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輕便馬車已經在府門候着。此番前去觀音廟,只有林筱悠和徐楓陪同,遊錦澔和霍心蕊理所當然的坐在車裡,徐楓充當車伕角色,林筱悠有幸蹭了一個副駕駛的座位。
遊府距離觀音廟的車程不到半個時辰,林筱悠與徐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馬車內則是一片尷尬的沉默。
霍心蕊和遊錦澔相對而坐,遊錦澔閉目養神中,霍心蕊便撩起車簾一角看窗外風景,可一路景色都相差無幾,看多了便有些厭倦,只好將簾子放下,視線轉回車內,目光自然的落在了遊錦澔身上。見他雖然閉着眼,睫毛卻偶爾會輕輕抖動,顯然不是真的睡了。
霍心蕊想了想林筱悠的話,便斟酌着開口道:“我、我的病其實已經好了很多,過去的一些事情,我開始依稀有印象。”
遊錦澔睜眼看着她,靜靜等待下文。
“可我現今倒是覺得,即使記不清過去,以後的生活還是要好好過的。雖然……你曾和我說,我與你,過去並沒有什麼交集。”霍心蕊說道此處,還是沒有勇氣直視遊錦澔,微微低了頭,將視線移開了去。
“那日……並不是你所想。”遊錦澔似乎不忍看霍心蕊沉浸在自己的感傷中,終於出言解釋。許是他少有安慰人的時候,這句話,說得比平日裡要猶豫些。
但這話,只要開了頭,後面的也就好表達了,遊錦澔見霍心蕊重新看着她,便繼續認真道:“那些話,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霍心蕊怔怔望着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愣怔了片刻,才真正發自內心的笑了,雖然只是勾了脣角,但眼底盈盈的感動與歡喜卻是如何也遮擋不住的。
正巧此刻馬車已經停下,遊錦澔便不再多話,躬身下了馬車。霍心蕊平復了心情,纔在林筱悠的攙扶下落了地。觀音廟位於半山上,馬車停在了山腳,由事先在此接應的遊府家僕,阿照守着,然後一行四人便隨着上香的人羣一同往山上去了。
林筱悠和徐楓分別跟在兩個主子的身後,林筱悠見霍心蕊總是默默跟在遊錦澔身後半步處,恨不得衝上前去把那兩人的手緊緊綁一塊去,大好的牽手機會好好把握啊!可林筱悠有賊心沒賊膽,只好暗戳戳的期盼路上有個小石子把誰輕微的絆一下,來一次意外的肢體接觸。
徐楓見林筱悠眼睛一直在地面上打轉,遂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問她可是身子不適。林筱悠挫敗的擺擺手,示意徐楓是想太多。
感情嘛,總得有一方主動,纔能有進展。既然雙方都轉攻爲守,就只能讓林筱悠來推波助瀾了。林筱悠忽然推着霍心蕊向前快走了兩步,還借勢將霍心蕊往遊錦澔身邊推近了距離,霍心蕊腳步一時慌亂,堪堪撞在了遊錦澔肩膀上。
“路上人真多,少夫人可別走丟了。”林筱悠裝作好意提醒道,話音一出果斷受到來自遊錦澔的眼神逼視,林筱悠權當沒看見,幹完壞事便麻溜的躲回了徐楓身邊。
徐楓面上雖是嫌棄她瞎鬧,卻是伸出了右手微微扶了林筱悠一把,以免她撞到過往人流。
霍心蕊理了理衣袖,朝林筱悠淺聲嗔道:“小悠,別胡鬧。”
林筱悠只笑嘻嘻的吐吐舌,也不答話,反而讓霍心蕊生了幾分羞澀。自打林筱悠鬧了一番,遊錦澔便有意的放慢了腳步,雖然兩人還是隔了一拳的距離,但總算是與霍心蕊並肩而行。林筱悠看在眼裡,喜在心間。
在觀音座前,霍心蕊跪在蒲團上,雙目微垂,求得虔誠。而遊錦澔則一直是站在霍心蕊邊上,望着觀世音菩薩,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至於林筱悠,對拜菩薩這件事原本也是不大感冒的,然而自打認識了文檔君,她對許多事物便也生了幾分敬畏。林筱悠不妄想真有菩薩來幫她早日脫離苦海,只在心底暗暗祈禱霍心蕊和遊錦澔這對夫妻,能早日有個幸福結局。
“你求什麼呢?”徐楓雙手交叉懷抱在前,悠哉的研究起林筱悠虔誠的表情。
林筱悠眉梢斜挑,一臉“就不告訴你的”的任性,笑嘻嘻的道:“徐楓你不是特別會猜別人的心思麼。”
徐楓無奈一笑,剛想擡手順一順林筱悠的髮髻,卻在伸手的剎那,將手堪堪的收回。
拜完菩薩,林筱悠和衆人愉快的下了山,卻見存放馬車的那塊場地一片狼藉,阿照主動尋來,面色惶恐,朝遊錦澔稟告了事情的經過,說是遊府的馬不知怎的突然受了驚,惹得周圍的幾匹馬也驚慌失措,一時之間馬兒滿場亂跑。
所幸各家的車伕都及時控制住了自家的馬車,一場混亂中也沒有人員受傷。只是遊府的馬車車廂被撞得歪歪斜斜,馬兒情緒似乎也不大穩定,原先的馬車是坐不了了。可觀音廟跟遊府,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若無代步工具,可得走個把時辰。
於是乎遊錦澔便帶着霍心蕊、林筱悠在山腳下的供人歇腳的簡易茶館裡歇着,徐楓和阿照則快馬加鞭回城中重新弄一輛馬車回來。
臨走前,徐楓用前所未有的嚴肅在林筱悠耳邊說了句,“萬事謹慎。”
林筱悠卻沒有聽出徐楓語中隱含的擔憂,只單純的認爲徐楓在提醒她不要在遊錦澔面前闖禍了。
遊錦澔雖然面上波瀾不驚的,可眼底卻隱隱泛着陰沉。他與霍心蕊坐在簡易四方桌的兩邊,而林筱悠身爲侍女便只有站着的份。雖然霍心蕊邀她一同坐下,可林筱悠看了眼遊錦澔的眼神,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站着。
遊錦澔不會懷疑……是她動了什麼手腳讓馬車坐不了吧?雖然遊錦澔對她只是輕輕一瞥,看似無波無瀾,可林筱悠卻莫名的心底發毛,那是一種之前從未產生過的不祥的預感,彷彿下一秒她就會被人拖出去嚴刑拷打。她不禁開始反思,是不是方纔對菩薩的禮數有哪裡不周全,纔會莫名遭罪。
正午,太陽正猛,也正是吃飯的時候,故而茶館裡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離去歸家,就連門前的行人也沒有早上來時密集。林筱悠的肚子此時不爭氣的咕咕作響,茶館本就簡陋,能提供的就只有素包子,也入不了面前少爺小姐的眼,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分文未帶,吃飯一事實乃遙不可及。
所幸沒過多久,遊錦澔擡手給霍心蕊杯中喝空的杯子續了一杯水,問道:“餓了麼?”
