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當空,天地如爐。
王卓身上的黑色蛟紋武士服已然浸透了汗水,其胸腹、大腿的衣衫堪堪破開,顯是被利刃割開的口子。
他的模樣看似有些許狼狽,但眼神中始終閃爍着一抹玩味,盯着他眼前的劍客,長生島大島主長生天的得意門徒王伯蒼。
王伯蒼也使劍,劍命“長生”,是其師傳下的名器,相較之下,王卓的手中劍就顯得寒磣不少,他心中難免經常腹誹,若是師父肯把“汲雷劍”傳給自己,自己的實力少說也要翻一番。
然而要拿到“汲雷劍”可不如想的這般簡單,王卓的師父雷道人有明確的要求,王卓必須打通任督二脈,進入煉氣的層次纔有資格使用“汲雷劍”,可王卓畢竟纔是十八歲的少年,要打通任督二脈何其困難?他私底下一直認爲雷道人太過嚴厲,經過多年修煉,自己好歹也達到了煉精的巔峰層次,然而即便如此,雷道人每次面對自己依然是一副冷臉,嫌自己修煉太慢,莫非自己真是被撿來的不成?
王卓眯着眼,望着周圍一干觀望的人衆,臉上的玩味神色更重了。他與這些人都是汪洋東海中諸多島嶼之主的親傳弟子,他們的師父一輩人,有多半是厭倦了中土的廝殺,也有部分是躲避仇敵的追殺才遠避中土,來到了這蒼茫的海上。
蒼茫的東海上平素難以見到生人,是以這些年輕人平素也算是朋友,相見之下也會喝酒扯白,但作爲武林人士,免不了要動些刀兵,正所謂“武無第二”,所以更多的時候,他們彼此互視爲競爭對手。
今天這一場打鬥,便是長生島一衆二代弟子來找王卓的麻煩。事由則是王卓這人平素好嬉笑怒罵,手底下又確實有些斤兩,在某一次的衝突中傷了長生島的一名弟子。
這下可好,別人的師兄弟找上門來了。這王伯蒼與王卓在海外這一片島嶼中人稱年輕一代的兩大高手,兩人平素倒是有意避免交手,免得分了勝負,失了彼此師父的顏面。
“認輸吧,王卓,再往下,我手中劍可要見血了。”王伯蒼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沒想到與自己齊名的年輕高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認輸吧,不就是一本《五雷真經》嗎?觀摩完了我自然還你,又丟不了你的去。”
提到《五雷真經》,王伯蒼的心思不由熱切了起來,這《五雷真經》可是雷島雷道人的成名絕技之一。在這蒼茫的海上,雷道人的武功也許不是首屈一指,但絕對是最神秘的一人。王伯蒼清晰的記着師父長生天叮囑自己時的嚴肅神色——“千萬不要去雷島惹麻煩!”
這句話讓王伯蒼對雷島一直保持着極大的興趣,雷道人不能去惹,他徒弟總能惹一惹吧。
這一次,王伯蒼與王卓鬧騰的動靜比較大,兩人都下了狠注。若是王卓輸了,便要雙手奉上雷島絕學《五雷真經》讓王伯蒼觀摩,若是王伯蒼輸了,手中的長生劍就得永久的歸王卓所有。
“沒想到三十招方過,這王卓就堅持不住了。”想到雷道人的絕技立馬到手,王伯蒼淡寂的心境竟然有了幾分波動,同樣,他周圍的師弟們眼神也熱切了起來——大師兄得了此絕學,隨意指點自己幾招,豈非也受用終生?
面對着長生島一干人嬉笑嘲諷的臉孔,王卓臉上的不屑之色更盛,看來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倒是失了樂趣。等等——王卓突然發現三十丈外有一道黑影閃過,一雙詭異的眸子似乎定睛望了自己一眼,難道是長生島衆人埋下的後手不成?
