭切齒,“李煥和那些睿王府的暗衛,始終是我攝政王府的威脅。”
他是絕不會允許這些威脅的存在,稍有不慎,自己很有可能會栽在這裡。
“是!”雲官點頭,“不過公子也不必如此,黑煞盟吃了大虧,想必茂王府那頭,也會着急。莫名其妙的人沒了,這般詭異之舉,想必更讓他們心驚膽戰。”
東方旭忽然笑了,笑得何其凜冽,“我怎麼就忘了他們呢?蝙蝠人這件事,還是讓黑煞盟去吧!茂王趙譽不是自詡權傾天下嗎?那這樣的小事,他應該輕而易舉就能解決。”
“是!”雲官笑了笑,“卑職這就去透消息。”
“對了,大夏那邊還沒動靜嗎?”東方旭問。
雲官神色微怔,“左相自從護送迎親隊伍回大夏,便再也沒了音訊。便是太子元弼,也跟着沒了動靜。公子,要不要讓人去一趟大夏,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直鷹隼傳信,也不見得有多可靠。”
“是該讓人去一趟了。”東方旭深吸一口氣,“趙譽蠢蠢欲動,咱們也該準備了。”
“是!”雲官行了禮,轉身就走。
那一批黑煞盟死士去而不返,也着實教人心急。好端端的十數人,就這樣失去了蹤跡,委實教人心驚膽戰。只可惜,夏雨墓旁無人應,雪夜寂寥瘮人心。
花滿樓內。
“什麼?一個都沒回來?”黑暗中,男子的聲音格外清晰,幾分慍怒,幾分冷冽,“怎麼可能?不過是個孤冢!”
“是不是衝撞了什麼?”櫻娘低語。
“狗屁。”男子冷然切齒,“我偏不信,她活着的時候鬥不過我,死了還能猖狂?這其中一定有人裝神弄鬼,四周可都檢查過了?”土畝廳巴。
“四周有人,不敢輕易踏入。”櫻娘低語,“我與他們悄然交過手,這武功路數,像是出自攝政王府。若我猜想不錯,如果不是鬼神之故,想來與東方旭逃不脫干係。”
“東方旭?”男子聲音一頓,“他讓人盯着夏雨的墳冢作甚?”
“許是猜到咱們要去,又或者夏雨真的沒死,而且已經站在了東方旭這邊。”櫻娘蹙眉,“睿王府的暗衛悉數消失無蹤,咱們遍尋京城也不得其蹤,若是——”
男子冷然切齒,“若是東方旭藏了起來,讓這些睿王府的暗衛歸附了攝政王府,後果不堪設想。”
“想來,是容不得東方旭了,否則早晚養虎成患。”櫻娘附和。
“大夏那邊如何?”男子冷問。
櫻娘蹙眉,黑暗中淺淺的吐出一口氣,“沒有消息。”
“青玉呢?”男子仲怔,“怎麼可能沒有消息?沿途上那麼多的死士都被人處置乾淨,想必這其中必有大的變故。如今使團回到了大夏,竟然毫無音訊,可想而知沒有消息便是壞消息。”
“那怎麼辦?”櫻娘問。
沉默了良久,男子道,“只能讓茂王早作打算,攝政王府如果真的接手了睿王府的暗衛,而大夏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只能說明——出事了。如果大夏太子元弼真的當了大夏王,想來謝環時數已盡。謝環的時數,會直接影響鎮遠侯府。在皇帝拔掉謝蘊這枚棋子之前,必須讓謝蘊發揮最大的作用。十數萬謝家軍,若是圍城,想想都覺得暢快。大燕皇帝的氣數,就到此爲止了。”
“茂王爺他——”櫻娘一怔,“怕是擔不起這大燕重任。”
“就是因爲擔不起,纔會選擇他。”男子嗤笑,“你去辦事吧,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那三個人現在如何?可還算安分守己?”
