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潔白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卻泛起一層難以察覺的血色。腥味在半空中蔓延,引誘着嗜血的鬣狗朝着城市的不法地帶包抄而來。這座城市幾乎是在一瞬間迴歸了寂靜,難言的恐懼在人們心中蔓延開來,他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恐懼卻是實打實的存在。
秦鍾、裴蠡和唐驥,這些剛剛還在戰鬥的強者,在這一刻各自隱匿,不知所蹤。很明顯,所有人都在剛剛的震盪之中感受到了濃烈的危險。
這一刻,城市之中三分之一的人都擡起了腦袋,看向了半空中;但是剩下三分之二的人卻在幹着自己的事情,彷彿對剛纔發生的震盪一無所知。
然而,難道說,正常情況下人們應該能夠感受到那不同尋常的震盪,那不同於物理意義上的震盪嗎?以人類的感官來說,他們是看不到的,他們應該只能聽到。
鄭和看着天空中微微皺眉,不由得出聲問道:“裴蠡,我記得,你在當初和我戰鬥的時候曾經說過,這並不是你能夠控制的招數,而是在某種特定條件下才會觸發的效果……”
“是的。”遠古接過了話茬,面部表情極爲嚴肅:“你應該知道我們一族的使命。這個效果,本身沒有任何殺傷力,因爲這是一種對於同族的提醒,提醒他們,這周圍的克系生物和正常生物的比例達到了一比二以上。”
“但是我們現在可是在南都的市中心。”鄭和簡明扼要的說道。當他看向遠古的時候,遠古也轉過頭來看向了他,遠古也意識到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就是說,即使是在市中心,仍然有三分之一的生物屬於克系生物,屬於那些已經被侵蝕了的生命?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問題了……”
“所以說,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做些什麼?”鄭和手按住了自己腰間的長劍劍柄,蓄勢待發。在他那赤紅色的長袍上金線刺繡的仙鶴開始微微展翅,眼瞳之中綻放出了橙色的光芒。
但是遠古只是壓住了鄭和的肩膀:“你又想要幹什麼?不是說了嗎,這個世界的事情交給這個時代的孩子們,我們已經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了,在這個世界需要的時候在它後面保護它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什麼也不做嗎?”鄭和皺着眉頭問道。即使少年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依舊認爲自己有義務對這個世界負責。
“不,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看着這個時代的孩子們去做,給他們充分的信任,並且像家長一樣在背後幫他們。這是你當初告訴我的話,現在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遠古笑着拍了拍鄭和的肩膀,轉過身去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呵,一個矛盾的傢伙,以保護這個世界爲己任的在這顆星球上生活了十萬年的傢伙,不鬧彆扭的時候也挺可愛的。”說着,鄭和閒庭信步的跟了上去。
既然你一個以保護世界爲己任的傢伙都不着急了,那我還着個什麼急?
貓頭鷹落在樹上,咕咕的叫喚着,睜開一隻眼睛,將腦袋扭過一百八十度看着自己的身後,臉上彷彿帶着笑意。在它的下方,一隻老鼠衝了過去,它立刻展翅飛起,朝着老鼠撲面而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老鼠的背後怦然裂開,一束束細細的藤條從中鑽了出來,將貓頭鷹的翅膀束縛,腿部栓緊,一直縮成一個綠色的糰子,一直到貓頭鷹的血液順着藤條的邊緣流下。
然後,它們從中孵化而出。它們受到了感召,它們受到了威脅,所以要在威脅降臨在他們身上之前……繁殖!