霍心蕊溫婉一笑,剛想回答一句“還好”呢,遊錦澔忽然站起身,眼中凌厲盡現,一把將霍心蕊拉往他的懷中。遊錦澔左手攬着霍心蕊,右手已經將裝有半壺水的茶壺飛快的擲了出去。
茶壺摔碎在地,林筱悠還未明白髮生何事,便察覺眼前一道白光閃現,一柄短刀從她身前經過,若不是方纔遊錦澔眼疾手快,這刀怕是已經入了霍心蕊的後背。
沒想到遊錦澔竟然也是個會武之人,刺客迅速的與遊錦澔糾纏在一起,刀法快而凌厲,每一次出招都直逼霍心蕊的周身要害,遊錦澔單手對抗略顯吃力。
林筱悠在原地驚了片刻後纔回神,茶館內原本寥寥無幾的茶客已經跑沒影了。而霍心蕊哪裡見過這番驚險場面,在遊錦澔懷中已是面色泛白。林筱悠回身望了眼門外山道,並沒有出現徐楓的救星身影。
那裡頭,正在經歷刀光劍影的,都是她的親娃啊!林筱悠的親媽作者心一瞬間爆棚,勇氣指數猛增,舉起腳邊木凳便往刺客後背摔去。
可惜女子的力量終歸有些單薄,刺客動作不過略微一滯。然而那一停滯,已經讓遊錦澔將刺客手中短刀打落在地。可下一秒,刺客便又開始赤手空拳朝遊錦澔進攻。
見狀,林筱悠急得怒吼道:“光天化日行刺,你瘋啦!”
其實林筱悠有一點不明白,以遊錦澔的能力,方纔刺客動作停滯的那一瞬,他便能將霍心蕊從懷中推出去,待他雙手上陣,輕易便能制服這個刺客,而她也能帶着霍心蕊躲開一陣,可他爲什麼沒有這麼做?是覺得太過冒險了麼?
然而林筱悠下一刻便明白了遊錦澔的顧慮,她一直忽略了的茶館老闆,在眼瞧着刺客節節敗退招招捱打後,竟然從櫃檯下摸出一把長劍,直直朝遊錦澔毫無防禦的後背刺去。
我去,這是有預謀啊,竟然還隱藏了一個幫手!林筱萬分着急,下意識就衝往遊錦澔身後,攔住長劍的進攻。當然,林筱悠沒有采用胸口正對刀鋒的大字型姿勢,只側身擡手攔住長劍,長劍劃過她的右臂,留下長長的一道口子,縱使林筱悠及時用手捂住傷口,也攔不住從指縫中流出的鮮血。
雖然文檔君說過林筱悠在小說世界裡永遠不死,但是,喵了個咪的,還是會疼的啊!
林筱悠疼得齜牙咧嘴,也算是勉強阻礙了茶館老闆的攻勢,讓遊錦澔有機會避開。遊錦澔也終於發了狠,將刺客踹出了一米開外,刺客撲倒在地無力再戰,同時將霍心蕊往林筱悠方向發力一推,撞的連帶着林筱悠都往後退了幾步,下一瞬,遊錦澔便又與茶館老闆糾纏在了一起。
霍心蕊扶着林筱悠躲在一邊,而遊錦澔也快刀斬亂麻的應對着茶館老闆的攻勢。茶館老闆身手遠不如原本的刺客,很快便落了下風。與此同時,徐楓的身影已經遙遙出現,茶館老闆見大勢已去,緊忙扶起地上的兄弟快速撤退。
待徐楓趕到時,刺客二人已經在百米以外。原本想要繼續追拿,卻被遊錦澔制止了。此時林筱悠的整個袖子已經被鮮血浸透,臉色也因失血過多變得蒼白。徐楓蹲下身來查看林筱悠的傷勢,傷口劃過了她的整個上臂,縱使沒有生命之憂,必然也會疼痛不止。
而林筱悠見刺客已走,心下鬆了一口氣,疼痛便開始席捲而來。見霍心蕊已經擔心的要哭了,她使勁裂出一個笑臉,朝霍心蕊道:“別擔心,我、我……絕對死不了……”
話音未落,她便十分沒有骨氣的,腦袋一歪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