櫻娘頷首,“性命握在咱們手上,他們不得不安分守己。”
“很好!”男子口吻帶笑,“留着他們三個,就不怕夏雨死而復活。她不是自詡重情重義嗎?那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情義和自己乃至天下比起來,到底孰輕孰重。”
“是!”櫻娘快速退下。
男子推開後窗,外頭大雪迷茫。
風雪交加之中,有一個女子,身着素衣,撐着一把紅油傘,慢慢悠悠的走過花滿樓的後巷。傘遮着,看不清容臉,只是她走了一陣子,卻是站在後巷了,也不擡頭。
須臾,才邁着原來慢悠悠的步子,走出了花滿樓的地界。
這女子——好生奇怪。
慢着,紅油傘?
疏影說——送禮的女子,就是撐着紅油傘之人。
身子如燕飛出窗戶,淒冷的夜裡,白雪茫茫,風雪打在臉上澀澀的疼。素白的雪地上留下她清晰的腳印,可腳印的盡處,卻是一條死巷。
死巷空空蕩蕩,杳無人煙。
“人呢?”黑衣蒙面的男子愣在當場。
“你在找我?”紅傘下,清秀的女子眸色如雪。一襲潔白如雪的羅裙素衣,腰間一道嫩綠色的腰帶輕纏。細腰盈盈一握,宛若風一吹便會消散在雪地裡。
她站在那裡,傘面半遮着上半張容臉,唯見脣角微微彎起,帶着一抹淡然淺笑。清凌凌的聲音,在風雪中依舊清脆悅耳。
風過鬢角,撩動三兩亂髮,迎風搖曳。
極爲精緻的手,素白而修長,輕輕握住傘柄,因爲風吹淒寒而微微的輕顫着。
“你到底是什麼人?”黑衣男子冷然。
她上前一步,紅傘上已然有了薄雪覆蓋,隨着她的走動,傘面上薄雪不斷的落下,“新顏故人都無妨,名字不過一個代號罷了!你找我,有事嗎?”
“哼,裝神弄鬼!”男子切齒。
“神神鬼鬼的東西,問心無愧自當不用怕,除非壞事做盡,纔會怕鬼。”她笑着頓住腳步。
大雪紛紛而下,男子眯起了危險的眸子,“今日無論你是神是鬼,都必須死!”
她一笑,脣角彎起的弧度更甚,“死?死了可不就是鬼嗎?若我是鬼,還怎麼死呢?不過,如此不惜命之人,才最該當鬼。既然你要殺我,可否容我問你一句?”
“什麼?”他沒料到她還能如此淡定。
“疏影和花滿樓有關係吧?”她笑問。
音落,男子一掌襲來,“這答案,你還是去問閻王爺吧!”
卻是一掌落空,四下早已沒了女子的蹤跡。
身後,清凌凌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男子愕然轉身,肩頭狠狠捱了一掌,一個飛身快速避開了她的第二掌。而她,腳下飛旋,依舊撐傘在手,穩穩的站在那裡,傘仍遮着她的眉眼,教人看不清容臉。
花滿樓那邊已經有了動靜,想來是有人來了。
她退後兩步,“這世上,總有報應。今日別看笑得歡,來日哭的,便是你們。我會笑着,看你們每個人哭。告訴疏影,洛花——回來了。”
紅傘掀翻在地,白影快速越過牆頭,幾個落點便消失無蹤。
“統領?”櫻娘領着人快速跑來。
黑衣男子擡手,示意他們不必追了。輕柔肩頭,疼得厲害,“好厲害的功夫。”
“怎麼回事?”櫻娘錯愕。
男子切齒,“她到底是誰?武功竟然出神入化。那麼高的武功,爲何不直接殺了我?報應?洛花?人是我親手殺的,我就不信洛花真的能還魂歸來!”
櫻娘走到那頂紅油傘旁,大雪之中,紅色的傘豔麗如血,一眼望去何其驚心。
不過,問及了疏影,想必也跟疏影逃不脫關係。
難道——男子驟然眯起了危險的眸子,“難道是她?夏雨?!”
櫻娘愕然,“夏雨?她的武功怎麼可能——”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惶然,櫻娘快速斂了神色,“夏雨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如此大進。”
男子冷笑兩聲,“那你說,她會是誰?”