一束束的眼草開始在大地上蔓延,它們生長,它們變異。不同形態的眼草開始在城市中以不同的方式生長,開始觀察不同的生物,用以繁殖自己的後裔。這一切,都在無聲之中完成。
當然,現在這一切都還沒有爆發,它們依舊在潛伏。只有當它們的數量達到它們想要消滅的智慧種族的一半的時候,它們纔會揭竿而起,徹底消滅它們,讓它們化作養料。不過,那一天已經不會太遠了……
“怎麼了,唐驥,爲什麼從剛纔起就變得這麼緊張?”瓦萊莉雅微微緊張的拉了拉唐驥的衣襟問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如果唐驥變得緊張,那肯定有大事要發生了。
“……沒什麼,只是如果我們繼續在城裡行走的話有可能被羣毆而已。”唐驥難得的開了個笑話,但是他的能力已經開始在周圍探索,查看是否有和人類不同的生物。
這一探查,他才驀然意識到,周圍的眼草數量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人類所能夠及時反應過來的極限。
想象一下,如果城市當中又三分之一的人突然變成喪屍,那麼這座城市基本也就命中註定要滅亡了。但是這些可是眼草,比喪屍強得多的眼草。它們能夠使用工具,比人類強壯,擁有比喪屍高得多的智商……
南都已經完蛋了,這就是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至於之後能有多少人倖存下來,就只能看到時候這些軍閥能夠組織多少人撤退了。
不過唐驥估計,南都這些人,至少要死一半以上,這還是保守估計。畢竟誰知道軍隊之中的軍人有多少已經變成了眼草,而這些東西手裡有槍的話一瞬間就會變成屠夫。
“算了,現在最主要的還是找到幻界的入口究竟在什麼地方。那種感覺明明告訴我幻界已經很近了,但是當我快要到達的時候卻又失靈了……”
唐驥心煩意亂的撓了撓自己的頭髮,脖子上的白貓微微蹭了蹭他的下巴,嘴裡微微吐出涼氣來,讓唐驥一瞬間清醒了不少。
“謝謝你了,白貓。”唐驥微笑着擼了一把白貓的腦袋,然後轉頭看着窗外。雨點淅淅瀝瀝的砸在窗戶上,但是唐驥知道,很快雨就要變大了。
唐驥打開手機,撥通了阿蘭珈託的電話:“馬上就要下大雨了,空氣中的巫術力量比例高到難以置信的程度。”
誰知道,阿蘭珈託嗤之以鼻到:“你以爲僅僅是大雨而已嘛?”
“……你的意思是,你又觀測到天災了?”唐驥微微皺眉,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在天災之中如果不能小心行事就算是他也有可能會死。
“嗯,比我們在青城遇到的天災輕得多,但是也不是容易避過去的。說句實在話,你最好趕緊找個避難所。我們這裡很安全,不需要你來操心。”阿蘭珈託平靜的說道。
“很好,那就這樣。”唐驥掛斷了電話,摸了摸瓦萊莉雅的腦袋:“聽見了沒,小妮子?在天災過去之前,你得和我在一起呆着了。”
“嗯!”瓦萊莉雅閉上眼睛把腦袋伸了過去,在唐驥的掌心蹭來蹭去。唐驥不由得有種詭異的感覺,瓦萊莉雅,越來越像一隻貓咪了……
“那麼,我們就去那裡避雨吧。這棟大樓已經快要被我們打塌了。”唐驥腳在地上猛地踩了三兩下,大樓上的裂縫變得更加明顯。雨幕在他的身邊傾瀉而下,那是從樓板的裂縫當中滲透進來的。
於是,唐驥便抱着瓦萊莉雅衝進了雨幕之中。只不過,所有靠近他們的雨水,都在一瞬間被蒸發殆盡。
“等等,唐驥,你看那棟爛尾樓裡面好像有火光?”瓦萊莉雅皺着眉頭指着遠方問道。
唐驥被嚇了一跳,不是因爲火光,而是因爲剛剛瓦萊莉雅的手差點就伸進他用來護身的火焰當中。那樣的話,瓦萊莉雅的纖纖玉手可就要變成烤豬蹄子了。
但是等到唐驥靜下心來看向遠方的時候也發覺了問題所在。那明明是一棟連外牆都沒有的老舊建築,但是其中卻有着人類活動的痕跡。是什麼人,居住在那種地方?
