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仙亭外,一道光柱從天而降,持續了好久好久。
淬體洗髓,脫胎換骨。
陸燃是在河境·三段時,第一次接受神明賜福的。
那時的他,只堅持了一個小時左右。
他那孱弱的身子骨,
被仙羊大人好生嫌棄.
而這一次,從天而降的光柱,竟是從清晨持續到黃昏!
這也從客觀上表明瞭,江境之軀比河境之軀強太多太多了。
當光柱散去,姜如憶、陸燃和程義三人,努力的坐穩,儘量保持高手風範。
但看得出來,很勉強。
唯有程禮不勉強,他是真的強!
程禮甚至能第一時間起身,向着陸燃抱拳行禮。
而後,程禮老爺子扶起自家兄弟,迅速離去,以免打擾陸姜二人。
兩個電燈泡走了。
然而陸燃依舊做不了啥。
畢竟,他還得緩一陣呢
直至夜幕降臨、滿天星斗,陸燃和姜如憶這才堪堪起身,返回落仙居。
二人洗漱完畢,而後返回古香古色的臥室,鑽進了牀帳。
這種古代架子牀,四四方方的,圍有紗帳。
私密性真的很不錯。
只是兩人規規矩矩,甚至連話都沒說,他們都在適應着“更新迭代”的身軀。
直至
“陸燃。”姜如憶輕聲開口。
“嗯?”陸燃伸手攬住未婚妻。
姜如憶枕着陸燃的手臂,眼神無比複雜。
“你怎麼了?”陸燃關切道。
姜如憶猶豫不定,許久,她一雙薄脣湊到陸燃耳畔,聲音又小又輕:
“仙羊大人到底想讓你做什麼?”
從小到大的教育,一直影響着、約束着姜如憶,讓她對神明懷揣敬畏之心。
但這一次,受到天大恩澤的姜如憶,真的忍不住了。
人族信徒,不該有如此待遇的,甚至該是毫無尊嚴的!
人們理應是任勞任怨的工蟻,終日虔誠敬奉,付出忠誠、付出信仰,不斷爲神明提供信仰之力。
但在陸燃這裡,一切都變了。
他受到了不該有的恩寵。
哪怕如世人所說,陸燃天賦異稟,仙羊大人好不容易撿到了寶,就寵着慣着
但這也太過分了。
陸燃享受了兩次神明賜福。
甚至帶着她這樣的外派信徒,前來享受恩澤。
姜如憶越是感受自己被賜福後的人族之軀,就越覺得不切實際。
收益實在是太大了
單單是“提升資質,拔高修煉上限”這一條,就是天大的恩情。
姜如憶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另外,陸燃又被冠以“落仙山之主”的名號。
那些追隨仙羊大人,一同打江山的初代弟子們,不管身份地位多高、實力境界多麼恐怖,都對陸燃畢恭畢敬。
對陸燃的託付,當成必須執行的命令。
事出反常必有妖!
聯想到三個月後,仙羊大人將專門爲陸燃開啓一座神墟.
姜如憶不免滿心擔憂。
那神墟的背後,就是所謂的代價麼?
亦或是自己的眼界太窄,認知有些錯誤。
真正的代價,還在未來等着陸燃?
“神明是想讓我帶領仙羊一派前行,將門派發揚光大吧。”陸燃環着身側嬌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姜如憶伸出手,扶着陸燃的臉頰,將他的臉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
陸燃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擔憂。
姜如憶則是在他的眼中,尋覓着說謊的痕跡。
最終,陸燃還是敗下陣來。
他輕聲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我還太弱小,還不配知道。”
姜如憶眉頭緊皺。
牀紗帳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陸燃忽然道:“我有的選麼?”
姜如憶眼神微怔:“嗯?”
陸燃笑了笑:“我的敬神臺上,只有胭紙人與仙羊大人。”
姜如憶拇指輕撫着陸燃的臉頰,直視着他的雙眸。
陸燃眼神漸漸嚴肅了下來:“如憶,仙羊大人對我有再造之恩!
沒有它,我就是一個惶惶度日的普通人。
我沒有能力向邪魔亮起屠刀,也沒有資格去完成心頭夙願。
如憶”
“嗯。”
陸燃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管仙羊大人想讓我做什麼,不管未來等着我的是什麼。
我要報答仙羊大人的恩情。
窮盡一生、傾盡全力。”
姜如憶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
陸燃突然探前面龐:“如憶,答應我一件事。”
四目相對,四眉相抵。
“你,你說。”
“你正常修煉,關於我身上發生的一切,別去向任何存在尋求答案。”
任何存在?
