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驥扭了扭脖子,一晚上可以說都是法皇天秤在戰鬥,而他所做的不過是掄起羅生重金將這些怪物的頭顱全都斬斷罷了。
“唐驥唐驥!我殺掉了四十四隻空鬼,你殺掉了多少呀?”瓦萊莉雅收回了翡翠天蠍,小跑着到了唐驥的身邊,拉着他的袖子問道。
“五十一隻,比你要多的多喲。所以說,你現在改思考的是你的大腿能不能承受住我的腦袋的重量了。”唐驥笑着抱了抱瓦萊莉雅,兩個人的額頭頂在一起,互相盯着對方的眼睛,最終還是瓦萊莉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過了頭去。
“狗男女……”說出這句話的,自然是已經瀕臨暴走的唐縭。她其實才是今天晚上殺死空鬼最多的人,兩百二十五個,而所有的火力,其實全都源自於,必須眼睜睜的看着唐驥和瓦萊莉雅在戰場上的眉來眼去。
奧科特扔下手中的巨型槍械,喘了口氣,即使將自己的身體和機械手當做三腳架,她的身體所遭受的負荷量也有些太大了。不過,現在正是一個休息的好時候。
此時的阿蘭珈託已經去找基地的首腦進行會談了,在唐驥看來阿蘭珈託是所有人之中最適合進行談判的人選,畢竟唐驥在進行理性思考的時候還會不時的發瘋,而阿蘭珈託只要脫離了實驗環境,就不可能發瘋。
說到這裡,唐驥不由得有點想念韋斯特那個老兵。時間纔過去了不到兩週吧,那個老兵老練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如果有他在的話,現在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事兒了,但是那個老兵註定要死才行。
如果那個老兵不死,自己就不可能得到塔爾的忠誠。而塔爾在唐驥的眼裡,是個非常具有潛力的傢伙,尤其是他的第三人格所塑造出的化學家,水平之高難以想象。
不過最關鍵的是,唐驥喜歡各種各樣的科學家,而且他已經認識到了一點,那就是除了某些特例之外,科學素養和想象力是塑造強悍的巫師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他的隊伍裡的這些科學家們不約而同的包括了這兩部分。
歸根結底,能夠被他認定爲是隊友的人之中,並沒有包括類似安娜或者吉娜或者辛丹這些人,他們的力量都遠遠不夠。要麼強如瓦萊莉雅,要麼智慧如阿蘭珈託,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被他所認可。
不過唐驥也在思考着,曾經的黑山羊幼崽算是個論外,畢竟是奈亞特別找過來的;但是之後的克蘇魯的星之眷族、拜亞基和星之彩,還有靈吸怪、深潛者和這一次的空鬼,可以說都是自然入侵到這個世界的。
這個世界和某些外在的不可知的黑暗正在緩慢的接壤,這件事基本可以確定。而且在不可知的黑暗之中,有某種東西能夠對抗舊日的力量,這件事也可以確定,具體例子就是那位純金色的女孩。
恐懼的來源,是未知。當你面對一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戰勝的敵人的時候,自然會感到恐懼;但是如果你面對的是一個知道該怎麼戰勝的敵人的時候,那麼你只會想辦法奮力反擊。
既然有能夠對抗舊日的存在,哪怕對抗的只是奈亞一個孱弱無力的分身,但是這也足夠證明,這個黑暗的世界之中潛藏着的力量不止有舊日一股,這就夠了。
然後,唐驥握了握拳,一股紫色的火焰從中竄出,和另一股黑紅色的火焰糾纏在了一起,這就是他的力量,他的依仗,某個十萬年前給奈亞留下了深刻記憶的傢伙的東西。
就在這時,阿蘭珈託回來了。
“怎麼樣,什麼情況?視情況而定,我們得決定一下是跟着這支隊伍一起行動、是離開他們單獨行動、還是直接放巫侍莽穿他們。”唐驥揉了揉眉心,問道。
阿蘭珈託聳了聳肩:“當然是跟着一起走咯,免費的護衛,免費的食物。對方的軍團長對我們似乎有點敵意,然後我就抑制了他的敵意。只要我不失去意識,他就會無條件的支持我們。”
“那就好,我最近不大想殺人。我這兩週手上沾染的血有點多,不吉利。”唐驥捏着自己的指頭肚說道,然後一扭頭回到了車上,放倒椅子,睡覺。
瓦萊莉雅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們兩個可是連續戰鬥了整整一夜,從一開始的七個鴟鴞利爪到後面的屠夫,再到空鬼羣,難以想象這麼多的戰鬥都是發生在同一天夜裡。現在,他們必須好好休息一番了。
“你還會嫌棄自己手上沾染的血太多……你這種人,只會覺得自己手上的血液不夠多,不夠新鮮而已吧?”阿蘭珈託笑着諷刺了一聲,也躺下睡覺。
車隊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普通民衆也知道必須抓緊速度跟緊這些部隊纔有活路,所以也沒人無理取鬧。
不過唯一一個醒着負責監視周圍的奧科特到是覺得很有意思,有些人居然會選擇靠着滑板車和自行車跟隨在大型車隊後面,是認真的嗎?
