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卓的舟駕回到雷島,卻未見到任何異常。
天高雲闊,海鷗放歌,這孤懸島上的世外桃源樹木茂密、空氣新鮮,端的可算是洞天福地。
王卓深深吸一口氣,略有些緊張的心情稍稍平復,看來那魔人並未找到這裡。想到那魔人出神入化的武功,王卓只覺得心頭打鼓,若是雷道人真的遭遇此人,能夠敵得過麼?那是什麼層次的高手?煉氣?煉神?
想到那雙漆黑的巨大眸子,王卓心雷道人還是不要碰到此人爲好,雖然雷道人的修爲也是深不可測。
思量間,王卓腳步不停,穿過雷道人在島上佈下的奇門陣法,離他們平日修行的山洞越發近了。
“老頭子應該沒事,看這奇門陣法似乎並沒有發動過的痕跡。”王卓心中大定,縱聲高嚷:“老頭子,我回來了,有個重大消息告訴你。”
洞裡沒傳來回應,王卓心頭一沉,卻又笑道,“今次我可不是誑你,這事情你若是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說啦,你若是想知道,多少得給我點好處。”
王卓與雷道人兩人住在這島上,平日裡沒大沒小的慣了,彼此之間可謂是亦師亦父亦友,雷道人性子沉穩,平日沒少被王卓捉弄,是以早養成了不搭王卓花腔的習慣,王卓叫嚷了幾遍沒聽見迴應,倒也不覺得意外。
“老頭子,再不迴應我,我可就出走啦,以我這實力去中原,在年輕一輩人中估計算得上頂尖好手吧,聽說中原的女子俏如水,不需多長時間,只需半年,我就給拐幾個俊俏的媳婦回來。”王卓這當口已然進了山洞,說起話來嗡嗡作響不斷迴盪,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山洞中的一扇石門,那是雷道人平日閉關的所在。
雷道人平素任王卓玩鬧,但對於男女之情卻對他管束甚嚴,生怕他墮入溫柔鄉消磨了修行之意。是以王卓一旦以“出走、女色”等話題開玩笑時,雷道人總是沉不住氣出來訓斥他一番。
果然——
那石門漸漸的開了,王卓可以想象到那“嘎嘎”的石頭摩擦聲後即將出現的一張故作冷厲的老臉。
“老頭子,不要裝了,我是真的有事……老頭子!”王卓的聲音好似一把尖刀劈物,猛烈高亢後嘎然止住,門後出現的是一道染血的身影,雷道人匍匐在地,不斷地喘息,這石門顯然是他花了大力氣才推開的。
“小……你這小兔崽子,這當口……你……你還氣我。”
“師父!怎麼回事?”王卓搶上前去,腦海中卻浮現出那雙詭異的巨大眸子,“難道……難道是那魔人……師父……”
“小……兔崽子……不要說話,爲師的……命數……將近,容我把話說完……”雷道人已然氣若游絲。
王卓拿脈一聽,雷道人的脈象果然紊亂而微弱,是將去的徵兆,他按耐住悲切之意,細聽雷道人交代後事。
“我……我躲了十八年,終究是沒躲過去,”雷道人目光遊離,似乎在追憶往事,“那一年,我與他……都在師父‘雷道人’的手下學藝……”
看到王卓不解的目光,雷道人解釋道:“‘雷道人’這封號是代代傳承下來,唯有得了師承衣鉢之人方能繼承,如今我去了,你便是新一代的‘雷道人’!”
王卓嘴角升起一抹苦色,他爲自己日後闖蕩江湖起了諸多“銀劍小霸王”、“天劍少俠”之類霸氣名號,卻沒想到竟被定下了“雷道人”這等土鱉稱號!
“小兔崽子……不要有意見……雷道人這名號,在日後給你帶來的好處……是你想之不盡的……”雷道人瞪了王卓一眼,再續前事,“那人名叫厲天……沒得到師父的傳承……自此後修煉便走了邪路……但他天賦異稟……竟讓他另闢奇徑練就了……一身邪功……自此後自號‘五雷魔神’。”
只聽雷道人續道,“師父過世後……他越發囂張跋扈……有一日撞在我手上……他苦苦求饒,我念在多年師兄弟的情分上饒他一命……誰知卻被他偷襲……並搶了我派中不傳之秘《五雷法》而去……他的天賦本高於我……我自知他習了《五雷法》必然不是他對手……便遠避中原到了這孤懸海外的小島上……沒想到……沒想到還是讓他尋上了門來……”
聽到這裡,王卓心有愧疚,道:“師父,都是我不好,是我喜好賣弄,四處挑弄是非,讓那人發現了蹤跡,終究尋上了島來。”
雷道人嘆道:“你平素便是個飛揚跳脫的性子……多說了也無益……這場災劫我躲了十八年……終究是要了結的……這也不能怪你……”
而後雷道人突然話鋒一轉,厲聲道:“但是這仇……視一定要報的!”
王卓一驚,想到那魔人厲天的不世魔功,腳下就有些發顫,說要報仇,連雷道人如此生猛的人都不是他對手,自己如何報仇?
“師父……這個……”王卓有些膽怯了。
“小兔崽子!”雷道人這一氣,噴出口血來,說話竟然順暢了不少,臉色卻更見蒼白,“你師父讓人打死了,你竟然不思報仇!兔崽子!”
雷道人罵罵咧咧說了一通,已是滿頭大汗,氣消了,便緩緩道,“我知你怕那厲天,因他的修爲已經達到了煉神的層次,本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然而爲師在這島上閉關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他雖然擊斷了爲師的心脈,卻也被爲師重傷,沒有一年半載是無法完全恢復的,此時他的戰力,估摸只在煉氣的階段,甚至還有不如,所以,在半年之內,你一定要找到他,並且進入煉氣的階段纔有勝算!”