常規的詞語搭配,應該是“任何人”吧。
姜如憶冰雪聰明,當即領會,存在二字是在指代什麼。
“你多慮了。”姜如憶卻是笑了,“除了你,沒人能跟神明交流。”
是啊,
人族只是螻蟻。
陸燃心中一嘆,小聲道:“畢竟,玉符給你傳音過。”
姜如憶努了努嘴,並未說出任何不敬的話語。
的確,自己曾被召去玉門關面聖。
但也只能算是,神明大人多看了自己一眼而已。
想來,是自己當初在敬神臺上,捨棄了二等神·天鸞,毅然決然拜入三等神·玉符門下的緣故。
所以,玉符大人才多瞟了一眼。
但也僅此而已了。
現實情況是:姜如憶是受召喚的千名弟子之一。
作爲區區溪境信徒,
姜如憶從進入玉門關到走出玉門關,別說是與神明交流了,她連內城都沒進去過。
與北風城一樣,玉符腳下的宏偉城池,也是有內城外城之分。
河境以上的信徒,偶爾還有機會進進內城。
姜如憶則是毫無機會。
她只是混在弟子羣體中,終日朝向宏偉神塑頂禮膜拜,偶爾出城去往特定的魔窟歷練,日復一日。
直至某一天,管事的師姐讓他們離去,姜如憶便返回了雨巷。
當然了,能在神明腳下修行,這就是玉符大人開恩。
別管什麼內城外城、內殿外殿的,神明所在處的神力濃度擺在那裡!
所以,姜如憶對於朝聖之旅,是滿懷感激的。
但顯然,陸燃會錯了意!
他怕是認爲,玉符大人僅僅召見了幾名得意弟子,留在身邊開小竈吧.
嗯,倒也能夠理解。
畢竟陸燃在落仙山內,所經歷的一切,何止是開小竈啊!
整個廚房都是你的!
姜如憶沉吟許久,還是組織好措辭,極力壓低聲音,與陸燃咬了咬耳朵。
聽聞未婚妻的朝聖經歷之後,陸燃都懵了!
好傢伙~
你的朝聖,我的朝聖,好像不一樣?
陸燃將未婚妻攬在懷中,手指玩着她的髮絲,小聲說着:
“別想玉門關的那些了。
在這落仙山,你就是女主人,有一切需求,就跟程師姐提。”
陸燃瞭解姜如憶秉性,知道她不是仗勢欺人的傢伙,也就沒有叮囑其他的。
姜如憶靜靜地枕着陸燃的胸膛。
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她緩緩合上雙眸。
那乖巧的模樣,像是一隻小貓。
比小狸花溫順多了~
陸燃繼續道:“明天早上,我們早點起,別讓程老爺子多等。”
“嗯。”姜如憶小聲應着。
陸燃讓她去修習劍術,那她就去學。
而且,程禮前輩是海境大能,在山中地位超然。
拜這樣的人爲師,與師父處好關係,也有利於陸燃當好落仙山之主。
姜如憶心中清楚,陸燃爲何冒着觸犯神明的風險,厚着臉皮去求仙羊大人,非要帶着程家兩位爺爺一同享受賜福。
“勿想,勿問。”
這是陸燃臨睡前,說出的最後兩個詞。
姜如憶默默記在心底。
她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陸燃剛剛說了一句“不管未來等待我的是什麼”。
僅這一句話,就透露出些許問題了。
此時的姜如憶,除了竭盡全力的成長變強,不願再想其他任何事情。
一夜無話,清晨時分。
姜如憶悄悄睜開雙眼,看着身旁熟睡的傢伙,她靜靜瞧了他許久。
睡夢中的他,微微蹙眉,像是夢到了什麼煩心事。
姜如憶忍了又忍,還是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抹平了他的眉宇。
做好這一切,她滿意的觀瞧片刻,這才鑽出了牀帳。
玉足輕輕踏地,姜如憶卻是僵在了原地。
這具被淬體洗髓後的人族之軀,竟讓她有一種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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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昨天,她已經努力去感受了。
但今日一早,她依舊難以適應。
外在的皮膚,內在的骨骼。
更易汲取天地間能量的血與肉,還有寬敞經脈中奔涌流淌的大江大河.
冰肌玉骨,仙姿玉質。
當她晉升江境時,旁人有些認不得她。
就連父母都感覺養了十八年的女兒,是如此的陌生。
如今賜福過後,換成姜如憶認不得自己了。
這就是,神明大人的真正賜福麼?
難怪世人趨之若鶩,拼命去完成任務、虔誠跪拜,乞求天降恩澤
姜如憶自知無德無能,恐終生都無法獲得神明恩賜。
但是
陸燃在仙羊大人這邊,給她求來了。
“也不用這麼早吧。”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嗯?”姜如憶剛剛回首。
卻見牀帳中探出一隻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抱回了牀內。
“天才矇矇亮呢。”陸燃將未婚妻摟在懷裡,嗅着她的髮香。
姜如憶面色微紅,小聲道:“程禮爺爺年紀大了,應該覺很少吧?”
陸燃:“.”
姜如憶輕輕掙脫懷抱:“我先過去看看,你再睡會兒。”
陸燃還想說什麼,姜如憶卻是探下面龐。
她在他的臉蛋上輕輕一印,似蜻蜓點水:
“聽話。”
陸燃:???
待陸燃反應過來時,姜如憶已然離去。
她穿過廳堂,來到東側衛浴間內。
在這現代設施與古代裝潢混雜的房間內,姜如憶直奔洗手池,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看着看着,她竟有些哭笑不得。
這還怎麼見人了.
不行,一會兒得找程禮爺爺請教請教,如何收斂一下這份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