但是奧科特也不好說,畢竟他的知識和記憶都是虛假的,他其實才誕生了兩個禮拜不到,而且他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
“只可惜……”奧科特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或許是,看到了路邊那些明明脖子上已經開始出現黑色斑塊,但是因爲恐懼而沒有告訴任何人的傢伙們而感到可惜吧。
黑法老,對於人類包藏着絕對的惡意,他的每一個行爲都是爲了覆滅人類而準備。和別的外神、別的支配者,甚至和別的奈亞分身都不一樣,他想看到的,是一個智慧生物徹底滅絕的喪亡而枯萎的世界。
由於某些更上層的監視,他不能直接在人間界施展自己的力量;但是如果只是一些小手腳的話,卻完全沒有問題。而以他的能力,每一次做出的小手腳,都帶着難以言喻的殺傷力。
就比如這一次,在世界上大規模的變異出鼠人,然後改良出潛伏期長的鼠疫,僅僅是這麼兩手,就已經讓人類遭受了第二次危機。
就這樣,車隊從太陽升起開始,一共五個小時之內沒有和周圍的人羣發生任何意義上的衝突,而唐驥也平平靜靜的睡了整整五個小時,這對於他來說簡直是個奇蹟,他已經記不清楚他自己多久沒有睡過安穩覺了。
然後,唐驥醒來了,沒有起牀氣,非常清醒,大腦思維清晰無比,就好像穿着嶄新的內褲面對新年一樣清爽。
“真舒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穿着嶄新的內褲,那件奇葩的大衣的自潔功能能夠保證他無時無刻處於自潔的狀態當中。
瓦萊莉雅還在呼呼大睡,整個身子蜷縮着,就像是一隻小貓一樣。唐驥微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走進了駕駛室。
“怎麼樣,什麼情況?”唐驥拍了拍奧科特的肩膀問道。
“沒有什麼異常情況,但是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有人陸陸續續的開始往我們的車輛附近靠近,似乎是在好奇,還有些人包含惡意的偵查車輛內情況,不過被我用槍逼退了。”奧科特平淡的回答道。
“沒必要逼退他們,直接關掉自動駕駛系統的保險就好了,到時候膽敢攔車的人和陰謀詭計的人自然會被碾壓過去。有的時候,人類就是因爲自己內心的保險,纔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而關掉保險其實很簡單。”
奧科特很平靜的聽着,對於一個至今爲止沒有形成自己的三觀的人來說,任何一點哲學觀點都至關重要。
“等着吧,我有一種預感,他們的不滿遲早都得爆發,然後被徹底鎮壓。”唐驥看着那些大型的卡車,車中都是昏睡一地的士兵們,昨晚的戰鬥他們的負荷比唐驥這些巫師要大得多,他們可沒有超越人類極限的身體。
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勞累的人羣可不會想到昨天晚上是誰保護了他們,他們只會想到,這些士兵現在在坐車睡大頭覺,而他們在走路,進而因爲不滿而發生暴亂。
當然,這只是唐驥的猜測而已,而唐驥從來不憚以最惡毒的猜測去揣摩人心。就像他自己,從來不相信任何人,能夠信任的就只有白貓而已。之所以他能夠安心的睡覺,也只是因爲白貓就在他的身邊而已。
