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了普普通通的寒暄而進入到公事公辦的模式那一瞬,伊誠才真正切切地感受到,面前的這一位,並不如外表這般看上去那樣隨性,而且,在她手中所掌握着的,更是決定着一個人生死的莫大權力。
下意識地坐直身體並微微前傾,雙手扶在膝蓋上,如同是剛剛走出大學時去參加公司面試時一般端正姿態後,伊誠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麼,關於復活名額……”
“原來如此,這纔是你的來意麼?”
趁着伊誠調整姿勢的時候,自己也順便梳攏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在將凌亂的髮絲攏到耳後,並且戴上了並非裝飾而是真的鑲有厚厚鏡片的近視眼鏡後,如今的閻蘿倒是突然給人以一種驚豔的既視感。
儘管如此,從她口中說出話,仍然讓伊誠感受到了相當大的壓力。
“我記得,這一年和救世主管理辦的復活名額指標,早在年初時就已經洽談完畢,當時也確定了這是最大限度的數字,而且雙方也在備忘錄上籤署了認可的意見,而你……”
在飛快地從桌子邊翻找出幾份文件,並且用鋼筆在上面寫寫畫畫後,閻蘿擡起頭,瞥了伊誠一眼。
“要不要考慮先去拔舌地獄一趟?現在去的話……我給你打對摺優惠。”
“……所以你們的拔舌項目還是要收費的啊!”
好吧……忍了一路到最後實在還是沒能忍住,畢竟從目前所看到和聽到的一切來看,這個所謂“地府”,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單位或組織,反而……更像是天橋下面算命順帶賣假藥的?
“你想啊,你在活着的時候拔一顆牙都要那麼多小錢錢,所以拔舌頭收費不也是理所當然的麼?”
“……那錢是燒給你還是換算成香火燈油?”
“別鬧好不好。”
閻蘿沒好氣地白了伊誠一眼。
“我們這邊只收真錢,能在市面上流通那種,哦對了,現在只收軟妹幣,別拿什麼越南盾或者津巴布韋幣糊弄人。”
“……所以人都死了誰會在身上帶真錢啊!”
“那就看你上面的親友同事和你的關係鐵不鐵了——我們這裡還有託夢業務,第一次免費試用,然後兩次半價收費,當然,前提是你能從上面要到錢過來……”
“……”
於是伊誠很直接地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哎你幹嘛去?”
“回上面!”
事到如今情況已經很明顯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麼奇怪的幻術,又或者……對了,大概從一開始,不管是世界末日還是之後發生的什麼都只是在做夢而已吧!
“……好吧好吧好吧,我就知道,雖然你看起來很冷靜可實際上果然還是和那些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死掉的人差不多。”
眼看着某人鐵了心地要走,閻蘿只好拍拍手,於是兩隻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牛頭御姐就這麼生拉硬拽地將伊誠重新按回到了桌子前。
“現在還覺得這是做夢麼?”
“……嘶,你的人就不能下手輕點麼!”
雖然有着曼妙的身段,然而實際上力氣真的大的像是頭牛,在這樣兩名“牛頭”的侍弄下,伊誠現在兩條胳膊的關節都還在隱隱作痛,而這樣的疼痛,似乎也證明了他現在真的不是在做夢。
“然而……死人沒有了身體也會痛的?”
“那是當然,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好,靈魂也好,其本質都是能量的一種。”
大概是見一時半會兒沒法解決伊誠帶來的麻煩,本來還打算一邊工作一邊分說的閻蘿乾脆放下了手裡的鋼筆。
“既然是能量呢,也就必然有對其產生干涉的方法,包括痛覺等等感覺,這些其實也只是能量在受到干涉後內斂或外放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
說到這裡,閻蘿刻意停頓了片刻,然後用手指尖在桌子上輕敲兩下示意某人集中注意。
“或許我這麼說你有可能不太明白,所以,以你自身舉一個例子……”
“拿我舉例子?”
“是的是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抄襲誰的口頭禪,在用小雞啄米的方式迅速點頭三次後,閻蘿也終於說到了重點。
“主角,在我們的認知中,通常就是對於現實世界進行能量干涉的最主要手段了。”
“……哈?”
雖然上面那句話裡主謂賓定狀補全都有,可是當將句子當中無用的部分剔除掉以後,得到的最簡短和直接的意思則是……
“我……是手段?”
“你是不是手段我還不清楚,不過,自打有歷史記載以來,所有揹負着‘主角’之名的那些人,他們……統統都是對這顆星球的‘能量’進行干涉的‘手段’。”
好吧,仍舊是和之前一樣的方法,伊誠這一次同樣清楚地在意識中感受到了那幾個被引號着重強調的詞語,也正因爲如此,他終於開始有些明白了閻蘿的意思。
“能量……指的就是這顆星球上的人還有其他事物,而手段……則是藉由主角本身,對這些人或事物加以改變的方式?”
“雖然還有些微妙的差異,不過大體意思差不多——恭喜你,你已經從閻蘿小課堂畢業啦!”
象徵性地拍了兩下巴掌,然後順勢將十指交叉託在下巴上,閻蘿厚厚的鏡片上,也放射出了睿智的光芒。
“所以,接下來你是打算先割舌頭,還是……割點別的什麼?”
“這不是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了麼!”
“……”
明明一直努力試圖理解和溝通對方的意圖,可是說來說去每次都要回到奇怪的原點,這讓伊誠僅剩的耐心也在一點點地消磨殆盡。
“聽着,我不管你是閻蘿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人也好,我不管這裡是地府也好,還是別的什麼地方也好……”
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心平氣和的同時,伊誠站起身來走到桌前,雙手按在桌子上,身體前傾,隔着那兩片眼鏡片,與其後閻蘿的雙目對視1.
“總而言之!我現在,需要,一個,可以讓我重新活過來的復活名額!因爲!這顆星球還等着我去拯救!”
“……你可拉倒吧。”
出乎伊誠意料的是,他這一番充滿着使命感與責任感的發言,卻引來了閻蘿的一聲不以爲然的輕嗤。
“先不說復活名額這件事,你以爲……這一次的世界末日,是你這個‘主角’所能干涉得了的?”
, !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