“夏雨身邊的那兩個隨從,倒是有幾分相似。她們的武功,絕對在夏雨之上。”櫻娘斬釘截鐵。
“去找,就算把京城翻個底朝天,我也要知道,這女人的真實身份。”男子轉身往花滿樓去,“還有大夏那邊,儘快讓人聯繫青玉。”
“是!”櫻娘俯首,轉身望着那頂紅色的油紙傘。夏雨?是夏雨嗎?不像,真的不太像。那丫頭粗鄙,想來不會如此心細如塵,應該是她身邊的那兩個女子,想着爲夏雨報仇,所以纔會故弄玄虛,裝神弄鬼。
一定是這樣!
她可不是疏影,會瘋子一般的相信鬼神的存在。
其實夏雨就站在一牆之隔的巷子外頭,眸色素冷無溫。
尋梅與阿奴上前,尋梅輕嘆執傘,遮去了夏雨頂上的風雪,“少主,回去吧,雪下得那麼大,當心自己的身子。”
清淺的吐出一口氣,夏雨苦笑兩聲,“我其實可以殺了他,可是殺了他多無趣啊?”她看了尋梅一眼,“疏影和花滿樓,到底是有關係了!那麼我的承諾呢?我是否也該實踐自己的承諾?”
阿奴微怔,“姑娘的意思是,去找疏影?”
“如果疏影真的覆滅了代州花滿樓,殺了我那麼多娘,我豈能放過她?別說是什麼侯府的妾室,世子爺的母親。便是太后,又當如何?誰殺我母親,我就要誰性命!”夏雨轉身,緩步走在雪地裡,“她們雖然不是我生身之母,可對我而言,也有養育之恩,人不能忘本。”
“那現在呢?”尋梅問,“少主去哪?”
“我想他了,想見他。”她頓住腳步,“去城外別院。”
她知道,他在那。
再過不久,天下大動,所有蟻穴都會傾巢而出。
輕咳兩聲,夏雨攏了攏衣襟,眸色微垂。
疏影,你到底有沒有害死花滿樓那麼多人?如果真的是你——
袖中,五指蜷握成拳,如果真的是你,我便要你血債血償。
“所以說,咱們的人去晚了?”馬車裡,夏雨扭頭望着尋梅,有些不可置信的蹙眉,“那人呢?一點痕跡都沒有?”
“去的時候,除了橫七豎八的鏟子,還有雪地裡少許的血滴子,什麼都沒有。”尋梅道,“咱們的人來遲一步,那些黑煞盟的人,不知道被誰處理了。能處理得如此乾淨,想來絕非常人。”
“會不會是攝政王府的人?”夏雨問。
尋梅搖頭,“攝政王府現在由東方旭執掌,此人陰晴不定,心裡不正常,怎麼可能幫着少主守墳?”
阿奴微微蹙眉,低吟了一句,“守墳?”
“怎麼,你想到了什麼?”夏雨瞧了阿奴一眼。
阿奴面無表情,“許是姑娘平素與人爲善,有人暗中相助罷!既然是幫着咱們的,想來也是跟黑煞盟不對付。如此,不好嗎?”
“看上去是敵非友,只不過到底意欲何爲,又有誰人知曉?”夏雨覺得有些累,安安靜靜的靠在車壁上,長長睫毛半垂着。
外頭的風雪還在紛紛揚揚的落下,打在車頂發出細碎的輕響。
夏雨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着了,原想只是靠一下,可靠着靠着便睡着了。
直到被趙朔抱在懷中,她才迷迷糊糊的醒過神來,模糊的微光裡,那張風華無限的容臉在她的視線裡閃爍。耳畔是他低啞的磁音,“睡吧,爺抱着你進去。”
她低低的“嗯”可一聲,算是彼此間默契的迴應。
依偎在他懷中,她覺得便是天塌了也照樣安心。
爺的懷抱,是最溫暖的港灣。
累了,困了,都能歇歇腳。
溫暖的房間內,她躺在牀榻上,他小心的爲她掖好被角。指尖輕拂她消瘦的面頰,怎的數日不見,她便如此憔悴不堪?這丫頭,委實教人心疼。
燭光裡的夏雨,撕去那張陌生的皮面,眉目如舊,紅顏依然。
雙眸緊閉,長長的羽睫垂在下眼瞼處,落着斑駁的剪影,極具安靜美好之感。她便躺在那裡,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的睡着。
想來,也只有睡着的時候,纔是最安分的。
可若她一直那麼安分,便也不是夏雨了。
“姑娘前段時間好吃,這兩日倒是不太能吃了,反倒嗜睡。王爺,要不要讓辛復過來給姑娘瞧一瞧。”阿奴擔慮的蹙眉。
夏雨的氣色是不太好,整張臉素白而無血色,看上去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沒有精神。
趙朔握緊她微涼的手,眸色微沉,“可是受了傷?”