其實唐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希望他預想到的事情發生的。不爲那些可能會丟掉性命的人,只爲這樣能夠讓奈亞不爽,因爲奈亞所希冀的,是一個混亂的人間。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唐驥又很希望看到這種場面的發生,因爲在他的認知之中,人類都是醜惡的,會因爲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去忽略別人的感受,正如同唐少龍那樣。
所以,一方面是讓奈亞不爽,而另一方面則是自己的猜想被徹底證實,唐驥在這兩方面之中搖擺不定,雖然他知道其實自己也並不能做些什麼,除了煽動或者武力鎮壓。
所以,就看戲吧。
唐驥自認爲是一個被人類排斥的巫師,一個精神病患者,一個由於自身的危險性而不被接受的邊緣人。那麼,這些主流羣體到底變成什麼樣,和他沒有太大關係,他只需要讓自己變強就夠了。
如果硬要說唐驥還有什麼人生目標的話,那大約就是提升自己的醫術。醫術是他的愛好,是他的職業,也是他實現人生價值的方式。或許,從他的母親和青梅竹馬死後,他的執念就已經是如此了。
唐驥自認爲是個醫生。
不過再旁人眼裡,或許唐驥船上黑色的罩袍,臉上帶上白色的鳥嘴狀面具之後,外形才能稍微向着醫生的方向傾斜,而不是現在這一副扣自己頭皮扣到流血,馬上就要黑化的樣子。
“呼……正說着呢,就已經開始了。”唐驥微微一笑,說道。
能夠看到,就在外面的隊伍之中,有數個人,大多是男性,已經開始用手扒車,似乎是想要藉着車子前進的力量帶動自己前進。
“沒有帶上自己的妻兒,所以說這個世界果然是醜陋的嗎?呵,呵呵呵,我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唐驥的指甲扣進了自己面部的皮肉之中,臉上帶着滲人的笑自言自語道。
然後,肉眼可見的,那些人被車上少數清醒的士兵驅離,這也很正常,畢竟自己的戰友已經奮戰了整整一夜,現在有權利得到休息。
然後,人羣開始鼓譟起來,這也很正常,畢竟士兵的解釋不可能傳遞到每個人的耳朵裡,而且就算聽到的人,也不是每個都信。
當然,在信了的那一批人當中,還有一些人的思維根本就不在正常的迴路。他們的思維模式是,我們平時納稅養活了你們,不就是爲了在亂世之中讓你們帶給我們安寧嗎?那麼,現在就是亂世,你們吃了我們那麼多年的飯,現在居然還自己坐車而讓我們走路?
唐驥聽到這種論調的時候差點笑得噴出來。愚蠢的人啊,就算不顧及那些事情,光從你們的利益來想,士兵們得到了更好的休息,在需要戰鬥的時候是不是能夠發揮的更好一些,到時候你們的性命也更能得到保障啊。
連這點事情都想不通,僅僅顧及自己行走的勞累,這些只看中自己蠅頭小利的人啊,真應該丟進萬民峽裡面做苦力,這樣他們就清楚在這個世道之中究竟誰是老大了。
拳頭大的就是老大,手裡有槍就是老大,這纔是這個世道的真實,而不是靠着講道理。在這個世道講道理,就像和飢腸轆轆的狼羣講道理一樣可笑。
甚至,唐驥都有一種荒謬感,對於這種人,部隊爲什麼還要踐行自己的職責去保護他們?如果是唐驥的話,甚至有可能打開殺戒鐵血鎮壓也說不定。
或許,只能說這些部隊的責任心太強了,心太軟了,或者說,他們還抱持着舊時代的規則在這個見鬼的世道里孤軍奮戰。
孤軍奮戰,卻能夠堅守自己作爲舊時代的軍人的職責,多麼美好啊……唐驥甚至有些羨慕,羨慕這些人還能夠保守自己的本心,不過他們也應該是這個時代最後一批保守自己本心的人了吧……
身處黑暗之中,即使只有一道光也會被牢牢記住。或許,對於唐驥來說,這些還能夠堅守自己本心的人,就是一道光也說不定。只不過,他註定會背棄這光芒,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因爲那絕非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