見王卓面露爲難之色,雷道人又恨又氣,恨恨道:“你知那魔人爲何還要尋我麼?他已奪了《五雷法》,我本不是他對手了。”
“對啊,他爲何還要尋老頭子你?”王卓本也是聰穎之人,略一思量便知道有隱情,眼角擡起望四周一掃,真是猛然一驚。
這石室中本有一暗格,藏着雷道人的寶貝汲雷劍,這汲雷劍對王卓來說可是意義非凡,然而此刻,收藏寶劍的暗格已經碎了,那劍自也是不翼而飛。
“這劍……這劍呢?”王卓真是有些急了,汲雷劍於他而言不僅僅是寶貝,甚至還是性命攸關的東西,要是找不回來,自己可是慘了。
雷道人一副恨鐵不成鋼之色,罵道:“這下知道急了?修煉《五雷真經》在身體中產生雷電之力每隔一個天罡之數便會發作,只有汲雷劍能夠抵消這雷力對身體的傷害,現下汲雷劍被奪走了,小兔崽子,你身上的雷電之力每隔三十六天便要發作一次,初時如蟻咬,繼而無知覺,到了第三次發作之日,便要渾身經脈盡斷而死!除非你在這段時日中進入煉氣的境界,將肉身中雷力化作紫電真氣,但是你修煉的是《五雷真經》,要向進入煉氣階段,汲雷劍是極爲重要的一環,所以,你還是需要在一百零八日之內奪回汲雷劍!”
王卓這下真的是急了,口中嚷着:“這厲天如此高手,還需要這汲雷劍做什麼?”
“這你就不知道了,傳說中汲雷劍不僅與《五雷真經》有着極大聯繫,還隱藏着突破《五雷法》最後瓶頸的秘密,這也是隔了十八年,厲天依舊要尋我的原因!由此看來,這厲天真實實力已然達到了煉神巔峰,若讓他再進一步,進入傳說中的合道境界,以他的心性,只怕要引起一場場浩劫!”
王卓心道一場場浩劫管我屁事,保住小命纔是真的,可要保住小命,還是得尋上那厲天。現在那厲天處在實力的最低谷,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要好當口。
“孃的,怕了你不成,明幹不行,難道我還不會玩陰的?”王卓不斷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畢竟這世上武道再強也不能壓倒一切,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陰謀詭計未必幹不倒厲天。
王卓幻想着奪回汲雷劍以後的瀟灑時光,一時間那厲天也變得似乎不那麼可怕了。然而他終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要如何尋到厲天?
“要尋他,其實並不難。”雷道人似乎早有準備,他從懷中取出一風笛放在口中,王卓只覺得耳膜隱隱鼓盪,卻未聽到什麼聲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卻聽到風聲鼓盪,一頭碧翅金頭雕竟而竟而飛入了山洞,一時間洞中滿是“呦呦”之聲。
“雕兒,別吵了師父。”王卓知道這是師父馴養的大雕,但卻不知這雕兒有何神異。
“這雕兒……乃是異種……碧羽金頭……目力極爲寬闊,被追蹤者只要在方圓五里之內,必然逃不過它的眼睛。”
“這雕兒未必能識人?”王卓腦筋轉的不慢。
“雕兒雖然是**……但我豢養多年……識人的本事多少是有的……”雷道人緩緩道,“加之這雕兒平素喜食‘天香’丸,對於天香丸的氣味極爲敏感,所以方纔我與厲天打鬥時,已然捏碎數丸‘天香丸’,以五雷法的雷勁度入其五臟六腑中,使這雕兒即便隔着老遠,也能夠鎖定其位置。這雕兒……現下便交與你了。”
王卓不由得感嘆這老頭子的老奸巨猾,幹不過對手,卻早已經鋪上了後手,難道他對自己就這麼有把握?
“老頭子,你都做到這一步了,我不替你報仇都說不過去。”王卓口上調笑,動作卻很穩重,將雷道人緩緩扶坐在地上,他已然感受到雷道人微弱的脈搏開始斷續,那是將去的徵兆。
“兔崽子,爲師知你在這島上生活了十八年,多少有些膩歪了,但你到底是個孝順孩子,爲師對你管束甚嚴,你也未私離我而去,但人生無不散之筵席,從今日起,你我師徒緣分便要散了……”雷道人也知大限將至,提起一口氣,向王卓交代後事,“以你的實力和年紀,在現今的江湖後起之秀中,估摸着也算是出類拔萃,若是你身上沒有擔子,完全可以肆意任俠,多撥弄幾個姑娘家,但現在——不行!你的實力比之厲天差的太多,若是奪不回汲雷劍,只有死路一條。”
“老頭子,省幾口氣吧,說說你想要如何風光的葬禮?”王卓依舊調笑,眼眶卻有些溼潤,自今日後,可再也聽不到這老頭子的嘮叨了。
雷道人瞪他一眼,最後也只是無奈一笑。
……
雷島上空,繚繞着濃密的煙塵,鬱鬱蔥蔥的樹木間竄起無數條貪婪的火舌。王卓凝立舟頭,頭頂上空着一個黑點,是那碧眼金雕。
海風嗚嗚的響,王卓卻恍然不覺——“老頭子好歹也是修道之人,活時灑脫,去時也要灑脫纔是,給老頭子來個火葬吧,從虛無中來,自虛無中去,化作雷霆無處去,往那火中種金蓮!”
“就讓這雷島給老頭子你陪葬吧,”王卓苦澀的一笑,“從今往後,我便是雷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