王卓定睛一看,卻哪有什麼人影?莫非是自己看錯了?不管他了,先撂倒眼下這人才是正道。
“怎麼着?王卓你這是嚇傻了?現在知道咱們長生島的人惹不得了吧。”開口的是之前被王卓打傷的長生島小師弟,他抓着王卓一愣神的功夫,開口譏諷道。
“哈哈——哈哈哈哈。”王卓手中劍一翻,整個人氣勢已然不同,長劍持在手中微微顫動,宛如長蛇吐信,竟讓人看不出其攻擊的方位來,聽力好的,甚至可以聽見長劍上隱隱發出“嗡嗡”聲,有若風雷將起。
“王伯蒼,再跟你玩下去,就沒什麼意思了,你們既然想瞧瞧我雷島的絕學,那就睜大了眼睛吧。讓我來教教你什麼教高手,什麼叫做扮豬吃老虎。”王卓邪邪一笑,整個人瞬間動起來。
嗡——
話音未落,兩劍便已相交。
由於王卓佔了攻勢,兼之來的太快,王伯蒼倒也不敢小覷,手上使出綿勁,長劍側擊,意圖掃開王卓的攻擊。
能夠在電光火石之間有如此應變,王伯蒼對自己也分外滿意,這可是十數年苦練得來的功夫,一出手便讓人看出火候的老到。
“好!好!”
圍觀之人皆是長生島的弟子,哪有看不出這一招的巧妙的?紛紛叫起好來,王伯蒼心頭更是得意,心想再來幾招精妙招式放倒了王卓,可增自己在同門面前炫耀的資本,門中那幾個模樣俊俏的小師妹可是分外崇拜高手的。
就這麼一瞬間的思量,王伯蒼便定住了神,正待反擊,卻感受到一股猛力襲來,好似一道電流穿過心臟,渾身都是一抖,幾乎握不住手中劍。下一刻,他看着王卓,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
“這——這怎麼可能?”王伯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覺,要知道,如他這般在煉精巔峰層次的高手,固然能夠藉着一口丹田氣將凝練的真氣送到手腳上,憑空便增加了數百斤乃至上千斤的力道,但畢竟只是手腳上的力道。要想讓力量脫身而出,非得要進入了煉氣的境界,打通了任督二脈不可。
“莫非……莫非這王卓竟然已經進入了煉氣的境界?”王伯蒼越想越像,王卓那一劍的力量竟然穿過了兩柄長劍震的自己心臟欲裂,這怎麼看都不像是煉精的層次能夠做到的。
“你……你……”有了這想法,王伯蒼的氣勢先就弱了,再擋了兩劍,只覺得那股如電流般的穿透力量實在太過霸道,竟而憑空噴出一口血來,渾身發麻,繼而委頓在地。
“師兄!”長生島衆弟子簡直無法接受,門中的大師兄竟然擋不了王卓的三劍,這實在是太損顏面了。
王卓定住劍勢,嘿然笑道:“怎麼樣?我出了全力,你連三招都接不下,剛纔法螺還吹的震天響。”
“你……”長生島衆人受不住激,眼看就要上來羣毆,卻被王伯蒼出聲止住,“不要衝動……這王卓已然進入了煉氣層次,你們一起上也沒用。”
這話果然唬住了衆弟子,要知道煉氣與煉精雖只隔了一個層次,實力卻是天差地遠。眼看着長生島大師兄都擋不住三招,普通弟子哪裡還敢造次。
聽了王伯蒼這話,王卓的氣勢更盛了三分:“不錯,本高手前日才突破進入煉氣的層次,沒想到今日便能在人前顯擺一番,王伯蒼,可不是我欺你,是你等來尋我的麻煩,你那長生劍,便交出來吧,在我手上想必能大放異彩,不會似你這般,沒的辱沒了它。”
“不!不可……”長生島衆弟子羣情激奮,“師兄,這劍可是門中至寶。”
“怎麼?想耍賴?”王卓輕蔑得掃了衆人一眼,手中劍再次發出嗡鳴聲。
王伯蒼臉上浮現出痛苦神色,自己師父攜着幾位師叔出島雲遊去了,此刻這島上怕是沒人能製得住王卓,他也算得上是殺伐果斷之人,當即將長生劍拋了過來,正色道:“師父將此劍予我,我便有支配之權,今日願賭服輸,神劍易主也怪不得人,但王卓你記住,待我打通任督二脈之日,便是我尋你索劍之時,這劍你保管好了,若有丟失,怕你賠了性命也償還不起。”
“哈哈,這劍已然是我的,就不勞你掛心了。”王卓抽出長生劍在眼前一晃,只覺得半透明的劍身散發出絲絲寒意,憑白生出一股子涼意來,他手一抖,竟將一尺許厚的石板從中切開,不由讚道,“果然是柄好劍。”
望着長生島一干弟子怨恨的眼神,王卓心中萬分得意,他哪裡是什麼煉氣層次的高手,只不過因爲《五雷真經》大異於尋常武學,他即便還處在煉精的層次,也可以獨有法門將一口丹田氣化作一道類似於雷電的急速力道,這力道藉着兵刃能傳遞到對手身上,但比之煉氣境界卻差得遠了,而且以他的實力,恰恰只能發出三招這“雷電之力”,若非王伯蒼熬不住躺下了,此刻就該他躺下了。他現在滔滔大話,全是硬充門面,沒想到竟然唬住了長生島一干弟子們,說不得意那是假的,一人震懾長生島——這可是足以炫耀的資本!