“那我們就去那裡。”說着,唐驥在半空打開了空間門。這個巫術他用的越來越不頻繁,除非是在激烈的戰鬥當中不得不用,否則他基本摒棄了巫術的運用。
下一瞬間,他們已經落在了大樓當中。周圍的人羣呼啦啦的朝後退着,退往他們堆砌的火堆照耀不到的黑暗當中去,似乎這樣就能夠從這個未知的客人眼中逃離。
唐驥看了一眼那火堆,那是用魚類的脂肪所堆砌而成的。這羣人,真是一羣弱民,甚至連大型魚類這種普通人用點智商就能殺死的東西都對抗不了。
是的,大型魚類也分種類。超大型的十米以上的魚類普通人自然對付不了,可是隻有一米長的魚呢?它們大腦裡的朊石也足夠燃燒數日之久,但是這裡居然沒有人用朊石點火,而是用腐爛的魚類的脂肪。
他們究竟是愚蠢到連魚都抓不住活的呢,還是已經飢腸轆轆以至於沒有力氣去捕捉魚類呢?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因爲這決定了唐驥對待這羣弱民的方式。
然而,當唐驥看到那羣人的模樣的時候,他已經肯定了,是第二種情況。這羣人的慘狀,已經到了即使是他也不由得生氣同情的地步了。
衣衫襤褸,飢腸轆轆,這些詞語已經不能用來形容這些人了。他們的生活狀態,甚至還不如萬民峽的奴隸們,他們的眼中只剩下了對生活的麻木。
他們的皮膚抱着骨頭,每一個關節都高高凸起;皮膚被風水沖刷過,顯得粗糙而黑;手指是被海水腐蝕的不成樣子,指甲殘缺不齊充滿了缺口。
他們的膚色極端的不健康,那是缺水的表現。孱弱的身體象徵着忍飢挨餓已久,他們沒有能力反抗生活,他們是被困在大城市當中的野蠻人。
就在這時,一個抱着嬰兒的女人,顫顫巍巍的爬了過來。不顧身後男人的阻攔,趴在唐驥的面前,將懷裡的嬰兒放在了唐驥的面前。
“巫師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唐驥沒有問爲什麼對方知道他是巫師,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唐驥也沒有問爲什麼對方認爲他有治療的能力,因爲這或許只是一個母親所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只是看了一眼瓦萊莉雅,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救人。
“你不是個醫生麼?”回覆他的,是瓦萊莉雅那疑惑的臉龐。然後唐驥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知道,自己的定位首先是個醫生,然後纔是巫師,他現在要做的並非違背原則,只是進行自己本職的工作而已。
“真是……新奇,哪裡有這麼多年幾乎一個人都沒有救過的醫生啊……”唐驥輕輕嘆息了一聲,隨及從大衣之中抽出了自己的全套手術器械。
“喂喂,唐驥,你之前還救過我呢!”瓦萊莉雅氣呼呼的跑過來抓住唐驥的衣服拉扯着叫喚到,不過聲音聽起來軟軟糯糯的,與其說是抱怨還不如說是打情罵俏。
“別鬧,我要進行手術了。而且,你也不算人。”說着,唐驥輕輕彈了一下瓦萊莉雅的腦袋瓜,火焰一瞬間讓周圍化作了無菌環境。
“我不是人?唐驥你罵我!”瓦萊莉雅委屈巴巴的叫到。她的情緒本身就不穩定,時刻處在爆發的邊緣,這也是爲什麼第一次面對葉寸茵和唐縭的時候直接開戰的原因。現在被唐驥一刺激,立馬就到了爆炸的邊緣。
“乖,你是我養的小貓咪。”唐驥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把將馬上就要爆發身上甚至已經凝結出了冰霜的瓦萊莉雅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一下子,瓦萊莉雅變得眉開眼笑。然而,唐驥的眉眼當中卻充滿了憂慮。因爲,他能夠感覺到伴隨着越來越多的戰鬥,那一場交易終歸是越來越近了……
如果能熬過去的話,瓦萊莉雅就會真正成爲他的隊友;但是如果沒能熬過去……他恐怕得親手砍掉瓦萊莉雅的腦袋以給她解脫。
但是現在不是思索那些東西的時候,還有一場手術等着他呢。看上去像是普通的良性脂肪囊腫,雖然對於嬰兒來說是致命的,但是對於唐驥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手術而已。
切開,手術,然後縫合,一切在唐驥的手中都是那麼的簡單。不過有很多,比如殺菌或者切割,都是靠着巫術來完成的。有的時候,唐驥甚至會思考,如果魔法能夠普及,是不是能夠從某些方面提升現在的醫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