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您揮劈斧子的時候,內心是否有着嗜血渴望?”
晉元不知沉睡了多久,朦朧中聽到一個聲音,一定是夢!因爲這個聲音極似老鬼,不可能!不可能!
“當血液因你而噴濺,生命在你手裡終結,這一瞬間的你獲得了對所謂正義的滿足,而死者卻要從此淪落無間地獄。請問您持斧殺人的那刻是否獲得了極度的快感?”
快感?當然有!晉元腦際閃過吸血老鬼因痛苦而極度扭曲的那張醜臉,當時的自己確實倍覺爽利,但他僅僅是爲了得到快感殺人的?
“老鬼?”晉元終於摸索出聲音。
他奮力支撐起身體,卻發現竟然在牀上?不該在地上嗎?老鬼倒地後他就在它屍體邊昏睡過去的。
晉元猛然驚起,腎上腺素狂涌,老鬼居然沒死!手中習慣性摸索斧柄,但沒碰到,他房間有了一扇新門。晉元心涼了一半,真該死,沒能及時跑出去!
“終於殺人了!真該恭喜您跨出的這一步,是人類的一大步!“
這確實是老鬼法艾爾鋸扯鋼板的沙啞聲音。
“老畜!你是我殺的第三個該死的惡鬼,可惜啊!老鬼,我很抱歉沒能劈死你!“晉元的聲音很無力。
門外,法艾爾嘎嘎嘶笑,聲音破啞不堪,“嘎嘎,抱歉?該抱歉的是我,是我讓您失望了!如果您夠聰明點的話,會用火。可惜,您的運氣已經用完。咳咳!”他咳了會。
“您不如先關心下自己,總這般冥頑不靈,如果您再不變得識時務些的話,您恐怕將要爲自己的衝動付出一點代價!我會讓您待得更久,甚至到您肉身腐爛,發臭,每個孔洞都爬滿蛆蟲,而您的魂靈依然要被禁錮!”
“我只惋惜自己能力不夠殺死你!”晉元說,他艱難地吞嚥了下口水。虛弱已將自己掏空,如今他又飽受失望錘擊。
老鬼幽幽嘆口氣,“您確定是這麼想?”
“你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地獄!”
“唉!很可惜,您本該有個像我這般好心腸人做朋友,您失去了多好的贖罪機會呀!嘖嘖!當然這沒關係,我們的遊戲還沒結束,等我們在你今天日子後加上幾個零後,希望您還能有這般勇氣,哈哈嘎嘎嘎咳嗯嗯哈!咳咳咳!~”法艾爾發出的刺耳笑聲夾雜着艱難的喘氣和嗆咳。
“咳!咳!”他又狂咳幾聲,喘了口氣,“看看吧,爲了對您教化,您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他停頓下來,撫摸着脖子上隨意纏繞的繃帶,臉上浮起痛苦。
他的聲音更加嘶啞難聽,“基於某些原因,我始終認爲您是能被塑造的。我獻祭自己,在讓您飽嘗了嗜血快意之後,您卻又一次讓我如此失望。看着我的苦心和碧血像被垃圾一般被任意丟棄,您可真是個混蛋!”
“你是一個混蛋!懂嗎?”
老鬼法艾爾憤怒的眼神在黑暗中散發着吃人磷光。
晉元雖看不見對方,卻開始有了快意,但睏倦讓他不想多說一句話。
“不過我會等,等到你的靈肉被憤怒吞噬,腐化!咳!咳!咳咳!”劇烈咳嗽讓他痛苦彎下腰。
他的聲音艱難地從扭曲的肢體中爬伸出來,“你的靈魂終將依附於我,希望那天不會太久,咳咳!我還需要你的肉體,它需要承載起您已潔淨靈魂的重生!哈哈嘎嘎嘎哈哈…你終將屬於我!嘶嘶嘎嘎!”
房間震盪着吸血老鬼得意嘶鳴,餘聲未了。
也許是一天又或者兩天,
晉元醒了又睡,他感覺不到時間流失的間隔。稍稍好受了些,感覺元氣重又在靈體內慢慢凝聚。
前幾天這些事,自己像被捆縛在一輛疾駛過山車的車底,他被裹挾着慢慢啓動,加速,極速,突然的墜落,似要拋離軌道,又慢慢爬升,又快速向前轉圈傾斜着飛馳,又猝然急停。
與惡靈如此猛烈對撞,隨之而來的挫敗感讓他陷入疲憊。
他望着天花板不願意動彈,剛纔他又重新嘗試摸索過一遍,那扇房門在猛力踹擊下不動如石,一種無形力量籠罩着整個房間,他像一隻被玻璃鋼罩死死扣住的螞蟻。
出不去了?一念心死,神經的猛然鬆弛反而讓人眩暈。
天花板上的一個蜘蛛在編織的絲網裡靜靜蹲守,幾個已被抽空乾癟的小昆蟲垂吊着。我就是那一堆裡的某隻小蟲子,晉元想。
乾癟半透明的軀殼隨着蜘蛛的某種隱秘顫動而搖擺震動着,老鬼法艾爾就是趴在陰暗處的那隻東西。它操縱着蛛網上的每一根蛛絲,誘惑、撲抓、纏繞、刺咬,吸吮盡每個獵物的生命力,它們都逃不過這種宿命。
它們隨風擺動,任人宰割。
晉元內心不斷詢問,聲音在顱腔迴盪,最終被凝固的暗夜吞噬殆盡。
如果以能看到房間設施輪廓到沉入黑暗爲一天的計量單位,似乎又過一天。門是打不開了,他所擁有的只有那扇能看得見天空的小窗,晉元懶得去看。
靈體困頓沒阻礙意志的掙扎,雖然躺着他依然試圖在回憶中獲得勇氣,他判斷自己的那位師父應該是被囚禁了,他只能另尋脫身的契機。
也許在法艾爾那兒還能瞭解一些有用信息,但這段時間吸血鬼卻沒出現,晉元覺得奇怪,平靜帶來的是煩躁和不安,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無數次地想攀上小窗的努力始終沒成功。這裡是很奇怪的環境,完全就像現實世界,身體在這裡不能漂移如同實體,如果能飄上去看着外面風景也是好的哇!