“上次離開睿王府時,辛復便說過,少主早前失血過多,所以身子難免不適。然則如今過了這麼多時日,也該好轉,怎的一直反覆?”阿奴不解。
“明日讓辛復過來一趟。”趙朔輕嘆一聲,將她的手,放回被窩裡,而後走到火盆處,將炭火撥弄得更旺盛一些。這丫頭怕冷,大雪天還在外頭走,可別凍出個好歹來。
回眸去看牀榻上的女子,心瞬間軟到了極致。
“王爺,蝙蝠人之事——”阿奴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那是他的事。”趙朔眸色陡沉,口吻冰冷,“自作孽不可活,終歸是他自己造的孽,如今自己去收拾,與人無尤。”
阿奴垂首不語。
“下去吧!”他輕嘆一聲。
“是!”阿奴快速退下。
然則,有些事該如何跟夏雨開口?
有些話不是不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明知紙包不住火,卻還希望着這層紙能厚一些再厚一些,儘量將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處。
房內溫暖如春,夏雨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些口渴,便睜開了雙眸。
坐將起來,一眼便看見執筆案頭,冷然揮墨的趙朔。
眸色晶亮,夏雨笑嘻嘻的下了牀,“爺,你寫什麼呢?”
趙朔擡頭看她,淺淺一笑,“醒了?”
她點了頭,瞧了一眼他面前白紙上的“鬼畫符”,不感興趣的走回案前倒了一杯水,慢慢悠悠的喝着,“雪停了?”
他頷首,“停了。”
“爺,你知道蝙蝠人是怎麼回事嗎?”她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
手中的筆尖,一滴墨突然落下,在白紙上暈開了大片。好端端一副字,瞬時留下了難以遮掩的敗筆。他淡淡淺笑,繼而放下了手中墨筆,“好端端的怎麼問起了這個?”
“我來京城時日不短,可一直也沒聽說過什麼蝙蝠人,這些人是突然冒出來的?”夏雨撇撇嘴,“看上去也不像睿王府的暗衛。”
“看上去不像,並不代表不是。看上去像,也不代表着一定是。”他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那爺知道花滿樓和疏影的關係嗎?”夏雨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
趙朔一笑,“你覺得呢?”
“疏影是不是和代州花滿樓一案有關?”她咬着杯口,慢慢的喝着茶。
他知道,其實她的心裡,何其敏感脆弱,她知道這個答案,可又想再確認一下。到底是心軟的,從小到大這麼多年的情義,雖說放下,可心裡的那道傷,是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
她怕,怕自己若是錯了答案,會就此後悔一生。
“如果我說是,你又當如何?”他問。
夏雨握緊了手中的杯盞,坐在那裡良久不說話。
“丫頭,過來。”他坐在軟榻上,朝她攔了手。
夏雨抿脣,緩步走過去。
趙朔瞬時將她攬入懷中,溫熱的脣,溫柔落下,貪婪的品嚐着她薄嫩的脣瓣,輾轉纏綿。舌尖相抵,這般的撩人心魄,好似永遠都嘗不夠這滋味。他在她的世界橫掃無忌,卻也在最後即將把持不住的瞬間,離開了她的脣瓣。
低眉望着懷中微微氣喘的女子,面頰緋紅若雪中紅梅。眸色迷離,蝕骨銷魂。
她坐在軟榻上,將頭枕在他的膝上,“爺,我總覺得你回來之後,好像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麼難處?我能不能幫上忙?”
