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老十六!
弘晴一大早就趕到上書房,然則並未等到授課的夫子,倒是李德全跑了來,傳了康熙老爺子的口諭,讓弘晴與老十三等人一併都到養心殿覲見,衆人得旨,自都不敢稍有耽擱,緊趕着結夥便向養心殿而去,方纔穿過一道便門,入眼便見一人直挺挺地面牆而跪,那背影眼熟得很,弘晴只一瞧,便已認了出來,赫然竟是老十六。
“嘿。”
認出老十六的,不僅是弘晴,老十四顯然也認出來了,只是並未多言,僅僅發出了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之聲。
“唉!”
老十五整日價跟老十六一道打混,自然與老十六熟稔無比,這一見老十六狼狽無比地跪在那兒,當真心有慼慼焉,忍不住便哀嘆了一聲,可腳下卻是不敢稍停,搖了搖頭,滿臉懊喪地向殿前行了去。
“活該!”
老十三一向與弘晴等人不對付,這會兒一見老十六如此受窘,心下里沒來由地滾過一陣爽利,嘴角一撇,已是低聲地咒了老十六一把,直惹得老十五怒目相向不已,然則老十三卻是半點都不在意,自顧自地向前走着,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厄。”
今年七月剛進上書房的老十七胤禮跟衆人都無甚瓜葛,這會兒倒也沒啥特別的反應,只是發出了聲含含糊糊的咕囔之音。
“十六叔。”
衆人的表現雖都不甚顯眼,可卻瞞不過弘晴的觀察,心下里自不免有些義憤之感慨,可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腳步稍稍一頓,拐了下腳腕,緩步向老十六跪着的所在行了過去,兩名負責看管的小宦官見狀,各自身子一振,似乎有出面阻攔之意思,可到了末了,還是沒敢擋着弘晴這個當紅貝子的道,訕訕然地各自分退到了一旁,弘晴也不理會,徑直走到了老十六的身旁,低低地喚了一聲。
“晴哥兒,我……”
老十六是昨兒個傍晚被押解回京的,在偏殿裡被關了一整夜,一大早又被提溜到了養心殿,卻連殿門都沒得入,直接被老爺子一道口諭勒令跪在了殿外,心中自不免滿是屈辱與悲憤,此際被弘晴這麼一喚,眼眶瞬間便紅了,哽咽着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不妨事,一切有小侄呢。”
用不着去聽,弘晴也知曉老十六此際一準是滿腹的委屈與不甘,只是這當口上,弘晴卻也不好多說些甚子,也就只能是溫和地寬慰了老十六一句道。
“嗯。”
旁人的保證,胤祿或許不敢信,可對於弘晴,他卻是有着足夠的信任,也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悸動之下,淚水已是忍不住狂淌而出了的。
“孫兒叩見皇阿瑪!”
老十三等人並未等候弘晴,而是徑直進了殿,待得弘晴行進大殿之際,衆人都已行過了大禮,早已是分站在了兩旁,如此一來,單獨進殿的弘晴立馬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然則弘晴卻並不以爲意,疾步搶到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對於弘晴的姍姍來遲,老爺子顯然有些不悅,但並未出言苛責,只是眉頭不經意地微微一皺,聲線淡然地叫了起。
“孫兒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聲線裡的不悅之意雖淡,可弘晴卻還是聽得出來的,自是知曉自個兒來遲恐不中老爺子的意,但並未放在心上,照着規矩謝了恩之後,便即退到了一旁,神情淡然地垂手而立,一派從容之態。
“人都已到齊,那就議議好了。”
弘晴站定之後,老爺子也沒再遷延,環視了下衆人,語調平淡地說了一句道。
“啓奏皇阿瑪,兒臣有本上參!”
老爺子話音剛落,四爺便即從旁閃了出來,一躬身,高聲稟明道。
“講!”