他只能看到窗的上半段,很奇怪這裡不該是地下深處嗎?卻貌似處在山峰懸崖盡頭的峭壁?有時那些白雲竟還漂浮於窗外,彷彿他也在雲霧之間。
牢獄在雲端,而他身處牢獄。
他只有這一小片視野,也許要伴隨終身。
不!
他的身體發出一聲悲吼。
房間突然陰沉下來,這麼快就又是黃昏了嗎?還是一片烏雲?內心的困獸又在躁動。
“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
“什麼出去?”
一個清脆聲音自耳畔響起,晉元眼前一花,又陡然一亮,他竟不辨東南西北,那個老鬼又在玩什麼花樣啊?他的目光卻正飛速延展而出,啊!居然身處一座巨大廣場,遠處的碧天下映襯出鱗次櫛比古建築羣,黑紅相間的飛檐挑樑異常壯美。
幻覺!一定精魅搞得鬼!他很快鎮靜下來準備以不變應萬變,又一個女聲傳來,“你一會胡言亂語的,一會又傻愣楞的,走啦!”
晉元循聲往旁看去驚了一跳,“你?”原來竟是一位二十多歲超凡脫塵的古裝女生,而且是活的。
這段時間他腦子裡被老鬼填滿女屍的恐怖形狀,當他看到眼前如畫般的景色與美人簡直呆了,“你你是活的?”
古裝女生狠瞪了他一眼,“活你個鬼!大清早的你是撞邪了不成?”
眼前之人竟將晉元看得呆滯,只見她黑髮似雲般飄逸微微地落於肩頭,精緻臉蛋,白如玉瓷。秀眉彎長似柳,其下兩點清而亮的滾圓星眸如電攝魂,小巧鼻端微微翹起更顯俏麗,紅潤嘴脣彷彿一朵隨時綻放的嬌豔花朵。
淡紫長裙,上繡精美花紋,裙襬隨風飄揚,優雅動人。她的氣質清麗雅緻,宛若仙子。
晉元吞了幾下口水,有些無語,這這這,哪像精魅!我這是撞了桃花運了不成?
晉元狠掐了下中指指節,這是師父教給他的清明訣,能抵禦普通的魅惑術,這精魅又在搞什麼花樣,我就靜靜看你裝!晉元冷笑暗道,只是眼前的古裝女生並沒有因指訣而有任何變化。
咦,這精魅功底挺深,至少不在那個沐詩詩之下!“晉元,你今天怎麼總是恍恍惚惚的?昨晚吃錯藥了嗎?”女生的臉向他湊來,一雙異常清澈透明又靈動的秋水明眸在眼前迅速放大,他心神一蕩不由後退一步,“你想幹嘛?”
女生秀眉一擰,紅脣一抿,“哼!簡直不可理喻!就因爲我昨天在書堂上說了你幾句,你你你就這樣任性的耍脾氣了,哼!”
言畢飄然而去,居然是飄,晉元這才注意到她還是一襲唐裝,容貌比沐詩詩還美上幾分,又比沐詩詩清麗脫俗,如同誤入凡塵的仙子。
晉元忙看向自己,居然也是一身唐裝,長袖隨着手腕飄擺。
咦?奇了怪哉!
媽呀!穿越了?
晉元腦子裡閃過這幾個字。穿越也好哇,至少不再受那老鬼的鳥氣!好像不對,肉身掛了?不對不對,可能還是那隻該死的精魅,但老鬼大費周章做什麼呢?晉元一時思緒煩亂。
“喂,喂!你慢着慢着!小姐!這位小妹!”晉元騰身而去差點踉蹌摔倒,好不容易平衡好身體,見那位仙子般的女生停下正咬着薄脣等着。
晉元決定主動出擊,飄到她身邊,習慣性撓撓頭,“嘿嘿,不好意思我剛纔是真懵了,可能啊是昨晚喝了酒到現在還沒醒,對不起對不起!”晉元不得不隨口編了個謊,他也不習慣撒謊,不知道說出來卻是很溜。
“小姐?還小妹,唉,果然是吃壞腦子了!”女生一雙美眸中滿溢出同情。
“阿呃,還喝酒?難道忘了還沒入門的學子按規定可不能飲酒的哦,要是被先生知道了,哼哼!”女生蹙眉道,突然自她頭頂蹦出了一個灰色旋轉的“戒”字,又很快隱去。
“啊?你你頭上冒出了什麼?怎麼會出來一個字?”
看晉元莫名驚詫模樣她簡直忍不下怒,“我說晉元,能不能別鬧了!”她頭頂旋即又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惱”
“這個這不就又出來了一個惱嗎!”晉元眼珠就快瞪出來,指着她頭頂正溢散着的半透明的惱。
“這不是我們在情緒激動時常有的事嗎?你到底怎麼回事啊!難道發燒了還是喝糊塗了?”她挽起長袖向晉元額頭探出手。
哦,溫涼柔軟手背貼在額頭的感覺實在很好,某種異常舒適而悸動情緒在晉元體內升騰。