“如此,便告辭了!”王卓緩了緩呼吸,感覺力道恢復了幾分,腳尖連點,臉孔面向長生島衆人,身子卻在不斷後退,最後腳尖揚起,整個人在空中倒轉一週,炫如旋風,急如閃電,正是雷島絕學“雷行步”。
王卓此刻心滿意得,心道此戰可謂是出道以來自己最威風的一次,以後再碰上這長生島的弟子,對方可都要擡不起臉面來,而且得了長生劍,自己的實力憑空增了兩三成。正思量間,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襲來,眼角餘光一瞥,卻正是方纔那黑影閃過的方向,王卓只覺得頭暈目眩起來,心道長生島衆人果然埋下了後手,自己這次怕是虧大了。
正待身形落地後再出手應變這突如其來的的驚變,王卓便覺得自己身形一落,竟似掉入了棉花從中,渾身軟軟的竟而不能發力,可真是咄咄怪事!
再擡眼望時,只見面前出現一雙巨大漆黑的眸子,卻看不見這人的臉。
“真是見鬼了。”
王卓冷汗潸然,卻聽那眸子的方向傳來一個聲音,“小鬼,你便是雷道人的傳人?”
王卓不語,心中盤算着自己那神神道道的師父與這人到底是敵是友,那人卻等的不耐煩了。“嘶啦”一聲,王卓聽到自己衣衫破裂的聲音,一雙枯裂的大手已然將《五雷真經》抓在手中。
“完了——這經丟了,即便此人不殺自己,師父那裡估計也饒不過自己。”
王卓心中打鼓,卻聽那人猖狂的笑起來。
“果然,果然是《五雷真經》啊!雷老鬼,你東躲西藏這麼多年,到底還是讓我找到了藏身之所。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越去越遠,王卓發現自己逐漸能動了,眼前也清明瞭起來,呼吸吐納,調息數個周天,再睜眼,眼前的幻覺消失。
腳下是一本藍皮古本,上書《五雷真經》。王卓急切翻開,發現並無差錯,頓感奇哉怪也,這神秘人物竟然沒有奪走這真經,真是意外之喜。
等等——聽此人臨走時的言語,彷彿是要去找師父雷道人的麻煩,此人如此魔功,若真找上了師父,只怕師父也難以抵擋,王卓心急如焚,正待離開,卻見極遠處奔來一羣人,看服色正是長生島的弟子,那些人到近處便尖叫起來,看着王卓時眼中盡是恐懼和憤怒。
王卓不解,望前掃一眼,頓覺渾身發冷,只見那王伯蒼一衆長生島弟子已然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口鼻均溢出血來,眼看是不活了。
這分明是方纔那神秘人乾的,如此短的時間內屠殺如此多武林中人,這人稱之爲魔也不爲過了。
“王卓,你屠殺我長生島如此多弟子,定要你千刀萬剮來贖罪!”
厲喊聲在耳畔響起,王卓只覺得嘴角泛着絲絲苦意——這些人沒看見那魔人,定然是把自己當兇手了。可現在這情形,自己也沒有時間向他們解釋,即便解釋了,估計他們也不會信。那魔人如此兇猛,眼下緊要的,是回去給師父報信。念及此去,王卓施展開“雷行步”急急而去,身後則是無邊的怒吼和足以殺人的眼神,這樑子,結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