指節分明的手,玩味的在她臉頰上輕柔摩挲,彷彿興致極好。把玩着她如瀑青絲,五指肆意在她的髮髻中繚亂,耳畔是燭花嗶嗶啵啵的響聲。
安靜的世界裡,只有你我二人,真好!
你陪我溫酒促膝,我許你一世長安。
如是而已!
“你後悔嗎?”他問。
“後悔什麼?”她反問。
“跟着我。”他手上的動作稍稍一頓。
她一口含住他修長的指尖,眨着靈動的眸仰頭望着他。燭光裡,她看見他的喉間滾動了一下,低眉間四目相對。他的眸,夾雜着複雜難言的神色。
黑鴉羽般的長睫毛垂落着,她從下往上凝着他的雙眸,彷彿一下子撞進了他的眼裡,在他浩瀚如星辰的瞳仁裡,再也難以自拔。
舌尖在他的指尖輕輕滑過,濡溼的觸感讓他挽脣淺笑。
這丫頭,又淘氣了。
“別鬧。”他細語呢喃。
她突然咬了下去,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不疼嗎?”她鬆了嘴,問。
他搖頭,“你咬的,不疼。”
“所以我跟着你,也不會後悔。”她握着他的指尖,看着上頭自己留下的清晰齒痕,“下次再問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我就把你手指頭咬下來。”
他定定的望着她,笑得微涼,“丫頭,如果將來有一日,我騙了你,你該當如何?”
“那你最好騙得高明一些,若是能騙我一輩子最好。”她笑嘻嘻的回答着,“趙老九,我那麼喜歡你,你愛騙多少回便多少回罷,橫豎這輩子算是折你手上了!”
他寵溺的將她攬入懷中,心裡微疼,“傻丫頭。”
如此女子,如何能不愛?
這眼裡這心裡,還能容得下旁人嗎?所慶幸,有你在心上,便是負了天下又如何?京中風雲起,與我何干?只願與你秉燭共話窗外雪,回眸笑看白髮生。
此生動盪,到了你這兒,纔算靠了岸。
“這輩子也就爲你傻了一回,值得。”她低語,卻是笑語嫣然。
他一笑,嫌棄的瞧了她一眼,“我此生也就爲你心軟了一回,你便知足吧!”
我忍你,忍你一輩子。
“爺,陪我看雪吧!”她笑道。
他頷首,一如那一次,就這樣抱着她坐在窗前,裹着暖厚的大氅,看着滿目的蒼茫。再過段時間,便不會再有這樣的安靜祥和。他想着,能有一日便算一日。好好珍惜眼前的美好,誰知道即將面對的會是怎樣的局面。
“爺,雪是甜的對吧?”她笑問。
他點了頭,越發將懷裡的夏雨裹緊。面頰貼着面頰,傳遞着各自的溫度,逐漸的融爲一處。
“雪下得真好。”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等着將來天下太平了,我就找個江南小鎮,種上一片桃林。桃樹腳下都種上蒲公英,秋日裡一片黃,過了深秋便是漫天雪白的蒲公英飛舞,像極了大雪紛飛的樣子。”
“然後呢?”他問。
“然後?”她笑得微微羞赧,“然後我給你生個臭小子,再來個小丫頭,兒女成雙,福祿兩全。”
他笑了,幽邃的眸越發深遠,“一兒一女便是最好。”生太多,會累着她。一對便好!
只是——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京城風雲攪動,天將變!
懷裡的女子,嬌小瘦弱,他恨不能日日都懸在心上,捨不得放開捨不得放下。吻上她的脖頸,溫熱的呼吸就撲在她的肌膚上,讓夏雨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脖子,“癢!”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作爲。
外頭,積雪覆蓋,白雪蒼茫。有你在懷,天寒地凍也無妨,你若歡喜,與你看一輩子的雪,也是歡喜。大夏之事,很快就會被人探知,到那時,茂王府便再也不會安於現狀。而攝政王府,也將騰然而起。
“爺,如果能這樣一輩子,多好?”她靠在他懷裡淺語。
“爺準了!”他極盡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