四爺的突然殺出顯然有些出乎老爺子的意料之外,以致於眼神裡竟有道精芒一閃而過,可也沒多遷延,只是淡然地吭了一聲。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爲十六弟此番行事如此孟浪,究其根本是法度鬆弛之故,今,天下承平日久,旗人繁衍已多,而兵額有限,餘丁生計日艱,卻又不思營生,每多雞鳴狗盜之事,風氣墮落,近年以來,不肖子弟越禮逾閒,干犯憲章者亦盡見迭出,所爲之事,竟同市井無賴,已到了不治不可之地步,兒臣懇請皇阿瑪下詔,整頓旗務,固我江山,如上以聞。”
四爺顯見是有備而來的,對老十六的違紀一事僅僅只是一帶而過,倒是對旗務廢弛大加抨擊,慷慨激昂地提出了整頓旗務之要求。
“嗡……”
旗務可是個敏感無比的話題,誰都知曉如今的八旗已成了朝廷的一顆毒瘤,已是到了不治不可之地步,然則卻沒誰敢輕易提起此事的,理由麼,很簡單,歷代清帝總將八旗看成是朝廷的命根子,明知道其已是腐朽不堪,卻還是死命地捂着,再說了,八旗子弟盤根錯節,隨便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子,七彎八拐地,都能跟權貴們扯上關係,整了一個,一準能牽扯出一大串來,試問,這等情況下,又有誰敢去捅那個馬蜂窩的,這會兒一聽四爺居然如此肆無忌憚地將旗務一事擡了出來,所有人等驚愕之餘,自不免亂議成了一片噪雜。
嗯,該死的四爺,居然跟太子串通在了一起,我勒個去的,這混球瞎了眼了?
旁人都在驚詫不已地亂議着,可對旗務早有預料的弘晴卻並未參與其中,而是飛快地打量了端坐在前墀下的太子一眼,一見其臉色雖平靜如常,可眼神裡卻透着股掩飾不住的喜色,立馬便猜到了箇中之蹊蹺,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是這當口上,還輪不到他弘晴去出頭攪合的,儘自心思叢叢,也只能先行忍將下來,默默地尋思着對策。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爲四弟所言甚是,八旗乃我朝之根本,萬不容有失,而今已到了非整頓不可之地步,兒臣不才,願請命爲之,還請皇阿瑪恩准。”
衆人尚在亂議之際,太子已是自得意滿地站了起來,一旋身,面朝着老爺子便是一躬,慷慨激昂地出言請命道。
“嗯哼,爾打算如何行之?”
老爺子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到了此際,又怎會猜不到太子的用意何在,左右不過是打算借整頓旗務之名攬權罷了,只是太子所提的乃是正事,老爺子縱使再不滿,卻也不能當衆拒絕了去,這便眉頭微微一皺,似笑非笑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常言道:上行而下效,今欲治旗務,須得由上而下方可得其宜,兒臣欲親領諸位弟弟操持此事,以情動之,以理服之,以利寬之,末了,再以律治之,或可得大治焉,此兒臣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裁。”
爲了此番議事,太子可是苦心謀劃了好幾天了,心中自是早有了藍圖,此際聽得老爺子見問,自是不慌,一番話說將下來,當真自信無比。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爲太子哥哥所言甚是,兒臣願附驥尾。”
太子話音剛落,不等老爺子有所決斷,四爺已是再次揚聲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瑪,兒臣也願隨太子殿下一併整治旗務,還請皇阿瑪恩准。”
老十三顯然是早就受了四爺的囑託,此際跟着站了出來,語氣堅決地表了態。
嘿,四爺果然是不甘寂寞之輩,這麼猴急着要表現,着實是不知所謂,想來他是沒看透老爺子拿下工部、罷免熊賜履的良苦用心之所在,如此這般地跟着太子瞎鬧騰,當真是損人不利己,何苦來哉!
弘晴先前還在奇怪四爺爲何好端端地跑出來爲太子打先鋒,可細細一想,已然猜到了始末,無非是看着三爺父子鬧騰得紅火,自覺落了後手,這纔會打算利用太子急欲攬權的心理,玩一回喧賓奪主的把戲,此無它,太子身居九重,自然是不可能真兒個地出頭露面去整頓旗務,大體上也就是坐鎮東宮,具體細務麼,還就只能依靠四爺、十三爺出面去整,整得好,那是四爺辦事得利,整得不好麼,那就是太子指揮不當,這買賣無疑做得,只是四爺千算萬算,卻是沒看破最關鍵的一層——原也無須四爺如此迂迴,老爺子本來就打算給諸位阿哥一個表現的舞臺的,而四爺這般猴急之態一出,丟分乃是篤定之事,當然了,這與三爺父子卻是沒多大關係的,倒黴的只是盼着天上掉餡餅的八爺一夥人而已。
“老三,你怎麼看此事?”
老爺子並未就太子等人的求肯有所表態,而是環視了下衆人,視線最終落在了三爺的身上,略一沉吟,直接點了三爺的將。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爲旗務確須得好生整頓一番,然,事涉國之根基,還須得謹慎爲宜,切不可草率行事,以免後患無窮。”
對於旗務一事,三爺昨兒個就得了李敏銓的提點,心中有數,自是不慌,應對起來,倒也中規中矩得很,只是這答案顯然不甚合老爺子的意,這一點,從老爺子微皺着的眉頭便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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